秦枫言尽于此，也不屑于多待。
转身就要离开书房。
“那就让阿泽把证据递交上去。我做过的，不会抵赖，却也不后悔。”
爷爷铿锵有力，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书房里，却透着一股冷漠。
好似，他真的不在乎任何人，也不爱任何人。
就好像，无论是对不幸惨死于车祸的儿子，还是眼前的秦枫，他都没有半点感情。
秦枫再次转过头来，冷眼睨着他。
眯了眯眼，终究还是问道：“那奶奶呢？她的伤心，她的难过和寂寞，您又该怎么弥补?”
“我不在乎您会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我爸妈已经没了，就算要了您的命，他们也活不过来。”
“但奶奶不一样，她爱您，也需要您的陪伴。如果，您真的有心，也该感恩一下奶奶这么多年对您的爱，陪着她，走到最后。”
这就是秦枫一直在纠结的问题，到底要不要把老爷子送进去?
若是不送，觉得对不住死去的父母。
若是送进去，那又该如何保护奶奶的幸福?
她已经老了，都快七十了，也没几年好日子，他们为人孙子，不就该让老人安享晚年么？
怎么忍心把这样残酷的事实丢给奶奶?
当年，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要了她半条命。
现如今，要是老人知道自己的丈夫竟是如此恶毒薄情之人，那将是怎样的晴天霹雳?
这会要了奶奶的命。
“所以，为了奶奶，我们也可以接受，您一直是个好人，无论在外人面前，还是在奶奶面前。”
“只要您去墓园，跟我爸妈认错，忏悔，别的，一样没变。”
“您的秦氏集团，我也可以给您守着，甚至壮大。您只需要陪着奶奶，照顾好她。”
秦枫话落，看到老爷子竟然坐在那张檀木椅上发抖。
他的眼神终于没有了最初精明的底气，染上薄薄的雾气，似是感念，又似忏悔。
瞬间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就像蔫了的菜叶子，软趴趴的缩在了书桌前。
那模样，像极了凋零的落叶，萧瑟又凄凉。
秦枫的心里毫无波澜，对于这个冷漠的爷爷，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报应啊，报应。”老爷子似看透了一般，突然破口笑着骂自己，“秦淮安，你就是个笑话。”
而后，书房里，充斥着老爷子自嘲自悯的笑声。
秦枫的拆穿来得猝不及防，刚刚之前，老爷子都有种身临梦境的虚幻感。
直到听完秦枫最后一番话，他才终于醒来，发现这是真的。
他战战兢兢活了四十多年，终于还是被人拆穿。
其实，在当年老爷子得知，自己的计谋成功了，可也彻底失去了儿子时，他的心就硬了。
坚硬如石头。
刚开始，他心里也是愧疚的，因为他亲手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
但那抹愧疚，太淡，太短暂。很快，就被计谋成功的巨大成就感淹没，时至今日，才再次被唤醒。
可心肠冷硬如他，还是会在午夜梦醒时，被吓得瑟瑟发抖，像个无助的孩子，躺在妻子身上。
到底，他心里也是愧疚的吧！虽然他一直在刻意压制那抹愧疚。
“阿枫，爷爷这一生，是不是都是错误?”突然问道。
秦枫看了看他，终究还是摇头，“您只是太把声名当回事。”
老爷子无力笑笑，“是太重利。”
说着，打开抽屉，随后取出一份资料。
“你过来，爷爷有东西给你。”
秦枫未曾犹豫，走了过去。
垂眸扫了一眼书桌，是财产转让合同。
上面，列满了老爷子所有的资产。
老爷子手一压，“都在这了，现在都是你们的了。要怎么处理，随你们愿意。”
向前一推，算是彻底放手。
可秦枫并未接，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老爷子已经签好的名字。
“钱，我们自己有，也自己会挣，我们不需要。”
合上合同，又把它放回到老爷子手边。
“不过我有一件事，需要提前告诉您，过几天，秦氏就改名了。千懿。”
“您没意见吧？您不是恨我爸胸无大志么？那我这个儿子就帮他实现家族愿望，他只需要一直爱着我妈妈就行。”
千懿。
是秦枫爸妈名字的组合。
秦枫的父亲单名一个千字，他母亲名叫单懿。
秦千生性软弱，短暂的三十多年生命里，最硬气的，就是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决然娶了普通家庭出身的单懿为妻。
他无心商业，却是颗物理学界冉冉升起的新星。
当时的泰斗都评价说：假以时日，秦千必定大有所成。
然而，却没想到会死在自己父亲手里。
秦千违背了老爷子的心愿，出走秦家，不算一个好儿子。
却是好丈夫，好爸爸。
在秦枫单薄的记忆里，父亲温和的笑，还有他做错事情时，他不怒反道“你离最佳解决方案，又近了一步”……
关于父亲，秦枫的印象是崇拜。
父亲是他这辈子见过最伟大的男人。
他犹记得，车祸现场。
车子刹车失灵，撞到了护栏上，侧翻，他们都压在了车子底下。
母亲拼命用身体护着他，父亲用仅能活动的脑袋，竭力撑着，将他平安推了出去。
哪怕在父亲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吐字清晰地喊：“快跑！躲得越远越好，别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
那是父亲的遗言。
在秦枫刚被孤儿院收养时，每晚做梦，这句话都回荡在耳边。
有很多个夜晚，小小的秦枫都被恐惧和孤单淹没。
支撑着他的，便是父亲。
他渴望成为父亲那样的男人，能屈能伸，顶天立地。
好在，他终于活成了自己期望的样子。
老爷子眼睛竟然湿润，反复念着“千懿”这个名字。
点头，“好！就叫千懿。”
秦枫轻“嗯”了一声，抽出根烟，点燃，又道：“还有秦氏的资产，明天就会变卖，等一切落定，钱，我会分文不少打到您账户里。我会用寒哥的手段，彻底毁了这个阴暗的枯井。”
“当然，您不用担心有任何负面影响，没人会知道秦氏消失，只是以为，换了个名字而已。”
“但以后，千懿集团，跟您没有半点关系。”
言罢，也不再多留，关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