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前,整个无极仙域最为棘手的,莫过于玉珩仙君既不入轮回,也不进镇邪塔的事。
正值天族动荡之际,天帝将逝,天宫大乱,旧天君要作古,那些觊觎天君之位的子子辈辈皆在蠢蠢欲动。
太子自顾不暇,就没有时间管师尊入不入轮回的事了。
九重天内忧外患,太虚无极处也差不多,众仙官齐聚太虚门外请命,请命求玉珩仙君渡化苍生劫。
谁知一日后,这位不问世事的玉珩仙君竟然亲临了西荒。
方壶仙人还以为仙君是为解救他座下的受困弟子而来,一时受宠若惊,追着仙君离开无极时脸上溢满喜气,满面春风。
现在却发现,玉珩仙君哪是为了解救弟子。
看上去,倒是像为灭世而来。
方壶仙人至今已活了两千六百岁有余,秘诀就是大火不烧到自己的眉毛之前,绝不多管闲事。
他带自己的弟子布下遁地阵法,指诀掐了又掐,法印结了又结,却骇然发现,出不去了。
整个西荒竟然都被封禁了起来。
这结界显然不是专门针对他们的,因为方壶发现,周遭连飞鸟走兽都无法逃离出去。
方壶仙人几次试探之后,发现若是石头树枝之类的东西可以穿透阵法。
死物能自由进出。
活物却不行。
像有人要把整个西荒的所有活物都困死在这里。
这禁制绝非正道手笔,倒像是在挑选祭品。死物可过,活物难逃。
莫非这里还藏着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方壶仙人蓦地抬头,天上那道浴火的身影搅得天地戾气翻涌。
他一早就猜到那人大概没有这么简单,现在看着肆虐的火焰,终于想通了。
怪不得对方身上涌动的既非妖气,亦非仙气,特难怪他的弟子们将他当作寻常妖物。
因为这人之前表现的着实低调。
“你们这几日,竟然都和妖皇在一起?”
话音未落,天色骤然暗下来。
无数道黑影如乌云压境,密密麻麻遮蔽天光。
全都是道行深厚的大妖。
谁能想到,令他们一路提心吊胆的妖皇,竟就在眼前?
如果说得知那青衣男子是妖皇时那一瞬间,关轻感受到的是灭顶的恐惧,那么当听到师父说出“凤凰”两个字时,感受到的只剩下无穷的震撼。
因为凤凰是神族。
若世间真有凤,那便会是世间唯一的神。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他无法相信,凤凰如此高贵的血脉,怎么会在西荒,又怎么会同那个妖物成仙的师妹那么亲近?
这与关轻一直以来的尊卑观不符。
他的表情一时间变得极为精彩,以至于有些扭曲奇怪。
尚未消化过来冲击,又看见脚下涌出密密匝匝的红线。
是逆天血阵!
血阵竟然在这个地方张开了。
熊熊烈火在千沟万壑中燃烧,像能吞没天地,玉珩垂眸看着大地,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苍生劫”三个字。
他叹息一声,抬手间银光闪过,碾碎了山峰。
先前那几次轮回是失败的,他终究还是无法对苍生的苦难心生恻隐。
凤凰刚刚受过天罚,在众妖眼中正处于最为虚弱的时期。
长离故意留了活口放出消息,让西荒大族都以为他重伤,想趁此机会将他重新困于阵法之下。
玉珩作为神灵点化的后裔,本应庇护昆仑最后的凤。
毕竟,凤凰是神鸟。
可他确实不太想这样做。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即便打得生死不分,也做不到毁去西荒这片古地。
除非……
玉珩抬起头。
头顶雷云密布,昏暗得有如翻墨。
厚重的云层中电光隐现,似有万千银花在翻腾。
轰鸣声震耳欲聋,像是要生生撕裂天地。
天罚将至。
长离早已命苍青四处设下困阵,不许任何活物离开西荒。
眼看西荒被封,无数草木生灵就要无辜枉死,这样的残忍当然被天道所不容。
血阵以昆仑为阵眼,那就自然不止是在昆仑。
血脉大阵早已融入每一个设阵的妖身上,长离要摧毁整个阵法,那些曾在他身上分过一杯羹的妖,当然也是其中一部分。
他们想重新设下血咒控制住凤凰,就像过去上千年一样,却不小心弄巧成拙,反而让他快要补全那部分被镇压在血阵之下的神魂。
现在见势不对,离开昆仑阵眼,迫不及待想要搏全部大妖之力想将他再拉过去,更是狗急跳墙自投罗网,蠢不可及。
长离将每一步都算计得明明白白,引那些人来伤他,等天罚降临。
万钧的天雷,加上西荒众妖的围攻,足够了。
天道要他死,那便死得惨烈些才好。
他要伤得极重,最好奄奄一息,真的快要死去,在唐玉笺面前被她看着,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涅槃。
凤凰本就是不死神鸟,纵使天罚加身,也不过是涅槃一场。
等她亲眼见他死过一次,她就会……
忽然,长离瞳孔骤缩。
怔愣地看着方圆百里唯一完好的山头……和顶上空空荡荡的大殿。
阿玉呢?
.
唐玉笺做了一个噩梦,一个极为可怕的噩梦。
她几番惊醒,却又再次陷入梦中,双手无意识地攥紧掌心,将血肉生生掐破。
终于,猛然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她一时间缓不过神来,眼珠缓缓转动,发现自己躺在一座亭子里。
周围是一片湖泊,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这里是她的真身……
不,是卷轴。
背后传来一道清润悦耳声音,“这里面有这么多本书,你最喜欢看的是哪本?”
“书生上京赶考,在山里遇见狐妖……”唐玉笺脱口而出,回过头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太一不聿弯起桃花眼,笑得格外好看,“你终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