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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中年,她依然无法抵抗宠溺的爱情(上)1
我和安瑶是在一个巷子里一起长大的。
小时候,爸妈上班时,我就被送去巷子里的外婆家,安瑶也是。巷子里多是旧时建筑,据说是民国时期大官的官邸。窄窄的巷子以大青石条铺路,下雨的时候,滴着水滴的屋檐下,坑洼不平处的积水处,都是我和安瑶钟爱的游乐场。我俩最喜欢头碰头蹲在石板路上看蚂蚁搬家,身后的玉兰花会簌簌落到我们的马尾辫上。这样心无旁骛相伴的日子,我们一起过了很多年。
安瑶比我大一岁,高鼻大眼,像是从漫画书里走下的女孩。她的性格古灵精怪,讨人喜欢,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她忠实的跟屁虫。我俩日日形影不离,巷子里的街坊们都说我俩像并蒂的双生花,直到小学六年级那年小巷被拆迁,才结束了我们的朝夕相处。90年代初,电话已普及,我和安瑶互留了号码,仍时时约来相聚。
美丽的女孩子总是更容易早早遇到感情故事,从跟安瑶上了同一所初中开始,我就眼见着她不停歇地收到大把大把的情书,那些情书安瑶大多都只是蜻蜓点水草草看看,然后随手递给我翻看,有时她也会戏谑着点评几句,语调里有着与十几岁孩子不太相符的老成。本班的、外班的、本校的、外校的,慕名而来的男孩子们在放学路上远远近近地尾随着我们,却期期艾艾不敢上来打声招呼。不知所措的我悄悄捅捅安瑶,问她怎么办,安瑶倒是淡定,低声跟我说“别理他们”,见多不怪的样子。
那时我对爱情的所有幻想都来自言情小说,我把校门口租书摊上亦舒、琼瑶和席绢看了个遍,最终能想象出的爱情故事开场,是某天夕阳西下时,我在图书馆里抱着一大摞书,然后不小心撞到一位剑眉星目的男孩子。
我把自己绞尽脑汁设想出的邂逅场景说给安瑶听,引得她哈哈大笑,笑完,她捏捏我的脸:“真傻,编故事都编得这么没有想象力。”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反问:“那你想遇到什么样的男生?”
安瑶颦起眉头:“还没想好,但肯定不是那些跟在我们身后的男生,他们都太幼稚,太像过家家了。”
我暗戳戳崇拜着高我一个年级的安瑶,觉得她成熟又聪明,什么都比我要想得更明白。
读到初二下学期时,安瑶终于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她恋爱了,对象是学校里一个高她一届的男生,叫贝贝。
这个贝贝我也认识,他是初三年级的“名人”,在我们整个初中部都小有名气,只是这个名气不算是什么好名气。
贝贝的教室和我们班的教室门对门,刚入校的初一学生有的甚至连副科老师都还没认明白,就知道他了。我对贝贝最初的印象,源于他每天早自习时雷打不动的迟到。每天早晨,在他爬上二楼之前,楼栋里都是没有什么动静的,可一旦他迈上通往教室的最后半程楼梯,几乎整层楼的教室里都能听到那极为夸张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喘气声。待他站定在教室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上一声“报告”时,若是没经验的老师和值日生,很容易生出恻隐之心放他进去。不过这样的把戏耍上一个月后就没有人会再上当了,只有他自己还坚持不懈地用重重的脚步声彰显他的迟到“情非得已”。
迟到对于贝贝来说,只算一天校园生活的前奏,坐进教室后,才算来到了真正由他发挥的时段。即便隔着中间的走廊,我依然能清晰听到他们班里不时传出的老师怒吼他的声音。每次吼声消停一会儿之后,一定能看到贝贝灰溜溜地拎着书包站到走廊上罚站。有次我在窗户张望时,正好撞见他们班上那位二十多岁的班主任用尖尖的高跟鞋一脚又一脚踢向贝贝的小腿。但贝贝对这些好像并不在意,每次垂头丧气一会儿后,他就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从书包里随意抓出什么小物件,扔向我们教室的玻璃窗。
所以当安瑶跟我说她和贝贝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眼睛大概是惊到瞪得圆滚滚了:“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安瑶虽然玩心大,但成绩一直是挺好的,大部分时候都在年级前十名左右,是铁板钉钉能考进重点高中的好苗子,被老师们当成掌心上的宝贝般宠着。她和贝贝是属于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我不明白,你怎么千挑万选找了他?成绩差,性格也不好,长得也不好看,你看中他什么了?”我以为这不过是一个“叛逆学霸被学渣吸引”的俗套故事,只要劝一劝,安瑶就能“迷途知返”。
但安瑶看着我,脸色沉静:“他对我挺好的。”顿了顿,又慢悠悠补充一句:“你知道吗,贝贝爸爸是XX厂的厂长,家里挺有钱的。”
我原本准备射向安瑶的各种说辞,一下被这句话堵在了嗓子眼。
90年代中期的国营工厂确实已不再像十多年前那般令人艳羡,但纵使不谙世事,我也知道,贝贝他爸能在那家工厂当厂长,那他家的家境肯定是要比普通人家强上好多倍的。
我还是试图再劝一劝安瑶:“贝贝家有钱是他家的事情啊,和你没啥关系。再说,你家里也不错啊,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比身边人强啊?你跟他在一起图啥呢?”
安瑶嘴角不经意地撇了撇:“那你如果喜欢一个男生,图他什么呢?长得帅?还是成绩好?那些岂不是跟你更没啥关系?”
我试图找到安瑶的逻辑漏洞,可没待我想清楚,她已经站起身,为我们之间这段争执画上了句号:“你现在不能理解,以后就懂了。”
那一天放学,安瑶没有等我,而是和贝贝一起走了,在那之后,安瑶就很少和我一起放学了。
我们初中学校的校风还是挺严的,安瑶和贝贝所谓的“恋爱”,也不过是放学时一起回家,或者身边没人的时候偶尔偷偷牵一下手,没有太多出格的举动。
自从和贝贝在一起之后,安瑶的吃穿用度明显上了一个层级。那时肯德基、麦当劳、披萨店和西餐厅陆陆续续出现在我们的城市里,都是稀罕物,在我们这些靠家里零花钱消费的中学生心中,直接与“奢侈”划上等号。我若想去一次,都要按事先给妈妈承诺的,考出一个令她满意的分数和名次,才能得以成行。但安瑶只要开口,贝贝就一定会在当天安排上。毕竟,当路边商店里的毛绒娃娃还是我们同学之间互赠生日礼物的第一选项时,贝贝已经把时髦的电子表和运动鞋当作日常送给安瑶的礼物了。
摩挲着安瑶腕上的卡西欧手表表盘,我有些羡慕又有些担忧:“我妈说,不要随便接受男生的礼物。你若是把这些不小心弄坏了或者弄丢了,哪天万一和贝贝分手了,你怎么赔给他啊?”
“没什么啊,他既然喜欢我,那么带我吃好吃的,送我礼物,不都是正常的吗?在爱情里,不付出凭什么谈喜欢呢?”她看向我,微微摇着头叹了口气,“你被你妈妈教育得太学生气了。你要记住——不要当乖乖女,在感情里乖乖女都是会吃亏的。”
我心里咀嚼着她的话。
2
安瑶和贝贝的恋爱持续得比我预想的要久得多。
初中毕业,我和安瑶先后考上了本市的重点高中。早于我们毕业的贝贝成绩不好,被父母安排去了另一所很不错的高中借读。两所学校隔着长江一南一北,坐公交单程就要花上快两个小时。贝贝隔三差五就逃了下午的课到我们学校门口守着,接安瑶放学。我常在学校附近碰到他们俩,安瑶坐在贝贝的山地车横杠上朝着我挥挥手,然后甜甜地笑,个子小小的她,整个人就像被贝贝拥在怀里一般。懵懂的我渐渐被他这般不辞辛劳的奔波感动:“看来他对你是真爱啊。”安瑶听了不接腔,嘴角却有着掩不住的笑意和骄傲。
高中阶段,双方父母对孩子谈恋爱都大概有所耳闻,但安瑶主意大,性子倔,她爸妈管不了她,也就渐渐不太管了;贝贝父母则是默认了他俩的关系——毕竟,不那么成器的儿子能找到这样一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女友,无论如何都是值得高兴的。安瑶有次无意中听到贝贝妈妈和别人打电话说:“是啊是啊,漂亮得很,还是Y中的,贝贝真的捡到宝了。”
贝贝原本是上不了大学的,但他神通广大的爸爸再次发力,将他安排去了一所当时我们都没听过名字的冷门大学。他入学一年后,那所学校在本市的一场高校合并大潮中,幸运地被并入到另一所很不错的理工院校。最终毕业时,贝贝拿到的是正规211院校的毕业证,之后进了一家不错的企业,人生坦途徐徐展开。而安瑶高中三年沉溺于与贝贝的恋爱,原本拔尖的成绩一点点下滑,高考时勉强考上了一所不算太好的本科院校。
大学时期,安瑶和贝贝的恋情自然而然地公开了——我是在后来才知道,那些年安瑶的家境从她初中时期就在一点点走下坡路,只是他们一家三口都要强,东挪西凑的巧妙掩饰之下,外人很难察觉。待到安瑶读大学之后,家中的窘迫就有些瞒不住了,甚至连她的学费凑得都要挺费劲。重压之下,安瑶父母的情绪逐渐焦躁,待女儿也不似小时候那般温柔,安瑶便越来越喜欢待在贝贝家。
一开始,贝贝妈对安瑶特别好。安瑶曾讲与我说,大一那年,她第一次正式以贝贝女友的身份登门,一进门,贝贝妈就格外热情地迎上来,心肝宝贝般把她搂在怀里不肯撒手。她格外郑重地带着安瑶参观了一遍家里,安瑶出于客气随口称赞某个物件,那东西就马上被她献宝一般热情地塞到安瑶怀中。还有一次,安瑶随意说想吃只炖鸽子,晚饭的时候桌上便有了鸽子汤。贝贝妈笑脸盈盈满眼期待:“快尝尝,好不好喝?”安瑶点头称好,贝贝妈的嘴角就咧得更开了一些:“我怕菜场的鸽子不够好,特意去花鸟市场买的宠物鸽子给你炖的呢。”
我被安瑶的讲述震惊了,安瑶倒不以为意:“说明他妈妈重视我。我妈这些年对我冷淡得很,我倒是觉得他妈比我妈对我更亲一些。”
那时我二十岁不到,婆媳关系于我而言是一个颇为遥远的人生课题,但听到安瑶被贝贝妈如此重视,我还是忍不住为她高兴。不过安瑶倒是看得透彻:“她妈是为了他的宝贝儿子,才这么讨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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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一天下午我去她家找她玩,在门外敲门许久,都没有人开门。我轻轻推门,才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我走进去,客厅空空荡荡,直到走到安瑶的卧室门口,才听到房里有一些动静。
我敲敲门,屋里没有人应答,但能隐约听到安瑶在抽泣。我有点着急,敲门的力度便又大了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开门的是安瑶的妈妈萍姨,神色烦躁。安瑶垂着头坐在床边,见我进来,才抬起头,眼睛肿得像桃子一般。
萍姨招呼了我一句便出了房间,临走前,她回头看向安瑶,迟疑了片刻,还是扭过头追问了一句:“他家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件事?你给我说个准话!”
安瑶没有回答,又垂下头,眼泪一串一串不停滴落,萍姨的手搭在门把上停留了好一阵子,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带上了房门。
屋子里静了下来,我不知所措,想开口问问安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又怕问得不合适,思来想去,只能沉默地一直坐在她身边。安瑶的哭声小了又大,大了又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最终平静下来。
等她终于止住哭泣的时候,开口第一句话便是:“什么都不要问,我什么都不想说。”
我点点头,拉起她往外走:“走,请你吃烧烤去。”
之后没多久,安瑶和贝贝分手了。那时安瑶二十一岁,这段从她初二到大三、持续了快八年的恋情就此告终,之后两人又藕断丝连继续纠缠了两三年,才算彻底分开。
究竟为什么分手,安瑶和贝贝各有说法。
安瑶告诉我,贝贝妈后来容不下她了,每次去贝贝家,非但没有好脸色,话里话外对她也不客气,还时不时把碗筷杯子摔得震天响。她向贝贝抱怨,贝贝却总是和稀泥。年轻气盛的安瑶哪里肯受这般委屈,于是便提了分手。我想起两年前安瑶嘴中那个对她有求必应到甚至有些卑微的准婆婆,一时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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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贝贝分手后,安瑶并没有消沉太长时间,精神倒更抖擞了:“八年感情确实是可惜了,但人总是要往前看嘛。”
她大学毕业之后没有继续考研,而是准备找工作,我为她可惜:“你在学习上真的挺有天分的,同样的分数,别人要花八分力气,你只需要五分力气。你看你大学这些年,哪一次期末不是考前突击一阵子便能拿到个不错的分数?去读个研吧,这样你现在这个大学的名字在简历上就不会太刺眼了。”
安瑶没有看我,眼神不知道落在何处,轻轻摇了摇头:“太久没有在学习上花心思,其实我已经非常不习惯学习了。不论是教室里还是课桌前我都已经坐不住了,连那分力气,我也已经不想再花了。”
好在当年的就业环境还是相对宽松的,安瑶也没有想着非名企不可,最后去了一家中等规模的民企,在里面做文员,工作不忙也不闲,工资不高也不低,每天下午六点下班铃一响就准时收拾东西离开,之后和朋友吃饭喝酒泡吧,日子过得好不逍遥。
她身边的追求者更多了,但她一个都没瞧上:“你说,就我们公司那收入,我一个女生混混日子还行,但(公司里)那些男的拿这样的工资,别说结婚一起生活,就连谈恋爱都去不了什么好地方。”
我打趣问她:“那你想找哪里的男朋友?”
安瑶的眉头微微皱起:“还没想好,但肯定不是现在公司里同事这样子的,他们太……”她歪歪头,似乎努力想找出一个形容词,但没找出来。
我突然感觉这一幕的似曾相识——十二三岁时的我和安瑶,曾经在初中操场的单杠旁,咬着冰棍有过一番类似的对话,那时校园里草长莺飞,她还没有认识贝贝。
3
哪怕二十年已过去,我仍能清晰地记得安瑶第一次向我提起袁墨的那天。
那是2005年秋天一个周末的清晨,我正在被窝里酣睡,却被人用大气力摇醒。我撑开眼睑,还没来得及发起床气,看到的却是安瑶的笑脸。
她不由分说挤进我的被窝,用肩膀撞了撞我:“往旁边挪一挪,我躺不下了。”
我忍住睡意看看时间:“现在才八点钟不到,你怎么这么早来找我?”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好像有星星:“我最近新认识了一个人,我真的超级超级喜欢他。”
我的好奇心一下被拉到了顶端,瞌睡顿时没了一大半。和安瑶从小玩到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大概是从小被众星捧月追求惯了,她一向骄傲,提起身边那些狂蜂浪蝶的男人,从来都是三分讥讽四分不屑,很难听到她用欣赏的态度提起过谁。当年她对贝贝最高的评价也不过是:“他对我挺好的”,“和他在一起挺自在”,又或者,“我已经习惯了跟他在一起了”。
我腾地坐起身,安瑶也跟着坐起来,我兴奋地摇着她的手臂:“快讲讲,快讲讲,是个什么样的人?”
安瑶眼波里有着不常见的温柔和娇羞,跟我讲起她和袁墨的相识:“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客户,那天来我们公司办事情,我们就认识了。看到他第一眼,我就觉得这个人长得好帅啊,个子高高的,眉眼特别像黎明。”
我本想打趣她:“读书的时候你不是说过,帅不帅和我们其实也没啥关系的嘛。”但看她沉浸幸福的样子,决定还是不要把扫兴的话说出口。于是我配合着发出惊呼:“啊,有这么帅吗?”
安瑶认真点点头,想了想,又特意纠正了一下:“不,应该说像十年前的黎明。他虽然年纪有点大,但是看起来特别年轻,一点都看不出年纪。我看到他第一眼心就‘砰’地跳了一下。”
“年纪有点大?多大啊?”
安瑶期期艾艾好一会儿才回答我:“比我大十一岁。”随后,她迅速截断我还没发出声的诧异:“你别打岔,听我跟你说完——其实那天认识后,虽然觉得他帅,但我也没多想。结果没想到的是,昨天我晚上不是在酒吧玩嘛,突然有人跟我打招呼,一抬头,居然是他!当时我就觉得,这真是上天给的缘分啊。然后我们喝了一晚上的酒,散场出来后又一起去宵夜,宵夜完了我们去江滩散步,当时天都快亮了,他突然跟我说,那天他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心动了。”安瑶的脸庞微微颤动,有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绯红:“都说本命年这年不是特别倒霉就是特别幸运,看来我是那个幸运的。”
我的关注点依然停留在袁墨的年龄上:“那他今年三十五岁了,你确定他还是单身?”
“放心,一开始我就问了这个,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说是单身。我也偷偷看了他的手指,没有戒指,也没有戒痕。”安瑶狂点头,志满意得的样子,“再说了,他几乎在酒吧玩了通宵,电话也接了好几个,没有一个听起来像是异性打来的。”
她拍拍我的手背:“放心,我心里有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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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日光之下无新鲜事,本命年稀缺的幸运终究还是没有来到安瑶这边。和大部分俗套的故事一样,两人在一起大半年之后,安瑶还是发现了袁墨已婚的身份。
她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语气平淡,显然,在我们见面之前,她已经独自处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波动——她向来如此,几乎不会允许外人看到自己哪怕有一丝的脆弱或狼狈,纵使亲密如我们,她也极少在我面前展现负面的情绪。
我越过安瑶的肩头,看到她的影子被投到墙上,觉得很不真切,斟酌半天,开口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安瑶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她的脸隔着桌子在烟雾里若隐若现,又匆忙狠狠把烟蒂摁灭:“分手啊,肯定分。”
我的担忧并没有随着这句话而消减,我了解她的性格,她是不太会轻易放手的。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安瑶和袁墨一直陷在分分合合的拉扯之中,或许是太需要有人分担她的情绪,她频繁向我倾诉她的烦恼和愤懑。我想起她跟贝贝分手的时候,也是同样拖泥带水,第一次意识到,这绝非偶然。
安瑶第一次尝试跟袁墨分手后不久,袁墨说自己要被外派到四川一个多月,又邀请她一起去,“你不是一直想要去那边吗?和我一起去吧”。安瑶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答应了。
安瑶对我解释:“就当是分手礼物,他曾经说过要带我去好多地方玩的,都没去成,所以这次算是他之前欠我的,要补上。去玩一趟,我们就两清了。”
我摇摇头:“怎么可能玩一趟就两清?你们俩这样只会更纠缠不休。”
“不会的,你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再被他蒙住?我同意去,不是因为他邀请,而是我自己想去四川玩,如果他说的是别的地方,我就不会去,你明白吗?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的。”
我不知如何接话,只能等她说完。
安瑶的声音慢慢柔软下来:“他说,之后白天他上班,我就可以在酒店睡觉,或者自己出去玩,晚上他下班了就带我出去吃好吃的,然后周末就带我去周围的城市逛一逛。”说着说着,她突然抓住我的手:“你知道吗?我一想到他描述的这个画面,就特别向往。我这段时间真的太不开心了,也太想出去透透气了。”
我能感到她的指尖凉凉的,心也软了,但突然又想起另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你是要去那边一个多月吗?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公司不会批那么久的假吧。”
安瑶轻飘飘回我:“肯定不批假啊,我已经提了离职。”
“你疯了吗?为这个提离职?!”
安瑶满不在乎地晃了晃脑袋:“其实我早就在考虑要不要辞职。袁墨是我们公司客户,要是哪天我们的关系被别人知道了,就会特别麻烦。而且……”她的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这个班我早就上烦了,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章制度就像鸟笼一样,束住了我的灵魂。”
见我不能赞同的表情,安瑶的笑意更浓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为了他而辞职的,真的。上班这件事对于我,只是挣零花钱和打发时间的工具。再说,等我回来再重新找一份工作也并不是难事。”
我知道从小到大,安瑶主意都特别大,别人的劝告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听不进去的。我咽下了没有说出口的话,只能叮嘱她在那边注意安全
“我会注意安全,也会保护好自己的。”安瑶被我反反复复的叮嘱弄烦了,敷衍地应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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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半月之后,安瑶回来,给我展示了一张她自己画的图:“这是我自己做的地图,他每次带我去的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地方,我都在第二天画了下来,一天又一天,这张地图就越画越大了。”
我接过这张图仔细看了看,不得不承认,聪明的女孩做什么都无师自通,这张地图图文并茂,标记和配文都透着她的灵气,像极了多年之后市面上流行的旅游手账,在那个网络还不够发达,也没有太多旅行攻略可查的年代,领先了潮流二十年。
我对这张地图爱不释手:“这个可真好,下次我去成都玩的时候,你把它借给我。”
安瑶露出为难的神情:“我已经答应袁墨把这个送给他了,当时他看到我画的这个图,可骄傲了,给他们一起外派的同事们传阅了个遍,他们都说他真好运,找到我就好像捡到了一个宝。”
我听出话锋不对,赶紧追问:“分手成功了吗?”
安瑶回避着我的视线:“成功了成功了,这个地图就是我送他的分手礼物。”
4
安瑶当然是在骗我,那趟四川之行让她和袁墨又在一起了,复燃的感情比老房子着火还要猛烈,但安瑶一直跟我说“快了,快了,马上就要和他彻底分手”。所以,一个月之后,当她又一次郑重告诉我“这次是真的分开了”时,我已经不太相信了。
在那之后没多久,安瑶再一次找到我,面色苍白而憔悴,支支吾吾好一阵子才开口让我陪她去一趟医院。见我的眼神警惕了起来,她的目光闪躲了一下,终于坦白了:“我怀孕了,要去手术,你陪我吧。”
“袁墨的?你不是才跟我说‘彻底分手’了?”见她迟迟没有回答我,我的声音也跟着气氛冷了下来,“那他怎么不陪你去?”
犹豫好久,安瑶才说:“是我不让他去的。医生会问病史,我不想让袁墨知道。”
几年之前的谜团在这个傍晚被解开了——2002年那个下午被我撞见的哭泣,是她刚刚得知自己怀上了贝贝的孩子。我无从想象安瑶在那个时候经历了多少惊慌恐惧和无助,心疼地抓住她的胳膊:“当时你怎么什么都没有说?”
“我妈嘱咐我的,说丢脸,让我谁都不要说。”
电光火石之间,我一下把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那当时贝贝家都知道了吗?”
安瑶的声音沉下来:“知道。我猜是这件事让贝贝他妈知道了后有了想法。她或许是嫌弃我不够自爱,又或者觉得从此可以拿捏住我,总之后来对我的态度就一天比一天糟糕。”
我怅怅地叹了一口气,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手术是我陪安瑶去做的,做完之后,我们打车去了一家酒店。安瑶这次怀孕没敢告诉萍姨,只跟家里人说要出一个长差。那时萍姨夫妇正在焦头烂额应付家中的债务,安瑶每天在做什么,他们已经好久都没怎么过问了。
袁墨在那家酒店给安瑶长租了一间房,说让她在那里养小月子。我陪着安瑶来到酒店大堂时,他已经等候多时了。带着我们去到房间后,袁墨不再有楼下时的拘谨,举手投足之间对安瑶的心疼温柔和体贴满到几乎要漾出来。安瑶恼怒地对他拳打脚踢,他全都一应承下,轻言细语地哄着。
我不想做电灯泡,稍坐了片刻就起身离开。袁墨送我到门口:“谢谢你啊,今天真是多亏了你。”
我突然有股冲动想追问他一句:安瑶不让你跟去手术固然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你是为什么就能如此心安理得地就坡下驴?你为什么没有强硬地要求一起去?是真的“尊重安瑶自己的意愿”,还是你其实压根就不敢陪安瑶出现在医院里?
但我没有问出口。那时的我太稚嫩,不够有勇气对面前这个段位高强的中年男人发难,也不够确定安瑶是否愿意让我替她出头。我只能懦弱地咽下心头的愤懑,勉强跟他俩说声再见,仓皇而逃。
几天后我再去看安瑶,她的气色恢复了一些,没等我坐下,便喜盈盈地拿出一串手链给我看:“好不好看?袁墨送我的。”
那是一串碧玺手链,即使那时我还不太懂珠宝,也能看得出品质上佳,便随口附和着:“真好看,不便宜吧?”
安瑶点点头:“是啊,说是要五六千呢。”
确实不便宜,2006年,安瑶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一千多。我敷衍着赞叹:“袁墨对你还是挺大方。”
“那确实是。”安瑶开心起来,“袁墨对我确实没得说。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我想要,他都眼睛不眨地给我买。”
不知为何,我突然就压不住火了,嘴巴比脑袋转得快,尖酸刻薄的话脱口而出:“是对你没得话说,那你让他离婚啊!你要什么他都给?那你要结婚吗?他给你吗?”
安瑶的脸唰地沉了下来,恼怒地看了我一眼,混杂了不甘和无奈的眼神,像火一样在我心头烫了一个洞。我后悔自己冒失了。
窗外太阳缓缓沉下,房间里的光线更加昏暗了。我俩半晌无话,对着枯坐良久,安瑶终于开口:“你什么时候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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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安瑶一个月后搬离那个酒店房间的时候,我俩才算和好。我陪她退了房,她把酒店退的押金顺手收进包里,略带发狠地对我说:“这个押金我不还给他,是他欠我的。”
“欠我的”——这句话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安瑶的口中。
我岔开话题:“这些天你都还好吧,现在身体都恢复了吗?”
安瑶的情绪这才稍稍高涨一点:“挺好的,袁墨每天中午赶来带我出去吃饭,晚上下班也过来,陪我吃饭,再一直陪我到晚上九点多才走。”
这次手术之后,安瑶和袁墨的感情又升了温,两人重新如胶似漆起来。安瑶绝口不再提分手,也不再催逼着袁墨离婚。我问她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她的大眼睛里满是迷茫:“我也不知道,就这么耗着吧,耗到我不再喜欢他,或者他不再喜欢我的那天,就分开。”
我想起有一次我跟萍姨聊天,说羡慕安瑶聪明,萍姨却摇头:“她哪里聪明?她觉得自己很聪明。但是太聪明了,反而看不清很多事情。”
一天,安瑶突然告诉我,袁墨的妻子来找她了。我吓了一大跳,脑海中飞速闪过那些电视剧中上演过的厮打画面。我慌忙拉着安瑶前前后后查看,她倒是不慌不忙,噗嗤笑出了声。
“没有,我们很文明,她还请我喝了一杯咖啡。”
“她还说了什么?”
安瑶没有立刻接腔,在我以为她已经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却突然瓮声瓮气地开了口。
“你知道吗?她今天来见我,居然还特意化了妆。三十五六的女人,还煞有介事地化妆,还涂眼睫毛,偏偏技术又不行。”安瑶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抖了抖,“脸上的粉也扑得太厚了,而且那眼影化得太糟糕,抹得像涂料刷的一样,还不如不画。”
我不知该如何接话。作为朋友,我在感情立场上应该同情她,应该与她坚定地站在同一边;但从理智角度,我却对那个陌生女人笨拙守护婚姻的行为生出了一丝同情——年轻女孩总有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恣意傲慢,以为青春可以永不退场。
上次在酒店争吵之后,我和安瑶说话时就多了一层顾忌。安瑶似乎也没有期待我对她的话有什么反应。沉默的空气在我俩之间一圈一圈荡漾开来,好一阵子后,我们才生硬地换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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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安瑶再一次跟我说起“要分手了”时,我的情绪已经毫无波澜了。那时已经是2007年,狼来了的故事说了太多次,我几乎已经不相信他们会分开了。
但这次是安瑶是认真的。因为在跟袁墨的分分合合中,她已经知道袁墨并非良辈,自己也并非他的第一个出轨对象。她从不是柔弱型的女孩,大多数时候,她强硬、腹黑而记仇,不会容许自己在弱者的位置上盘旋太久,一旦感觉到被背叛,绝不逆来顺受,而是一定要狠狠报复回去。当我还在戏谑她“又要第一百零八次分手”时,安瑶却告诉我,她已经亮出了一记重招:“我跟他摊牌了,找他要了十万块钱,当作这几年的损失费。”
她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今晚吃了一碗阳春面一般轻巧,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要这么多钱?他能答应吗?”
“他想不想答应都得答应。”安瑶面无表情,“这些年,他跟我说过太多他在工作里的事情,桩桩件件我从一开始就都留心记下了。前阵子我在他家电脑里翻出来不少证据,都偷偷存下来了。我跟他说了,我知道他单位门朝哪边开,也认识他同事,如果不给我钱,这些把柄我全都会给他捅出去。而且我还告诉他,不仅要给我钱,还必须跟他老婆离婚。”
我的脑袋差点宕机:“你一出手就这么狠吗?那袁墨什么反应?”
“他?他当然气死了。”
我心中忍不住掠过一丝快意:“他一定没想到,常在河边走,最后在你这边栽了跟头。”
“对啊,他当时眼睛都红了,说亏了他那么信任我,什么事情都没避着我,没想到最后是我捅了他这一刀。你知道吗?我手上拿着的这些证据,如果捅出去,他说不定要被送进局子。”
“但是你这么一弄,你们俩就回不了头了。”
安瑶眯起眼,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我知道啊,但是至少我能拿到那十万元钱,这是他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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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墨最终离婚了,十万元钱用了四个月如约打进了安瑶的账户。不过他俩并未如我预期的那般一拍两散,反而更黏稠了,没多久,安瑶就正式住进了袁墨的家。但袁墨也并没有和安瑶结婚。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安瑶三缄其口,我也没有再过问。不过安瑶倒是偶尔又跟我提起过一次袁墨的前妻——那个女人其实并不似安瑶口中那般不堪,相反,她一直对袁墨的工作和晋升有着不小的助力,连袁墨的房子,从首付到房贷,也都是她一人一力承当。
安瑶住进袁墨家之后,两人又黏腻了一阵子。我和她的见面少了很多,日常联系也稀松了起来。再后来,我就频频在深夜接到安瑶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安瑶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偶尔我问起:“袁墨呢?”她总是满不在乎的口气:“和同事喝酒去了”“应该在加班吧”。再到后来,语气中的愠怒就渐渐藏不住了:“谁知道去哪里了,我懒得问。”
直到2008年冬天,安瑶又一次约我出来见面。
“我又怀孕了,我在犹豫要不要把孩子生下来。”安瑶说出这句话时,我们俩已经在冰淇淋店里坐了好久了。
我看着面前已经被吃掉一大半的冰淇淋:“啊?那你怎么不早说,吃了这么多冰淇淋下去,你现在没事吧,有没有不舒服?”
安瑶的神情有点不耐烦:“没事的,我没那么脆弱。再说了,我本来也还没想好要不要(孩子)。”
“袁墨的吗?”
安瑶点点头。
“好久没问你们现在什么情况了。你们俩还好不?如果怀孕了你们就结婚呗,反正他现在是单身了。”
“不是那么个情况,哎呀,这里面很复杂,结婚估计还不是说结就结的。”安瑶又支支吾吾、语焉不详起来。
我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说太多,于是干脆利落地跳过,直奔主题:“那你现在是怎么想?这个孩子,要还是不要?”
安瑶埋头用勺子把盘子里的冰淇淋搅得稀碎,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待到她再开口时,声音是云淡风轻:“按道理说,现在如果不结婚,这个孩子肯定是不合适留下。但是呢,医生给我说,因为我已经做过太多次清宫了,现在我的子宫壁可能已经薄得像一张纸了,如果这个再打掉,以后能不能再怀上,就真的很不好说了。”
“太多次?多少次?贝贝一次,袁墨一次,还有吗?”
“后来还有几次,这次是第五次,后面的都是袁墨的。”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不做防护的吗?”
安瑶的若无其事衬得我的愤怒有些好笑:“他不喜欢嘛——你看,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这也是我后来为什么都不想跟你说这个。”
我深吸了口气,沉下脸问她:“那你究竟怎么打算?和袁墨不能结婚吗?不结婚你也没法生下来,但是要是以后真的不能再怀了,你能接受吗?”
安瑶也明显烦躁起来:“所以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嘛!我就想研究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结婚就把孩子生下来。”
我在大脑里飞速搜索了一下自己所知的有限信息:“应该不太行吧?生孩子好像要结婚证吧?而且就算真的可以,你不结婚,把孩子生下来,你一个人怎么养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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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之后,安瑶不再与我联系,我俩偶尔通次电话,也只是漫无边际地闲聊,我若问起关于胎儿的事情,她就顾左右而言他。如此两三次之后,我识趣地不再多嘴了——我知安瑶进退皆非易事,此刻的煎熬和挣扎,旁人终是无法代入,甚至无法给出建议,那段心路,只能靠她自己挣扎出来。
一个多月后,不能再拖下去了,安瑶又一次走进了医院。
事后,她发给我一个地址,让我去陪她。那是一栋loft公寓,我敲开门,满眼疑惑:“你怎么没住袁墨家里?”安瑶不接话,蹲下身子准备给我找拖鞋,我慌忙拦住她:“你去床上躺着,我自己来。”
我以为安瑶不会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没想到她站起来悠悠地说:“我从他家搬出来了好一阵子了,查出怀孕也是跟他分开之后的事情。我也没跟家里说,还好我有个朋友有套闲置的房子,让我暂时住一阵子。”
“那后来你跟袁墨说了孩子的事情吗?”
“说了。”安瑶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句,就不再开口了。
我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只好讪讪地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我颇有些忧伤地意识到,这几年,在她和袁墨的分分合合之中,我和她也无可避免地生疏了起来。
踯躅许久,我还是问出了心底憋了好久的话:“那现在袁墨每天来陪你不?”
安瑶点点头,又摇摇头:“会来看我,但也不会经常。前天我出院时他来了一次,说明天还会再来看我。”
我在屋子里随意转了转,不经意看到一盒费列罗巧克力,没多想便拿了一颗准备剥开糖纸。没想到,安瑶在身后急匆匆喊住我:“你别吃这个。”我的手僵在半空——从小到大我和安瑶之间相处向来随意,去到对方家里,看到想吃的东西从来都是拿来便吃,根本不问。
安瑶的声音微微带上了一点不好意思:“别的你都随便吃,但这盒是袁墨买给我的。”
我几乎被她气笑了:“回头我给你买十盒。”
安瑶听出来我的哀怨:“我知道你不喜欢袁墨,也知道你不看好我们。但是很多事我没法跟你说,你也真的不明白。我自己是当事人,我比谁都清楚袁墨他真的对我很好,我们之间是真爱。”
我感觉自己的火好像要冲上天灵盖,忍了又忍,声线都无法柔和下来:“他对你好?好在哪里?他要真对你好,怎么会让你打这么多次胎?他要是像你说的那么爱你,这个时候为什么不能跟你结婚把孩子生下来,毕竟你以后可能都不能再怀孕了。”我转过身,瞪着安瑶,恨铁不成钢地吼,音调都好像有些变形了:“还有你,你为什么不做好防护?别人不爱惜你,你自己要爱惜自己的!”
安瑶的脸唰地变了,她不再搭理我,躺上床钻进被窝,闭上眼,做出一副送客的姿态。
我从公寓楼里走出,外面已经是鹅毛大雪,站在路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一辆出租车。我放弃了打车的念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昏黄的路灯下,雪花飞舞得张扬又颓废。我盯着雪花,脑子里全是安瑶——我不明白,她那么聪明,为什么却总是糊里糊涂地被一些东西困住;她明明能对辜负她的男人手起刀落杀伐决断,为什么又永远陷在“爱或不爱”的沼泽泥潭中不愿自救。
这一次吵架,我和安瑶没有像往常那般很快和好,我们心照不宣地一点点从彼此的世界里撤离,偶尔联系一次,说点无关痛痒的闲话,对自己的近况避而不谈,也不再过问对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