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笺转过头,看着周遭熟悉的环境,“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太一不聿却跳回了上一句话,从书格中抽出一本书。
“书生与狐妖?原来你喜欢这种。”
他回过头。
那张脸分明是太一不聿,却又不太像。
衣衫染着斑斑血迹,眉目间添了几分凌厉,轮廓也愈发清晰。琥珀色的眼眸中流转着天光,在昏暗的阁楼里漾开一片潋滟。
明明是一样的面容,可……
唐玉笺错愕地看着他,“你怎么变成男的了?”
对方像是被她这句话逗笑,额前的发丝垂落下来,滑腻得犹如绸缎。
他站起身,从藏书阁琳琅满目的书架间缓步走下,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停在她面前。
唐玉笺不得不仰起头,才看清他的面容。
此刻她才惊觉他身形如此高大,气质阴寒又贵气,让她后颈不由自主地泛起细小的战栗。
眼前的太一不聿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
他半跪下来,垂眸端详着她,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近在咫尺间,唐玉笺看到他的眼睛。
他的瞳色很浅,之前那种盛着光芒的潋滟模样只是错觉。
事实上他眼里并没有任何光亮,而是一种近乎冷厉的麻木。
唐玉笺问,“你是化作了男子的模样,还是你原本就是男子?”
太一不聿轻笑,纤长的睫毛随着他的动作划出清浅弧度。
“你更喜欢我女子模样?”他若有所思,“那我还换回女子模样与你相处?”
“……”
唐玉笺扶住额角,努力驱散脑海中的混沌。
她环顾四周,这湖心亭本是她转生后的真身与栖息之所,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此刻却陌生得让她心慌。
太一不聿好整以暇地任由她四处张望,忽然话锋一转,“你的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是刚刚看到什么了吗?”
唐玉笺尚未理清自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卷轴中,因此也没有留心到他话中的蹊跷。
他说的是“看到”,而不是“梦到”。
自己做的梦,她没想说出来。
可下一秒,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压当头罩下。
唐玉笺心头猛地一悸,脱口而出,“我梦到有人来寻我。”
话音刚落,她骤然捂住嘴。
听到太一不聿继续问,“什么人?”
“不认识。”
唐玉笺脸色一白,意识到自己恐怕必须回答太一不聿的问题。
这卷轴似乎已受他掌控,成了他的所有物。而困在卷轴中的她,自然也受到他的制约。
难道太一不聿成了卷轴的新主人?
她还在胡思乱想,太一不聿不疾不徐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人来找你,所为何事?”
“他说......我输了。”唐玉笺艰难地开口,“要我归还耳铛,还要从我这里......讨要报酬。”
“他说你怎么输了?”
“他曾赠过我一副耳铛,要我保五十年内,世间太平,现在世间不平,我便是输了……”
太一不聿若有所思。
“那他要从你这里讨到什么样的报酬?”
“……他要我以命挡天下祸。”
话音未落,唐玉笺瞳孔骤缩。
原本平静的湖水突然尽数朝一侧缓慢倾斜,水面与湖底渐渐分离,地面与流转的湖水形成诡异的夹角。
却没有一滴水珠溅落。
须臾之间,眼前的景象彻底上下颠倒,天与地完全倒转。
只剩下她脚下这座玉砌雕栏的亭台诡异地悬浮在没有一滴水的湖底,波涛汹涌的湖水倒挂在头顶。
唐玉笺甚至能看到裸露的湖底横着一座只剩了半截的石桥,桥身刻满密密麻麻的符文。
也不知道那断桥是什么来头,只看了一眼,她顿时觉得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跟着翻涌起来。
这是她附身卷轴这么多年,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异象。
唐玉笺尚未理清思绪,耳畔便传来太一不聿冷下来的嗓音,
“是外头那些人,闹得动静太大了,波及到了这里。”
唐玉笺抓着栏杆,脸色难看,“外面发生什么了?”
“待着别动。”他抬手虚按。
整片天地突然剧烈震颤。
外面发生什么了?
天下大乱罢了。
山崩地裂,整个西荒几乎被掀翻,这般毁天灭地的力量,动静之大,可想而知。
“无妨,不急,让他们先打。”太一不聿语气漫不经心,“外面那层结界太厚,我们原本也出不去,不如留在这里歇息。”
“……长离呢?”她忽然问。
进入卷轴前,唐玉笺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妖殿之上。似乎有人在背后唤她,还没有看清是谁,长离已经扣住了她的后颈,轻声道,“睡吧。”
再睁眼,就在这里了。
那长离人呢?
太一不聿一手握着自藏书阁取出的书卷,另一只手忽然探来,捏住她一侧脸颊。唐玉笺侧头想要躲,却被他扣住后脑,力道不轻不重地在唇边软肉上捏了两下。
“他?”
太一不聿的指腹在她耳后轻轻摩挲,“正被玉珩和西荒那群孽畜困着。”
他忽然凑近,鼻息拂过她颤动的眼睫,“同是刮骨削肉之人,凭什么他要自由?”
笑意渐深,却让人脊背发凉,“他不愿归位血阵可不行......底下的东西,还等着他呢。”
这是在说什么?
唐玉笺看他的神情,总觉得心绪不宁。
“我要出去。”她声音发紧。
“为什么?”太一不聿很疑惑,“这里不好吗?”
这处空间曾与唐玉笺的生魂长久相伴,彼此气息交融,本该让她感到万分熟悉亲切才是。
怎么会不愿在这里停留呢?
但此刻唐玉笺无暇顾及这些。她暗自尝试,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独自脱离此地,只能再次追问,“玉珩仙君为什么会过来?”
“何必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人。”
太一不聿不顾她的躲避,顺手将她散落的乱发别至耳后,动作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在这里休息,等外面风平浪静了再出去。”
可心里那种不安日渐扩散,就好像有什么极为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