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案发现场有半枚左手大拇指血指纹,”老胡把他的手机悄悄递给我,“相册里有照片,你慢慢看。”
“指纹能匹配上吗?”
“暂时没匹配上,而且现场有少量不属于被害者的血液,DNA化验正在进行。”
案发现场是一个很破旧的老房子,连电梯都没有,更不指望能有监控可以覆盖。现场很混乱,四处散落的碎碗和饭菜说明案发时间正是饭点,地板和墙面留有凌乱的血手印,但没有指纹。被害人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手被扎带反绑至身后,双脚分开,被扎带分别固定在凳子腿两侧。
这次凶手的手法非常利落,被害人几乎无外伤,有一张特写照片,是被害人小腿与大腿连接处的地方,伤口不大,但很深。
“就是从这里放的血。”老胡说。
我接着往后翻,凶手离开时在门把手上留下的半枚血指纹在闪光灯下显得触目惊心。
“现场有其他指纹吗?”我问。
“没有。”
“凶手作案全程都戴手套,”我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现场那些血手印都是带着手套留下的,“为什么就在开门的时候留下半枚指纹?血指纹的血是被害人的还是凶手的?”
“都有。”
“都有?”我不解。
“可能是在行凶过程中不小心受伤后混合在一起了,而且伤口很可能在大拇指。或许就是快离开时手套被划破了,血液融合在一起,凶手开门时没注意,所以留下半枚指纹。那边已经在排查附近住户在案发时间左手大拇指受伤的人。”
“离开时被害人已经死了,为什么他还会被划伤?这说不通。”
“谁知道呢?他也不一定是在死者挣扎的时候被划伤的,案发现场那么混乱,他忙中出错被室内的尖锐物品伤到也是有可能的。”
“看起来不像,”我质疑道,“为什么是排查附近的住户?”
“被害人门锁没有被破坏,这又是一个老社区,邻居们都很熟悉,警方怀疑是住在附近的熟人作案。”
我翻到相册的最后一张,凶手在卧室雪白的墙上画了一朵大大的莲花,用受害者的血画的。
“你给他们说了莲花这个记号的事吗?”
“说了。”
“怎么回你的?”
“他们会分两拨警力,一方面做常规排查,一方面做这个记号的研究。”
“常规排查肯定没效果。”我叹口气,“这方面我做得够多了。”
“先别急,凶手流窜到那边肯定有他的道理,说不定换了环境更容易露出马脚。”
食堂的饭菜确实比我在的时候要用心很多,红烧肉软糯不腻,米饭也颗粒分明,可我一口都吃不下。
“我觉得发生恶性案件的时候,食堂应该多做点青菜。”老胡吐槽道,“最近肉菜都不怎么吃香,我看大家都要改吃素了。”
我想到解剖室里的那些肉,确实和餐盘里的区别不大,更加索然无味,我把筷子放下发起了呆,老胡倒是无所谓,他和尸体打交道久了,早就不会被这些东西影响,他甚至还去加了两次大米饭和红烧肉。
“总得有人吃嘛,”他见我盯着他,十分不好意思,“浪费了很可惜。”
没吃两口,严队过来告诉我们筛查的结果出来了。
“目前有两个人嫌疑最大,J区钢铁厂生活区八栋301住户朱玉,以前在刘敏任教的学校里的食堂上班,是个墩子。朱玉二十一年前突然离职不干了,去了外地,五年前才回来,我们调查到他在外地坐过牢。另一个是七栋402住户陈贤,以前在钢铁厂医院上班,二十一年前他因为心理问题突然被调到药师岗位,至今仍在职。”
“陈贤是由于什么心理问题被调的岗?”
严队打开资料翻找了一会儿说:“严重强迫症与关联行为障碍。”
“走走走,审他。”我赶紧站起来准备去审讯室。
“酒还没醒呢?人都还没带回来,你要参与抓人吗?”
“不了,不了,”我摇头,“不方便,这个案子很特殊,要是有编外人员参与抓捕被发现,我怕舆论对我们不利。”
“成长了不少哦。”严队说。
“社会是个好学校。”
“一会儿审讯你就旁听,有什么问题和参与审讯的刑警沟通,别擅自行动就行。”严队叮嘱我,“别犯错误,加把劲把在J区挨打的气挣回来。”
半小时后,朱玉和陈贤都被带了回来,严队问我先审哪一个,我建议先审朱玉,因为他曾经和刘敏有直接接触。
严队带着我去审讯室,这里和两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冰冷的椅子,威严的桌子和高瓦数台灯,负责审讯的刑警我也很熟悉,是以前经常合作的吴建民和赵立。这个房间里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我,我的头发比当初在职的时候长很多,心境发生了不小的改变,导致我再出现在审讯室反而有些不习惯。
“姓名。”吴建民问。
赵立负责记录。
“朱玉。”
“年龄。”
“54岁。”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来?”
“不……不知道啊?”朱玉紧张地说,“我回来后没干过坏事。”
“没干过坏事?那我们抓你干什么?”
“领导,我回来之后每天在工地打零工,是真的改邪归正了。”
“二十一年前怎么进去的?”
“啊?我……我也是被骗了。本来我在钢铁厂的小学里干墩子干得好好的,我一个远房的表哥劝我,说可以去沿海城市挣大钱,我心想切一辈子菜确实没出息,每天围着菜刀砧板转圈圈,过得也没意思。表哥说沿海地区做生意来钱快,我很心动。去之前我问他,做生意的本钱从哪里来?他说有大哥带着上路,让我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没想到去了才发现所谓的生意就是骑摩托车抢包和金银首饰。”
那个年代没有移动支付,做这种营生的确实很多。
“怎么被抓的?”
“有天我骑着摩托车带着表哥在街上闲逛,遇见一个女人,她背的包一看就是高档货,表哥很兴奋,让我开车靠近她。没想到这个女人很警觉,表哥拽她包的时候,她反应很快,死死拉着包不放手。我很紧张,就加大油门,那个女人被我们拽着在马路边拖行了一阵子后,表哥很生气,掏出一把菜刀,就把她的手砍断了。后来听说那个女人没抢救过来,闹出人命,案子的性质也变了,我知道自己跑不掉,趁表哥睡觉时自己跑去自首了。”
“难怪给你判这么轻。”吴建民说,“当初你自首立功,现在也有机会让你立功,怎么还不说实话?”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吴建民猛地一拍桌子,说:“二十一年前你为什么辞职?是你表哥骗你出去的,还是你为了逃避自己干过的事逃跑的?”
“我没干什么坏事啊,”朱玉说,“不对,应该是说,我在老家这边的时候,是真的帅吗都没干过,每天就是切菜,偶尔大厨请假,我还得复杂炒菜,钱是一分没多拿,活儿也没少干啊。”
“给你机会你不珍惜是不是?”吴建民拿出刘敏的照片,“这个人是谁?”
“眼熟……”
“看仔细了,好好回答!”
“好像是之前在天台被杀的那个女老师?被她以前的学生杀的,好像是叫刘敏?不对不对,是吴敏……好像也不对,我就记得名字里有个敏字。”
“以前在学校里你们有交集吗?”
“肯定没有太多交集,我负责的是后厨的工作,食堂打饭的同事应该会更熟悉她一些,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他突然反应过来,眼睛瞪得老大,“不会是怀疑我吧?不可能不可能,我没有杀过人。”
严队看着我,我摇摇头轻轻走出审讯室的门,严队也跟了出来。
“不是他。”我说。
“这么快就断定啦?”
“他胆小怕事,自私自利,但绝对不会是那种需要靠杀人来满足自己奇怪欲望的人。”
“那就速战速决,审下一个?”
“嗯。”
我有些忐忑,这个医生如果也被排除的话,案子似乎就要进死胡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