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船的夜里,我确实是挨了一枪。好在是贯穿伤,并没有弹丸残留在体内,雪桥帮我处理了伤口,敷了药,血也止住了。但是,开始的时候伤口还是发黑,估计是子弹上涂了毒药。
若换做是别人,估计这回的阴谋就得逞了。
大小还丹救了我多少命啊。想来,我走的这条路没有几条命,根本趟不过来。
身体因伤势及毒的关系,再一次有些虚弱。云心硬是要揽下照顾我的各种事,白天基本都是她,睁开眼,她便总在身边,只有夜里由雪桥在旁边守着。
她似乎已经对火狐十分警觉,这些日子火狐和我基本上都没什么言语,见面的机会都不多。
大海,风平浪静,似乎再没有一丝丝地波折,漫长的航路也到了尾声。一路的坎坷,马上也将会迎来新的挑战。不过这十年的路虽曲折,可眼下我近乎重新抓住了命运的缰绳。
忽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一听便知是雪桥。
“进来吧!”我说,门反正没锁。
“殿下,我带曾师傅来见你。”雪桥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曾师傅?我在记忆里搜索着,想了好一会儿,印象有些模糊。
“他是……”
“他是殿下的汉文师傅。”雪桥读出了我的疑惑。
记忆涌进来,一下子,想起了宫里的日子。
“师傅,您身体怎么样?我们这是有十年没见了吧。”我说道。
“是的,殿下,托您的福,我身体还好。”他说道。
突然的相见,自是有什么缘由。我转头将疑惑的眼神传给雪桥。
“之前,考虑到还要保密,所以,陛下的事,知道的人越少,您就越安全,因为这样才保的密。”雪桥解释道。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段海路,现在也只剩下曾师傅和几个老臣知道你的身份。正好趁这最后一段的航行期间,商量出一个稳妥可行的办法,走最后的路。”雪桥解释道。
“福宁现在没有威胁了,另外,现在英国人这边还得靠着福宁来维系。”我说道。
“这个我知道,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曾师傅说道。
这激起了我的兴趣,抬手示意他继续说。
“包括让福宁暂代失踪的你的身份,继续英国之行,也都是邓公的判断。”曾师傅说着,这个我料到了。
“咱大清国,其实已经处于非常关键的节点上,可以走向未来的路,已经越来越窄。被所有人期许为中兴之主的殿下你,突然失踪,让我们所有人都失了魂魄。当时,我也是想以死谢罪的……”曾师傅顿了一下,他的手微微抖动着,似乎有些紧张。
“邓公其实是在赌,他赌你有那个天命转一圈还能回来,赌你是天选之人。从你失踪的当时便悄悄派人,四处寻你,打探你的消息。本来终于发现你在新加坡康家,可事情有变,便由着你被海盗掳去。你在海盗窝里被炮击的事,其实之前我们曾想把你带回来,但也是因为我们内部有着另一股隐藏的黑暗,总想置你于死地。我们四处寻你,反倒是害你。你在那个火狐那里安顿下来,我们便尽量隐没你所有的消息,表面上也不在寻找。像你已经逝去了一样,把福宁彻底推上来,等待着那个时机。”他说着,好多水面下的事浮上来,令我惊骇,原来我一直在他们视野内。
“邓公,其实做了许多隐秘的安排。同时福宁这些年也起了很大的作用,你失踪的事之所以不声张,也全在下边这件事上,这也是我今天要和殿下说的事……大清和大英帝国的关系,并不像表面这般美好,当初已经处于战争边缘。”曾师傅说着,我没想到这个时代的人,居然如此清醒,想来他们毕竟身居高位,自有过人之处。
“事实上,现在用英吉利内部的词,大清现在算是大英帝国的仆从国,大英由于内部人口不足,也担心贸然击垮大清,会被各方蚕食,大英帝国只是担心自己无法维系自己的利益。咱们主动的服软,出让了巨大的利益给英吉利,英吉利像一个吸血鬼一样藏在后面吸食着我们。”曾师傅说着。我明白平静只是暂时的,英人贪婪,我们想要一个喘息。
“英夷此番送太子归国,可能并非如表面宣传的那样,那传闻中的价值两亿两的黄金国债可能并不存在。”曾师傅说道。
“那些箱子,他们一直宝贝似的护着,我看也不像是演戏。”我疑惑道。
“确实是宝贝,只不过不是黄金,而是一种杀人的新武器。”曾师傅说道。
“武器?”我失声说到。
“对,此番英夷来华,似乎包藏祸心,毛里求斯和新加坡的驻军,军舰,都已经随舰队驶往大清,传言那些商船上的水手,可能都是英军装扮的。”曾师傅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他坚定的眼神透露出这一切,并非只出自他自己的判断。
我惊住了,这几日风平浪静的生活搞得我有些麻痹,似乎正在酿出大错。
我现在难道是在给带着刀枪的强盗引路吗?我还以为是他们在护送我们回家。我怎么会如此的天真!
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事,我原以为避过了。没成想,强盗们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还是我引回来的!
强盗还是强盗!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只是拖延了。我们想要的喘息与准备,同时也是敌人的喘息与准备!
怪不得有传闻,日渐衰微的皇帝想另立太子,难道是他猜想到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一时间头嗡嗡的!若如曾师傅所言,想都不敢想,军舰现在有差不多30艘,而商船总计应有接近70艘。只有3艘主力舰上有华人水兵,而且那三艘舰上也有英吉利的官兵。
风平浪静之下,巨大的船队平稳地驶向大清国。
原来的那些安排,看样子没有一个是真的,我现在其实已经变成了他们的人质。而且是主动投奔的人质,这多么可笑。
曾师傅看着我,沉默了下来,该说的信息他已经说了。没说的,他想我也能猜到。只是他现在看着我,似乎想要给长久的等待一个答案。
他一定在想我是不是他们等待的那个人!
“殿下,那我先行告退了,此地我不宜久留,免得英夷觉察出什么异样。”曾师傅准备告辞。
“好,您慢走,注意安全。”我连忙起身送曾师傅。
“殿下,请留步!”曾师傅说道。
蓦然间,我停下脚步,看着他离去。
他走了之后,我便一动不动在房间里呆住了,之后,不明真相的云心,一直在纳闷我在想什么。她还以为我在想火狐,照顾我换药的时候还撅着嘴。
这次谈话以后,我出神了好长时间。
我经常登上甲板,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的船队默不作声。云心陪着我,大海风平浪静,没有一点点风暴的影子。我的内心却在期许着一场风暴,一场无与伦比的风暴,掀起滔天巨浪,将这个浩浩荡荡的船队,卷入海底。
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平浪静。
“你怎么老发呆啊?”云心撅着嘴问道。
她问第一遍的时候,出神的我毫无察觉,及至她说了第二遍,我才意识过来。
“没,没有啊,我在欣赏这景色啊,有点陶醉了,风平浪静的大海,多美啊!”我言不由衷的话,在她耳朵里自然是另外一个意思。她更气了。
“哼!不理你了!你什么都瞒着我!”她说道,但她没有走,还在我身边,只是假装不看我,将头扭向一边。
眼前的大海上,一艘艘舰船,满张着帆,乘风破浪。
昨日的依托,今天以后竟变成了深渊。我学的那许多本事,在这浩浩荡荡的队列中变得不值一提,我也将会被时代的洪流裹挟而去,无能为力吗?
“不!”我心里怒吼着。
英夷的筹谋,皇位的争夺,太平天国的日日逼近,像是一个个绞索,不止是套在我的身上,而是中华民族身上。我得想出个周全的路,在这所剩无几的旅途中。
一切风平浪静,英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以皇室的规格招待我们,好像当初我们在英国听到的所有故事都是真的一般。
伤势在日渐痊愈,体力也在恢复。
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甲板度过。一个人踱着步,望着船,思索着。雪桥离我一段距离,不声不响地警戒我的周围。
英人的元帅身负重伤,未能跟来。那么这次,如果真如曾师傅所言,有不可测之事将要发生,那么英夷必然有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负责指挥。而这个人,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观察到,也绝对不是那个副官。
我无助地发现,现在,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这支特混舰队的指挥层,还藏在阴影之下。斩断敌人指挥中枢的可能也不存在。
看来,只隔着一百余年的人类,并无本质上的差别,单论计谋,我也会被人算计。
“皇太子殿下!”身后一个英国人突然用带口音的中文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