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王也反了……
这事之前夏此安不是没想过，但是她还是以为，谋反这么大的事，顺王不会因为李玉成和李玉荣的几句话就下定决心，她低估了他的勇气和头脑。
顺州紧邻宁城，在宁城之南。顺王是先帝的堂兄弟，和信王是一个辈分一样的资历。顺王如今有快五十了，还要冒这样的风险，真不知道他是图什么，李玉成和李玉荣难道许了他高位吗？再高也不过是亲王了，与现在有何分别呢，夏此安真的先不通，他为什么这样做？
“成王应该是威胁了顺王。”裴绍猜测。
夏此安把信件烧掉，“威胁？李玉成还能怎么威胁他？他贵为亲王，又掌一州府，别人能拿他如何？分明是鬼迷心窍了。”
“如此说来，我们的分析是对的。”张却突然道。
如果地处宁城之南的顺王率先投降加入到成王的阵营之中去，那么就说明，成王那边是赵文蒋在统领全军上下并制定作战规划，他们确实是想先向南边进发的，而不是朝顺京来。正因如此，如果成王开战，那么首当其冲的攻打对象就是顺王的顺州，所以顺王为了自保才会妥协。不过，虽然此事证实了夏此安的猜想是对的，但是也带给了他们另一个难题，那就是，成王的队伍再次壮大了，这其中还加入了顺州军队。
夏此安和裴绍都明白了张却的意思，但也都想到了他们接下来要面临的严峻态势，不由得叹声气。
“头疼……”夏此安揉一揉太阳穴。
裴绍也没什么话好来劝解她。
张却看看这两个皱眉不展的人，玩笑道：“你们是小看江倦秋还是小看我啊？”
夏此安微微一笑，“我们当然是相信你的。调遣部将的事怎么样了，需要我出面吗？”
“不用了，京中有一个武将，就曾是卉州军的校尉，跟我一起过来的，我打算把他收回来。”
“好啊，是你的熟人就更好了，是谁啊？”
“皇后殿下认识的，就是几个月前来宫里大闹一场的常骐。”
三人沉默一阵。
夏此安开口道：“也好，反正是你的好友，你应该可以管着他。”
“你在为他大闹禁宫的事儿生气？”
“不是的，他……他知道顶替身份的事……”夏此安为难道。
“什么？”张却一惊，“顶替……谁？”
夏此安看他一眼，知道他误会了，“他知道圣上不是李盛。”
张却松一口气，原来是知道圣上是假的，并不知道皇后是假的。
裴绍的目光在他二人之间流连。
“常骐虽然有时候莽撞一根筋，但是他能分辨大是大非，我保证，他不会出现任何问题。”张却说道。
夏此安也不想再说什么，点点头，算是应允。
“是否要召江倦秋入京呢？我们的计划，要详细告知他才好。”
“可是，临时召他入京，会不会被赵文蒋察觉？”夏此安道。
裴绍也犹豫了，“只怕会的，赵文蒋老谋深算，我们在战前与江倦秋见面，恐怕真的会坏事。”
“可是具体计划，要如何通知到他？”张却犯愁。
“我听说，江倦秋的夫人杨氏因为在京中倍受排挤，所以打算等天气消融一些，就举家搬到岳城去。”裴绍忽然想去这么一回事。
夏此安喜上眉梢。
三人商议了具体策略，然后写了满满三页纸的计划，塞入信封。夏此安亲自去了江倦秋的府上。
江倦秋的夫人杨氏受宠若惊。待夏此安说明缘由后，一口答应帮忙传递书信，且保证一定不会被人知道。但是思及开战后，江倦秋按计划会弃岳城而逃，所以把杨氏留在岳城并不安全，万一叛军拿她威胁江倦秋，那么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夏此安决定派苍离卫保护她。
这事遭到了全岳的反对。
“时逢战乱，我等应该守在殿下周围，以防不测，而不是前去岳城保护将军夫人。”
夏此安不得已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杨氏是江倦秋的夫人，她一介女流，明知前方马上要起战事，尚且愿意为了家国冒险送信，我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安全而置她的生死于不顾呢。万一江倦秋退守顺京后，她独自在岳城，被叛军的人抓到，并以此要挟，江倦秋还怎么坚定信念与叛军周旋？”
全岳没有说话，他还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苍离卫是守护大齐君主的，虽然偶尔也会为君王外出办事，但是从来没有在战时离开过他们的主人。多少任苍离卫统领，都是为保护大齐的君王而死的。他不愿意在自己这里偏离苍离卫的初衷。
但是皇后殿下的话也不无道理，他只能服从命令，“臣会调派人手伪装成家丁同江夫人一道去岳城，但是臣必须留在殿下身边。”
“好。”夏此安见他好不容易松了口，就不再计较别的了，“调派什么人去，你自己做主便好，但是务必保护她和孩子周全。”
京中这几日，正在临时征兵和训练，京周凡是够年龄的都来了。张却是忙坏了，每日要盯着军中训练，还要去催促兵器和铠甲等的制造。裴绍听从皇后殿下的吩咐，在四处征收粮食，为征战备下充足的粮草。这边准备事宜进展地仓促匆忙，而朝堂上，却是另一番景象了。
有些人以前与成王暗中往来不说，现在眼看着战事近了，竟然纷纷提出要休沐要回乡，甚至有的还借机装病想逃离顺京。
前朝后宫都乱作一团。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裴绍把一摞奏章丢到夏此安的桌案上。
夏此安翻开来看，是她批准的辞官回乡的奏章，“怎么了？”
“殿下明知他们就是在躲避战乱，为什么不治罪反而还要放他们走？”裴绍气不打一出来。
“他们想走，就无论如何都会走，我们留不住的。”夏此安把这些奏章推到一边，“就让他们走，何必处置。”
“他们走了，朝中的大小事务怎么办？”
夏此安的手指一个个拨过那些奏章，“这也才十几个，我们应付的来。”
裴绍手指揉着眉心，“他们的空缺，要怎么补？”
“现在大战在即，这些事务也不急于一时。等战后，我们就要开始新的选官制，到时候，还不是全天下的能人贤才任你挑选。”
裴绍突然明白，皇后殿下放出要开战的消息，就是为了用这种方式清除一部分无能又不忠心的冗官，以后好开展新的选任制度，为太子选取和储备贤才。
“京中不少富商为了逃难，都开始低价变卖资产，我已经让苍离卫暗中买下了不少院落和林地。这些地皮，有京郊的，也有城中的，我选的都是可能会布置陷阱工事的地方，这是地图，我已经标注好了，你交给张却，让他考量着开始布陷。”夏此安把地图递给裴绍。
“是，我会转告统领的。”裴绍粗略看了一眼，就把地图收好。
他心里正感叹皇后殿下的用心。他们之前是说过布陷的事，但是苦于建筑阻碍，所以一直没有结果。没想到皇后殿下把开战的消息放出去没几天，京中的人们就坐不住了，富商开始关闭铺面清售货品变卖产业，连大臣都开始辞官避难了，地皮的问题很快解决。
“还有什么事吗？看你的样子，是有什么话要说？”夏此安看着裴绍，问道。
“臣希望在顺京开战后，殿下可以和宗亲一起到行宫避难。”
夏此安不解，“我不在阵前，谁来主持大局？”
“计划已经落定，剩下的我和张统领还有江倦秋将军可以完成，殿下只管去行宫，万一有不测，就请张骁带着殿下回东应城，到定北侯身边。”他说。
夏此安算是听明白了，“你在安排我的退路？我们尚且还未开始，你怎么就断定我们会败呢？”
“我不是担心我们会败，而是担心殿下你的安危。”裴绍柔声道，“若是我们赢得这一战，那一切自是还跟从前一样的，我只怕万一，万一成王一路攻进皇城，殿下留在这里就不安全了，成王对定北侯怀恨在心，一定不会放过殿下的。比起这样，我更希望殿下能平安回到东应城，做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郡主。”
夏此安有些感动，说实话，从得知成王在招兵买马那一日起，她心中所想的一直都是如何在李镜源和大军不在的情况下，打败李玉成和李玉荣，如何以少胜多，如何用计会让赵文蒋上钩，她从未想过万一战败，她该怎么做。
她为罗生安排好了退路，为皓兰安排好了退路，为雪疾和娴妃甚至还有凤明宫的其他人都安排好了退路。
皇城中的侍女内官被她遣散了大半，她就是怕战乱会累及他们。
但是她还没有想过自己的退路。
她不是张栖梧，所以定北侯是不会收留她的，她若是要退，大概也只能回新平阁了吧。
反正不至于死。
但是现在有一个人这么真心诚意地替她忧心她的未来，她当然是感动和开心的。
“那你呢？万一战败，你会如何？”她问。
“与太子共存亡。”
……
夏此安忽然发现，他与她是不同的。
她自从入宫以来，就一直希望自己能演好皇后这个角色，希望自己能像裴绍一般清贵庄重，希望自己成为和他一样的人，但是她错了。
虽然她坐在皇后的位置，虽然她已经极力地在融入朝堂，虽然她以为自己的谋略和心思已经比他更深了，但是她其实始终是不及他的。
裴绍那种骨子里的高贵，是她演不出来也学不到的。那种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担当和责任，胸怀天下心有大义……她是不具备的，她有的，是苟且偷生，是逃避和退缩……
她曾经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和他并肩了，但其实她从未能靠近他，这是生来的差距。
裴绍看她不言语，又道：“太子是正统，成王为反贼且不堪大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祸乱朝纲。”
“你尚且如此，我又怎么能抛下雪疾离开呢。”夏此安缓缓道。
这言不由衷的话语，不知是在劝裴绍还是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