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三人皆是一愣，不懂她在问什么。
“我这几天送药，没见过高门大户，也没见过乞丐窝，你们呢？”龙吟蹙眉道。
三人面面相觑，思索回忆后纷纷摇头，随即也都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此次中毒的孩子，俱是出身市井小家。若说官宦商贾府邸森严，毒物难以混入，为何连顶无片瓦的乞丐也逃过此劫？
“有什么东西，富人没有，穷人也没有，却会在市井小家里流通甚广？”龙吟沉思道。
“钱？”于牧抢答道。
桃夭第一个不服他的说法：“富人最有钱，你们乞丐不也是沿街要钱？”
“你不懂。”于牧说得头头是道，“那些有钱的老爷，平时根本都不摸钱，掏钱的都是他们的跟班儿。我们要饭的更不用说了，人家肯给我们一碗饭，也不愿意给我们一文钱，我最好的年生一年也就见过十个铜板。”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桃夭一时也无从反驳。
“你的推断有个大漏洞。”白予墨却不留情面地驳道，“这些人家管钱的肯定是大人，孩子们能碰几个铜板？”
桃夭被点醒急忙道：“就是！中毒的还有一两岁的娃娃，他们摸得到钱唛？”
于牧被驳得语塞，一时没了话。
龙吟完全没有听他们的争执，一门心思都埋在眼前的物品里，道：“吃食不同，水源不同，去过的地方不同……衣食住行，便只剩下衣了……”
她拿起眼前摆放的一件红色小衣仔细端详。其余人也跟着拿起面前的小衣小裤来回翻看。
“看过好多遍了，都是自家缝的，没得成衣店买的。”桃夭道。
“也比过，材质都是最普通的棉麻，哪儿都有，没法查。”白予墨补充道。
龙吟不语，看过红色肚兜后，又拿起手边的一条青色小裤。小裤颜色尚新，显得膝盖处几缕磨损颇为显眼。
龙吟翻看手中小裤，喃喃道：“这裤子好像刚穿没多久。”
“当然了，勒种薄汤汤儿是热天穿的。”于牧习以为常道，“换上最多半个月。”
“薄什么？”龙吟没听懂他的方言。
“薄汤汤儿，就是织得很薄的衣服。”桃夭解释道。
“就是这个！”龙吟脑海猛的灵光一闪，惊呼道。
“哪个？”白予墨也是惊讶，“这条裤子有毒？”
“不是这条裤子，是所有衣服，只要是新的，都有毒！”龙吟语速极快，好似生怕脑中的灵感飞纵，“天时，这就是所有人的共同点！”
“你的意思是，因为天气渐热，大家换薄衣，所以小孩中毒了？”白予墨将龙吟的话重新梳理道。
“但是大人也换薄衣，他们怎么没事？”于牧问道。
“小儿个子一直在长，去年的夏衣今年穿不了，不论是将旧衣改大，还是裁布新做，几乎所有人都会在近期新缝衣服。”龙吟解释道，“所以，穿新衣的小孩一定比大人多。”
“但富人和叫花子也得换夏衣，为什么他们没事？”桃夭还是不解。
“哈！你太看得起叫花了！”于牧嘲笑道，“我热天都打光胴胴！”（注①）
“不要脸！”桃夭被他的粗俗震惊。
“今年会穿衣服……”于牧不好意思地挠头。
“至于富人，他们入夏后穿的都是各色轻罗软纱，贩卖的布店太少太好查，容易暴露痕迹。”龙吟道。
“这么说我们要找的是卖棉麻的布料店？”白予墨确认道。
“或者给布料店供货的布桩？”桃夭补充问道。
“锦城楞个大，咋问得过来哦！”于牧叫道。
“不用问布店，问中毒的街坊就行。”龙吟说着就出了门，白予墨、于牧和桃夭也急急跟上。
一出院门，他们四人都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已近亥初，本该关门闭户悄然入夜的街道，此时不仅家家点灯户户吵嚷，更有人拖儿带女推车背包，惶急地行走在路上。
四人正狐疑时，忽闻一声熟悉的吆喝：“白幺妹儿！”
白予墨循声回头，叫她的人正式他们要找的锅盔张大姐。此时张大姐正赶着驴子，驾一辆板车向他们而来。
到得明廌堂门口，驴车停下，张大姐拿起一大包用油纸包好的锅盔，交到白予墨手上道：“你帮我交给李神医，感谢他把我娃儿救过来了！”
龙吟瞥见板车上俱是细软家当，大病初愈的孩子脸色还蜡黄，裹在厚棉被里气息微弱，于是关切问道：“孩子身子还没大好，您就急着搬家？”
“我也是为了娃儿能多活两天。”张大姐满面愁容道，“锦城太乱了，必须回乡坝头躲一阵。”
（注①：打光胴胴，四川方言，赤身裸体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