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南燕皇朝的宫殿背靠凤凰山和灵霄山,但凤凰山是禁山,在戍防守卫上视同皇宫的一部分。自从易亲王尉迟轩被圈禁于此,守卫更是森严,慕容琳的轿子在入山口上就被戍防守卫的侍卫拦了下来。
易亲王尉迟轩遭圈禁后,先皇尉迟福下旨严禁探望,自然无人前来探视。后来圈禁解除恢复易亲王身份,易亲王下的第一道也是至今唯一一道旨令就是,谢绝一切访客。以易亲王的身份,天下能抗其旨令的也就只有皇上了,但是当今皇上虽然一从登基就解除易亲王尉迟轩的圈禁,却从未驾临凤凰山来看望他的皇叔。
守卫凤凰山的侍卫想着昨日朝廷风云,对轿中何人已然明白,是以皇后之位监国的慕容琳。
轿帘轻启慕容琳步下轿来,依旧是淡紫色裙裳,仅在袖边和衣领处绣以典雅的墨兰图案。她轻盈地走出轿,抬首望向凤凰山顶峰。
凤凰山虽不甚高,但时值初夏雨过天晴的清晨,半山腰云雾弥绕,山峰在云雾之间犹如罩着面纱的少女羞答答的若隐若现,风过之处飘送树木枝叶被雨水清洗过后的清香。
慕容琳近一年因怀孕生子未曾踏出皇宫一步,没有机会踏青赏景,如今站在这凤凰山脚下,不禁想起幽岚谷,一时生出无限感慨。
莲儿从后面一乘小轿下来,赶紧过来问道“小姐,还是上轿上山吧。”
说着,莲儿弯腰去起了轿帘子,等候着。
慕容琳却往前迈了两步,不回头说道“不用轿子了,我们走上去。”
“小姐,这如何使得?凤凰山虽然不高,可也要走上大半个时辰,昨日又下过大雨,这山路必定滑得紧,一不小心就会滑倒的。”莲儿站在一旁嘟囔为她主子的身子担心。
慕容琳微微一笑“无妨的,这点山路难不倒我。莲儿让他们回去,有你陪我上去就行了。”
慕容琳望向凤凰山,她的裙摆随着清风阵阵飘扬间有些像太液池千顷碧叶连波而动的情致,而她迎风而立身形高挑婀娜,又隐隐有渊停岳峙的气势“易亲王是长者,纵使皇上亲临也当停辇步行,何况是我呢。”
说罢,慕容琳越过众人拾阶而上,莲儿挥退跟随的侍卫与轿夫,紧步跟上。
慕容琳走了数十台阶额上已微微见汗,白皙润滑的面颊上浮出淡淡红晕,神色虽然宁静,那眼神望去却深邃难解,叫人觉得她虽在身旁,却离得很远很远,彷佛这山上的云雾,触手可及却什么也抓不到。
如此走了大半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但见那开阔之处,青青翠竹掩着小屋一栋,一人身形修长迎着山路小径负手而立,虽粗袍布服却也掩不去那人一身的清华高贵,听到脚步声,他朝慕容琳望来眼神明锐如剑。
慕容琳紧跨前一步,不言语只弯腰深深一揖,跟在她身后的莲儿也恭身行礼,齐声道“易亲王殿下。”
易亲王尉迟轩面沉如水,沉声道“小王恭候皇后多时了。”
说罢自顾拂袖进屋。
慕容琳和莲儿这还是头一遭见识到易亲王尉迟轩的脾性,才知关于易亲王尉迟轩狂妄自负的传言果然不假。,莲儿不由有些担忧,觑眼望向慕容琳。
慕容琳似有所觉对她微微一笑“莲儿,我与易亲王有事要谈,你在外头先歇息一下。”
莲儿点点头“小姐,我在外头候着。”
目送莲儿离开,慕容琳整了整衣裙从容步进屋内,目不斜视走到易亲王身前三步跪地下拜“慕容琳冒昧拜访,特向易亲王殿下领罪。”
易亲王尉迟轩安坐不动“皇上遇刺政局动荡,一切仰仗皇后斡旋,皇后何罪之有?”
“身为臣妾失于职责,未能化灾祸于未萌,令夫君陷于险地,慕容琳万死难辞其咎。”
易亲王尉迟轩面上掠过一丝残厉“一早就赶来请罪,果然不负你皇后之名。”
易亲王觑向地上的人,冷冷说道“一女嫁二夫,你与七皇子尉迟鸿宣,八皇子尉迟鸿宇之间的事,我早有耳闻。为君之人,政事私情纠缠不分,必招奇祸。”
慕容琳垂首默然,也不分辩,声清如水淡淡道“易亲王教训极是,慕容琳诚心领受。”
见慕容琳态度如此至诚谦恭,易亲王纵然怒火滔天,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作罢
“起来吧,你现在是皇后,若有什么闪失,我对宇儿可不好交代。”
眼瞅着慕容琳缓缓站起,易亲王又不禁冷嗤一声“才华,容貌,性情,皇后可一样不缺,难怪两个皇上会被你迷得颠三倒四。”
慕容琳身形站定,抬起头来眼神清明无邪,并不为易亲王的言语而羞惭吓着,坦荡荡道“慕容琳自信才德貌兼之,但从来只为南燕国江山社稷所用。”
易亲王尉迟轩尖锐的目光直直望进慕容琳的眼里去,他性情刚烈不谙收敛之道,才会引起李家势力的妒忌愤恨,才会被先皇无奈削权软禁。
这些年来,易亲王尉迟轩独居凤凰山,反思当初作为,只觉得年少轻狂,也不能全怪在皇兄头上,随着先皇去世,怨恨之心消泯,兄弟之情再生。
尉迟鸿宇下旨撤去圈禁,易亲王心里对这个侄子大有好感,本待竭尽所能好好辅佐于他,不负这血脉亲情。可那时,听说了尉迟鸿宇册封他皇兄尉迟鸿宣妃子慕容琳为皇后一事,心中忧虑顿生连夜递了奏折,殷殷劝诫尉迟鸿宇国事私情切要分清,万不可为一佞臣荒废天下。结果尉迟鸿宇遣了个公公过来,递来一个奏折他打开一看,只见朱砂大字龙飞凤舞,皇叔老迈,但请颐养天年。朝廷之事,勿须过问。气得他当下立誓,尉迟轩永生不下凤凰山不问朝廷事,如有违誓甘受五马分尸万箭穿心之苦。
虽然过后了解到慕容琳原为烨帝王国郡主,承继她皇祖母紫彦岚的品性与能耐,方知自己是看轻了她,但发下的誓言也不便收回来,再者对尉迟鸿宇掠夺自己皇兄妃子的事也难以接受,这些年来依旧一个人在凤凰山过了,岁月如梭,本以为万事安定,却不料竟突然生出事端来。情知北漠国和麒麟国起事有因,两国的皇上皆与慕容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对她无论如何也和颜悦色不起来。但如今看她一双黑眸清亮如月澄澈其心,也不由叹道“皇后乃是一诺千金,本王信得过你。”
慕容琳微微一笑,尉迟轩迎着熹微晨光望去,眼前这女子宛如人人仰敬一女神,睿智典雅正大光明,心下不觉一感慨“虽为女子大家风范,宠辱不惊坦荡荡,本王今日终于见识到了。”
慕容琳恭谦敛首“易亲王谬赞了,慕容琳实不敢当。”
易亲王接着说道“本王向来直话直说,我知道你上山请罪不过一个幌子,要我下山襄助才是正事。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肯应我几件事,我二话不说,立马下山。”
慕容琳躬身为礼“易亲王请讲。”
“我知道,皇上钟情于你,不单只是龙凤玉佩之缘,皇上为了得到你,承诺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以致后宫空悬无人至今。我要你答应的事是,从今以后你要尽力为皇上开枝散叶,以繁衍我尉迟皇室为头等大事。这件事,别人做不来,只有皇后你做得。”
慕容琳虽暗暗腹诽心谤这位易亲王把自己当成传宗接代的工具,却又不好说什么,唇畔噙笑“慕容琳谨遵易亲王之命。”
尉迟轩站起身来“既然皇后都没有异议,那我们这就下山吧。你这一大早跑来,不就是为了赶在早朝上把我押回去?”
“易亲王英明。”
尉迟轩顿住脚步,回首道“我可不喜欢坐轿子。”
慕容琳嫣然一笑“那慕容琳陪易亲王步行前往龙阳宫,安步当车,路上正好将各方情况奏禀易亲王。”
尉迟轩瞅着慕容琳清澈无瑕的明眸,飒然一笑“好个安步当车,走。”
而这安步当车,让慕容琳意外知晓了尉迟皇室的又一个丑陋秘密,尉迟鸿宏是尉迟福和尉迟轩的大哥尉迟龙的儿子,尉迟龙则是太皇太后李清丽与定宁将军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