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送吴既明的轿子停在王府门口时,正是戌正一刻。
轿中蒙着黑纱的他,先是听见轿帘被掀开的摩挲声,随后有两人一左一右拖着他的手臂,将他扶出轿门。待他眼前的黑纱被去,映入眼帘的是王府南大门的大街,身后传来合门上栓的声音。
他回头看了眼已紧闭的朱门,目光沉凝。方才在轿中,他一路都在思索,为何龙吟要他如实上奏。如今他已想通关窍,最大的可能是利用他的奏折扰乱圣上视听,在圣上心底埋下多疑的种子,她或可挣得一线生机。
思及此,他不禁心头慨叹,龙吟或许是天下最聪慧的女子,可却也是天下最愚笨的女子。若问道义,谁心中没有?可若要舍生取义,天下又能有几人?竟妄想用道义之名,拉拢他为她所用,是不是也太高看他吴既明了?
“放下计较,问心无愧”此八字她说得倒是轻巧。她是孑然一身,他可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备考的儿子和待嫁的女儿。他若上了龙吟的贼船,丢的何止是他自己的脑袋?他又如何能放下计较,去寻一个问心无愧?
心中纵有千般对龙吟的欣赏,但他知道,自己已然过了抛头颅洒热血的年纪。心头留给道义的位置,并不宽敞。
一路思绪他回到了苏府。刚至大门,便有文吏赶来,急匆匆地向他通报:“大人,您不在的时候,出大事了,好事!”
“好事?”吴既明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此形势下还能有好事?
那小文吏倒也不卖关子,道:“妙音夫人逃出来了,母女平安!”
闻言,吴既明那久蒙阴翳的老眸忽增点星神采。随即明白龙吟迟迟不肯交待妙音夫人下落,只因若说了实话,便会在他面前露出软肋,对他们的那番谈判有害无利。
先前他还揣测过,妙音夫人恐怕因为大火受伤,才被龙吟藏着掖着,如今心底一块大石总算落地,道:“可安置妥当?”
“您放心,苏府已为夫人腾出一间院子,派去十个丫鬟十个婆子伺候左右。”文吏回道。
“还有其他人与夫人一同逃出吗?”吴既明追问道。妙音夫人一个带着孩子的弱女子都能逃出,必定还有人能一道出来。
文吏忙不迭地点头,道:“大人料事如神,还有五个侍卫一起出来了。如今已被全数送往青蜀阁,米大人、严大人、吕大人和路大人正在询问他们府内的布防情况。”
吴既明蹙了数个时辰的眉心总算舒展三分,他并未从王府中探得布防情况,如今却都送上了门来。不得不说此番情势逆转,皆是有利于他。
他面色稍霁,速速抵达青蜀阁,与路长风、吕宗炎、米漳平和严双卿四人,一同商议如何应对府内布防。
虽有初步猜测,但府中各处弟子相加足有千余人,情势不算乐观,不止要找都指挥使借来精兵强将,更要讲究攻府的方式,免得再出现方才龙吟挟蜀王以令众官的情形。
众人商议激烈,不知不觉便过了一个时辰,刚至亥初 忽听一声震天炸响。屋内众人纷纷望向闷雨未落的黑天,以为是猛雷近耳。不料,随即听见候在外间的官役喧嚷大喝:“是王府!王府里面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