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君王本无情,奈何君王也是人。
既是人,又怎会做到无情无义呢?
之所以会让人看到无情无义的一面,只是因为那人并非是他心之所向。
大殿上,众人再次怔住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方才还说要礼甑贵妃为皇后,转眼又对对姚州如此亲近?
他们家陛下今儿好像还没开始喝酒,怎么就开始醉言醉语起来?
不过,又有明白人心里在琢磨——
近几年来,谁人不知,这甑贵妃明里暗里和皇后较着劲。
且不说为了自己争宠,就算是为了自己所出的皇子,这场后宫争宠的战争也必定会爆发。
甑贵妃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后宫曾经得宠的嫔妃尽数搬到,死的死,疯的疯,剩下全都进冷宫。
唯独这皇后,多年来还屹立不倒。
这难道不能证明,皇后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吗?
……
幻月皇扶起姚州,对他身后的姚氏族人说了句:“你们,也都平身。”冲着他们挥了挥手,示意叫众人先回去坐好。
这番举措又叫姚州蒙头雾水,他都准备好,今日哪怕是死谏,也要让陛下废黜自家妹妹。
看着她在皇宫受如此屈辱,简直比杀了他还难过。
“国舅,云姿自由便跟着你与泰山大人闯荡江湖,性子极其执拗,且有江湖儿女之真性情。”
幻月皇的话语,点到为止。
引得姚州以充满疑惑的表情和眼神,探究着幻月皇那番话的深意。
江湖儿女——
天地有情悲白发,人间无意了沧桑。
多少江湖儿女,恩怨分明,豪情万丈,到了最后,能活得恣意洒脱的,又有几人?
或许对于自己的身份,姚云姿很是介怀,总以为自己无法和王公貴胄出生的大家闺秀想必。
处处小心谨慎,对于后宫之事,哪怕心存芥蒂,却还是逼着自己去适应,去接受,去包容。
女子有德,相夫教子自然是难能可贵的品质,在寻常家族中,得妇如此可昌盛三五代!
可是,这里再华丽庄严,那也是皇宫,与寻常家族不一样!
此刻,在众人眼中,这姚州是当局者迷。
深情长是暗相随,月白风清苦苦思。
不是东姑痴醉酒,幕天席地了无知。
而姚州迷惘的眼神依旧迷惘……
“云姿,乃后宫之首。”幻月皇轻轻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呔息道:“国舅大人可知,后宫之主,其职责为何?”
闻言,姚州的眼神逐渐清明,脸色也渐渐平缓下来,应道:“皇后乃统帅六宫之主,一国之母,当母仪天下。”
没错,皇后乃一国之母,是举国女子的中,最尊贵的存在,也是象征皇权最的高权威,自然要作出表率,让天下女子以效之。
冥古大陆,一囯皇后在礼仪上,与一囯皇帝平等。
他们出同车、入同座、共享天下人的敬仰。
在春秋二祭,以及所有的大型祭祀礼上,其中包括:皇帝以及皇后的生辰,都要一同出现,接受百官的朝贺。
而且,皇后是后宫之中,唯一能拥有自己的官署(如华夏汉朝,隶属皇后的:三卿署。)
所以,皇后,不仅仅是一囯君主的正妻,还是一份责任、一份权位的担当。
“国舅所言甚是。”幻月皇表示很赞同姚州的说法,无奈地说道:“可要云姿这样的真性情,做到母仪天下,又谈何容易?”
十几年的陪伴,他如何不知姚云姿的性子?
从前,总是顺着她三分,可一直如此,他毕竟是一国之君。
何况,身边敌人环视,风险无处不在,后宫那那些个嫔妃,哪个拎出来是省油的灯?
姚州看了一眼段巳疆,他家陛下,到底是何意?
段巳疆真的是头疼,这殿上能帮上忙的,都对自己露出鄙夷,可能就是方才那番话,让他们产生了误会。
抬眸看去,眼中便出现了一个身影。
呃——这不是他干儿砸——不,干女儿吗?
“卿妩丫头。”
装作漫不经心一般,当众点名,道:“汝来讲讲,何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
大殿之上,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姒卿妩。
「这老狐狸,尽给人出难题。」
心里暗暗骂道,身子却迎难而上,却也不得不站起来,行礼。
她施礼时,身体肃立,两手相扣,右手在上,放于左腰侧,微俯身约20度,微动手,微屈膝。
“是。”一套标准到无可挑剔的福礼,看得一众人目瞪口呆。
这等礼仪,虽说人人都懂,要做得如此标准无误,确是极其难。
“皇后,乃国母。”
“头戴凤凰金钗,身兼皇后之职,便要以母亲一样慈爱的胸怀来关怀教化天下子民。”
“常言道:皇后母仪天下——释为:一囯国君乃是天子,如同百姓之父;皇后便是万民之母。”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要行母之道,须以慈待人,以德服人,以权谋人,以恩馈人,以法教人,且是对天下人,所以,皇后才会被称赞为:母仪天下。”
“而母仪天下者,必定是:心怀天下!”
“若要做到心怀天下,必须抛却儿女情长。”
“换而言之,身兼皇后之职,须得明白一个道理,越是钟情于陛下,则越是无母仪天下的资本。”
姒卿妩朗朗回道,好在,她也不是个真的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
幻月皇见她金红的瞳眸里,带着几分凉薄,面带平静,言行举止尊贵不凡,眸中划过一缕赞赏,不愧是他老段家的血脉,果然优秀!
随即,又问道:“作为后宫之首,但皇后之职,又该如何?”
姒卿妩吸了一口气,吐出一言:“恩威并施,张弛有度,刚柔并济。”仅仅是十二字,震慑大殿。
“国舅,汝可明白寡人的良苦用心?”幻月皇的眸光从姒卿妩身上收回来,重新看向姚州,凑近他的耳边——
缓缓地道:“云姿是皇后,但她没有皇后该有的威仪,所以,寡人朕得让她有。”
声音,很轻很轻,轻到只有他二人才听得见。
若是姚云姿一直保持那份江湖儿女的敢爱敢恨,虽然率真可爱,但她,注定在这深宫大院待不长。
只是这最后半句,段巳疆却没有宣之于口,但姚州心里亦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此时的姚州,面色已经彻底平静了下来。
他活了半辈子了,从来都是铁骨铮铮,傲骨入魂,此时也羞愧难当的低下头。
紧抿着嘴唇,当即一甩长袍,诚恳稽首以礼,道:“陛下,请恕臣的无知,无礼,方才,是臣胡闹了!”
段巳疆再次将他扶起来,和颜悦色的说:“国舅与皇后乃嫡亲兄妹,自当血浓于水,感情深厚,寡人理解,你如今能明白,寡人心中甚慰,又何来怪罪。”
转头,对着几位宫女道:“将皇后扶回宫,速请御医院大院正,好生照看。”
随着闹剧结束,宴席正式开始。
圣武王府是除了幻月皇室之外,身份最高贵的王府。
因满门忠烈,又是武王,席位自然安排在左边第一桌。
第一排坐的是段擎空,而段擎空又将姒卿妩安排在自己旁边的一个席位,跟着才是三王爷段辰德,四王爷段辰佑。
接着第二排是:大房、二房、三房的女眷长辈,第三排才是子女。
这让圣武王府的众多子女恨得牙痒痒,其他世家的子女也眼红姒卿妩受宠的程度。
按理来说,年轻一辈的人在这种盛筵上,通常都是安排在长辈的身后,且一张长桌上,至少是有两者共用。
唯有那等绝世天才,又或是为幻月国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才能享受一人一桌的待遇。
可这圣武王府的七小姐,天赋不确定,又无甚贡献,不仅她没贡献,就连她那父王更是出了名的混子王爷,百昆城的万年单身老纨绔,一个连母亲出处都不知道的私生女,到底何德何能享受这等待遇?这鲜明的对比,让人心感不公,也不服气。
可是,幻月皇都没说什么,他们又怎敢提出半分质疑?
这些后辈们虽然有气,却也不敢声张。
对于这些质疑与布满,姒卿妩当然不会去顾及,别人怎么看,与她何干?
此时的姒卿妩,正认认真真地研究着段巳疆。
瞧着他为甑贵妃将额间青丝捋顺的模样,都感觉他不像是一国的君主,反倒像极了画本子里描述的民间夫妻。
时有张敞画眉,沦为佳话。
仅有君主捋青丝,羡煞皇后。
此番画面入目,不禁让姒卿妩生出几分怀疑。
自家这大狐狸方才说要立这甑贵妃为后,到底是为了激发姚云姿为后的潜力值,还是半真半假在试探满朝文武官员的态度。
她蹙了蹙眉,算了,反正也跟她无太大干系。
“陛下此举,可谓是剑走偏锋,一石多鸟。”
坐在姒卿妩身旁的,是代表夏侯府来参加宴会的张寂酒和冒牌「夏侯青梧」,但坐在他身旁的人,确实李不白。
她闻声,看向张寂酒,示意,让他继续说。
“其一,加深了姚氏一族与皇室的关系,从此,姚家不会因为皇后之事再生疑心。”
“其二,此举不仅给姚家吃了定心丸,也让各大世家亲眼看到,皇室与姚家的关系,牢不可破。”
“至于,这第三嘛……”张寂酒并未说完,只是抬眸,看了看目光深沉的赫连濮一家。
姒卿妩也顺便明白了,这家伙说的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