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不知道他又踢到什么,郭丞把时雨“挟持”着往外走了几步,脚步声响起后这人刷地就跑了。时雨睁眼时看到郭丞翻过了周校长家的矮土墙跑了出去,而时雨站在周校长家的门前不明所以,周校长听到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披着袄子,空袖管咣当在两侧上下打量时雨,问你咋在这?时雨有点紧张,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校长问“我让你写的作文呢?你怎么好久没给我了?”
时雨没敢说话,她当然记得自己要写作文,但是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好的题材,怎么都下不去笔。
她不说话,周校长鞥了一声,走到桌子前面拿起他的本子回头看时雨,“你是不是想看这个?”
时雨被拆穿后索性认了,点点头。
“这个可不能给你看,但是可以给你看别的,进来吧。”周校长拿起那本书往屋子里走。
时雨跟在他身后,一起走进房子里,两个人穿过一个长长的走廊,他在前,时雨跟在后面轱辘眼睛四处看着他家的物件,老式会吐出鸟的座钟,盖着红印的山水画,毛主席像,暖水壶和更大的老搪瓷碟。
“乡中学?”周校长自言自语了一句,撩开方便面袋编的门帘,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示意时雨进里屋,“郭丞真是个小儿胆的丫头性格,他刚来给我送饺子,送完就跑了。”
时雨哦了一声,跟着他进了里屋,时雨进去后突然就明白了郭丞为啥跑,因为周校长这个房间里,供了半面墙的像,有一些是动物的模样,肩膀一平向下披着红布,眼神很慈祥,前面有化缘钵一样大的香火碗,里面是香灰,插着刚燃尽的香,阳光照到的地方还看得到漂浮的灰尘,时雨四处转眼,他回头问“你怕吗?”
“不怕,没啥好怕的。”说这话的时候,时雨还在打量着这些。
“郭丞很怕这个,他胆子小,你还记得吗,他第一次都被吓掉魂了。”
“我上次来还没这些呢。”时雨说,她真的对此很诧异,因为她记得周校长是完全的无神论者。
“哦,是,最近请的。”周正明说。
时雨觉得反常,以前周正明不是这样的。
“他现在都不进这屋,胆子小的很,前几天有同学路过,他也不请人家来坐坐,就让人家在外面等他,胆子小又没礼貌。”周正明说,他确实看不上这个外孙子,又或者说,有周润声这个儿子,他还能看得上谁呢?
“胆小鬼。”时雨小声说。
“对,胆小鬼,”周正明突然笑了笑,随后从炕上的柜子里拿出绿豆糕“吃不?”
时雨低下头,一个一个看带字的绿豆糕,伸出手拿了一块刻着迎的,放进了嘴里。
周校长则是弯下腰,拉开佛龛下的黑底红绸布,里面是一码排整齐的书架,侧皮冲着时雨们,他转头问“你想看哪本?你自己来挑。”
说完他走到屋里的电视前面按开机顶盒,拿起上面盖着透明袋子的薄膜敲来敲去找信号。
时雨也走过去蹲下,去书架里掏书,一本一本,结果书架里面翻出来了一只老鼠,吱吱扭扭直接往卧室外面跑了。
周校长调出了再见阿郎这个电视剧,正目不转睛的看,头也没回,“啥声?”
时雨把剩下半块绿豆糕放进嘴里,嘴里塞的鼓囔囔。“一只老鼠窜出去了,吃的很肥。”
“我说郭丞咋吓跑了,估计是以为这儿闹鬼呢,有时烧香就是会有老鼠来偷香火吃。”周校长说。
时雨不懂这个,也不准备问,她只在乎今天能不能找到喜欢的书。
最后时雨从一堆书里最后选出了一本金宇澄的繁花.“周校长,能不能拿这本。”
周校长拿起机顶盒上的老花镜,扭头看了一眼书皮,问时雨“为什么拿这个?你记得这本书的人物叫什么名字吗?”
“不记得,但记得很美的一些话。”
周校长问“比如呢?”
“独上阁楼,最好是夜里。”时雨说。
“你记得的是第一句,每本书的第一句总是很美,你很会挑,这本书才刚出没多久。”周校长说。
“我能拿回去看吗?”时雨问周校长。
“可以,但是你要告诉我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你的作文呢?”他把那书递给时雨。
“我不知道……写什么。”
“随便,想写什么写什么!你说了算!”周校长说。
他点头,时雨吃完整块绿豆糕,拍了拍手上的渣子,在衣服上又蹭蹭后才伸出手去接,接过书后,时雨和他告别“那我走了周校长。”
时雨又拿了块绿豆糕,抱着书快步跑出去,就在时雨要翻墙的时候,他突然喊了时雨一句“想写啥写啥,过马路要小心。”
时雨兴奋于和周校长达成的约定,走出大门忍不住想蹦两下,头顶有人喊了一句,是郭丞。“他家现在那么吓人,你不害怕?”
时雨循着声音四处找,郭丞坐在墙头,一条腿耷拉下来,一只腿半弯,胳膊耷拉在半弯的膝盖上面,他穿着红色的,快乐大本营出的那件胸前写着中国两个字的衣服。
他笑得时候牙很白,“胆儿真大啊你,现在我是他孙子都不敢去,他家供了那老多东西,你不怕回去做噩梦?”
他突然跳下墙,要看时雨手里的书,这时时雨突然发现他好像又瘦了,冬天来了人又白了,鼻梁的骨骼很明显,像是薄层皮裹住桌腿那样清晰,眼睛是内双,左边的眼角下是以前就有的痣吗?那一颗痣,是红的。
他探过头,看了一眼时雨怀里抱着的那本书,他冲时雨摊开右手手心“给我看看。”
时雨递过去。
他随手翻了几页,越过目录翻到了第一页,拉着长音说“金宇登啊,独——上——西——楼,最——好——是——夜——里。好不好看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买了。”
郭丞突然猝不及防的问“你想去逛灯会吗?今天监狱有灯会呢,时雨,正月十五了?”
时雨又笑,“去呗,但是你刚背错了,是金宇澄不是金宇登,也不上西楼,是上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