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一行人终于来到那个隐藏沼泽地的峡谷,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望去,峡谷两面悬崖峭壁,一仞万丈,光溜溜的一棵树也没有。谷底是一整片沼泽地,目测至少有千米宽,上空漂浮着一层白茫茫的水雾,看不到峡谷的尽头。
想到小时候老家那块沼泽地,我吸了口凉气,在旁人看来,我此时的脸色肯定很难看。
高佬见我脸色有异,问道:“你没事吧?”
我苦涩摇头。
高佬道:“没进去你脸色就这样了,待会能行吗?不行就趁早提出来。”
我道:“一路走来所有情况你都看到了,这时说不行能退回去吗?放心,我能挺得住。”
高佬想了想,知道我说的没错,拍拍我肩膀道:“那待会有什么不对记得说出来。”
我点点头。
顺着斜斜而下的斜坡又走了段路,大约五点半时一行人到了沼泽地边。刚才在远处看不清楚,此时来到边上才发现,原来在丛林与沼泽地连接处还有片水域,那里生长有不少巨树,或许是常年浸泡在水里的原因,巨树表皮漆黑,枝叶稀疏,落叶落在水里,日积月累,水域的水亦是黑色的,散发着阵阵恶臭。
我忍着恶臭,皱眉问高佬道:“这片水域有几十米宽,水深不明,水里是否有致命生物也不可知,怎么过去?”
高佬望向一旁的马天然等人道:“之前李爱国不是说他们有法子吗?这不用我们担心。”
在我和高佬说话时,李爱国将那几十个战士集合在一起,一一分配任务,除留下几个保护马天然,其余人分成两队,瞬间消失在丛林里。
马天然及鹰鼻在几名战士保护下走到那片水域边沿,鹰鼻从一名战士手里接过个望远镜,转手递给马天然。
也许是时间渐近傍晚,此时漂浮在沼泽地上方的水雾愈来愈浓,站在岸边望去,就像是团巨大的棉花悬在那里。
马天然接过望远镜观察了会沼泽地,转头与鹰鼻说了几句话,又举起望远镜向峡谷两面悬崖望去。
我和高佬站在他身后三四十米处,见他望向两边悬崖,我道:“如果绕路从那悬崖后面走,完全不用经过这片沼泽地,你说他为何要从这里经过呢?”
高佬道:“绕路确实可以不用经过这里,但要多走很多路,他说过天黑前一定要过这片沼泽地,选择从这里经过,当然是想尽快到达目的地。”
我道:“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他那些战友死在那山谷已经三十年了,他晚不去早不去,偏偏这时候去,走得又如此匆忙,你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吗?”
高佬想了想道:“按理说等都等了三十年了,早一天晚一天是没什么。他的举动确实有些奇怪。”
我道:“还有一点也很奇怪。”
高佬问道:“哪点?”
我道:“如果他要我们同行是为了对付那峡谷里的蛇,只要我们其中一人来就可以了,为何他要我俩一起来呢?这不是浪费钱吗?”
这个问题我想不明白,高佬也想不明白,究竟为何也许只有马天然自己知道。
我道:“之前李爱国等人未向他请示既擅自行动救人,他当时其实很生气,最后却只是训责了他们几句,处分也免了,此人善于笼络人心,极具手腕,不管他此行目的是什么,我们一定要小心堤防。”
高佬目光落在马天然背影上,默默点头。
马天然这时已观察完沼泽地及两面悬崖情况,将望远镜交给鹰鼻,转身向我和高佬走来,边走边道:“两位陈兄弟路上辛苦了,没累着吧?”
我不想与他说话,虽然没走开,头却拧向了一边。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鹰鼻与那几名战士也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到我对马天然的态度,鹰鼻看向我的眼光就像兀鹰一样阴郁。
高佬道:“虽然退伍有段时间了,这一点路还不至于让我累着。”
马天然笑道:“那就好。”说完转头望向我道:“书帆兄弟,我能单独与你聊几句吗?”
我心里虽对他很厌恶,但当着那么多人面不好做得太过分,道:“有什么就说吧。”
马天然回头看了眼鹰鼻等人。鹰鼻会意,带着几名战士走开了。
高佬看了我和马天然一眼,神色有些讶异,也走到了一边。
“现在可以说了吧?”所有人走开后,我冷冷道。
马天然从我脸上看出我对他的厌恶,没有立即说话,而是转身又走到那片水域边沿,向水域外的那片沼泽地望去。
我犹豫了下,不知他到底想与自己说什么,只得跟了上去。
马天然没有回头,听我脚步声在身旁停住,道:“陈兄弟一路上从没与马某说过一句话,似乎对马某很是厌恶呀?”
我的目光落在沼泽地上方的水雾团上,淡淡道:“马司令势力滔天,更手握重兵,什么事做不出来,我哪敢。”
马天然老谋深算,哪会听不出我话里的讽刺之意,道:“陈兄弟还在为方老师的事情恼我?”
我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马天然当然知道我冷哼是何意思,道:“这不怪陈兄弟。此事无论发生在谁身上都会这样,这是正常人反应。不过此次进山对我很重要,当时无论我如何说陈兄弟都不答应随行,我也是迫于无奈,望陈兄弟理解。”
我想了想问道:“如果我最终没答应你,你是否会对方丽秀不利?”
马天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道:“陈兄弟是聪明人,我知道陈兄弟肯定会答应的。”
面对一个如此老奸巨猾之人,我一时无言以对,问道:“你撇开那些人,就想与我说这些?”
“当然不是。”马天然举起手中拐杖指着峡谷另一端,问道:“陈兄弟能看到这沼泽地的尽头吗?”
沼泽地上方漂浮着团浓浓的白茫茫的水雾,百米外都难看清楚,更不用说峡谷另一头了,我道:“我又不是老鹰,怎能穿过水雾看到如此远?”
马天然道:“自我们进山以来,先是出现食人花,后来又遇到了丛林行军蚁,一路可说是危险重重,步步危机,可那也只是我们看到的,我们没看到的还不知有多少,这沼泽地也一样,表面一片死寂,毫无动静,里面是否隐藏有危险我们一无所知。陈兄弟,因方老师之事我知你厌恶我,可有句话我仍不得不说。”
听他说到这,我已知道他想说什么,道:“合则两利,分则两伤。”
马天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我就说陈兄弟是聪明人,果然一点就透。”
以他的身份,从一路上我没给他好脸色看过这点,要是我早恼怒了,可他仍能心平气和和我说那么多,虽然不知他心里是如何想的,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能爬到今天这位置确实有点手段。他在我心里的形象虽没有改观,但我知道他说的没错,在这个丛林里,到处隐藏不为人知的生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丧命,纵使一行有几十人,又都装备有武器,若不能拧成一股绳,同心协力面对危险,最后能否走出去很难预料。
我道:“放心。我拿你的钱,可是还想活着出去花的,我知道该怎么做。”
马天然道:“ 陈兄弟是用笔杆子吃饭的,果然明事理。”说着抬眼望向峡谷另一头,悠悠道:“过了这沼泽地再过去不远就到那山谷了,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平平安安到达那里,然后平平安安走出大山丛林。”
虽不知他说的是真话假话,可他说的正是我心底的愿望。当初在十万大山时,因为在底下世界遇到了怪兽,弟弟有两个同学就没能走出来,带领他们进山的刘金教授因此精神失常,在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才恢复,带给遇难者家属的伤痛更是一辈子也难平复。那样的事情我可不想再重复。
但是在这神秘莫测的神农架丛林里,那些事真的能避免么?
因为沼泽地是在一个两面悬崖的峡谷里,此时又将近黄昏,峡谷里一点阳光也没有,气温较方才低了好几度,风吹在汗湿的衣服上,竟有丝丝的凉意。
方才消失在丛林里的两队战士这时相继回来了,他们回来时各自都带有张竹筏回来,竹筏有五六米长,约两米宽,每根竹子都有大腿粗细。
战士们将那两张竹筏放到水域边沿,然后推到水里。竹筏在水里晃了几晃,终于平稳下来。
将竹筏放到水里后,李爱国走上前来,给马天然行了个军礼道:“报告将军,竹筏已准备好,请指示。”
马天然手中拐杖一挥道:“既然准备好了,那出发吧。”当先前行,向水中的竹筏走去。
在战士们抬回竹筏时,鹰鼻和高佬就回来了。此时见马天然下令出发,鹰鼻快走两步,跟上前面的马天然。
高佬走到我身旁,看着马天然好奇问道:“唉,他刚才与你说什么呢?”
因为我们的谈话涉及到马天然之前利用方丽秀威迫我的事,我不方便说,闻言摇头道:“没说什么,就是这神农架太神秘太危险了,他希望我们能与他一起齐心协力,共面困难。”
高佬显然不相信我的话,道:“如果只是这些,他没必要支开我们单独与你聊,我与你一样也是他请来的,……”说到这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不对,他与你肯定不是聊这些,你骗我。”
我不知如何跟他解释,道:“我是不是骗你,你问他不就知道了。”
在李爱国指挥下,几十名战士相继登上竹筏。马天然及鹰鼻登上其中一张后,回头见我和高佬仍在岸边,叫道:“两位陈兄弟,我们一起乘一张吧。”
经过方才的谈话,我心里虽仍不太愿意与他同乘一张竹筏,不过他既已出声,我不好做得太明显,与高佬登上了他所乘的那张竹筏。
所有人上完竹筏后,李爱国打个手令,两张竹筏上负责撑筏的战士竹竿在岸上一点,撑着竹筏缓缓向前驶去,尾流在竹筏后形成漩涡,泛起朵朵泡沫。
之前我一直担心自己在过沼泽地时会有不适,知道是乘用竹筏后,我的心情稍有放松,此时站在竹筏上,见竹筏行驶平稳,剩下那点紧张也慢慢随之消失。
岸上到沼泽地之间那片水域有几十米宽,随着撑筏的战士不断发力,竹筏穿过水中巨树间的间隙,渐渐驶至水域中心。
高佬和我站在竹筏尾部,看着渐行渐远的丛林水岸,高佬问我道:“这丛林里到处是参天大树,一路走来我从没见过有一根竹子出现,他们是从哪找来那么多如此大的竹子做竹筏的?”
我道:“这事你得问李爱国中尉。”
李爱国就与我们同在一张竹筏上,只是我们在筏尾,他在筏头,高佬的话他显然听到了,这时道:“在进山前我们通过北斗卫星传回来的照片,就知道这附近有两处毛竹了。”
民用北斗导航仪早就精确到米级,军用的肯定更高,说不定早突破毫米级了,听他如此说,我终于明白他当初为何那么笃定说有办法过沼泽地了。
竹筏在水面上缓缓滑行,撑筏的竹竿在水里划动,传来阵阵水声,一圈又一圈的水波纹在竹竿搅动下不断向外扩大,直至消失在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