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傍晚,一行人到达顺京以南几十里的小镇上落脚。
夏此安的状态已经恢复了不少,裴绍也终于放心了。
进入客栈时,夏此安竟然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张却。
“你——三哥哥怎么在这里?”她惊道,然后回头望了一眼裴绍,又转回头看看张却,欲言又止。
“自然是来接你的,接我们的皇后殿下。”张却笑着答道,然后看一眼裴绍,“你倒是按时来了。我还担心你们会在岳城耽搁一两日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敢耽搁。”裴绍一边扶着夏此安,一边对他道,“进去说吧。”
张却望一望后面的马车和侍卫,“赵文蒋呢?怎么安排?”
裴绍一顿,“对了,你的人可靠吗?若是放心,就让你的人把赵文蒋和宁王妃他们都看守起来,也让那些侍卫休息一夜。”
这几日侍卫们很少休息,轮流守着,生怕出一点意外,这些裴绍是看在眼里的。现在有张却来接管,他也好让侍卫们休息放松一晚。
“我的人,都是顺京护卫军里的。自然放心。”张却一挥手,招来了几个军士,叫他们去安排人看守。
裴绍微微笑道,“谢了。”
“好说好说。请。”张却一伸手,示意他们进客栈里,“回京之后打算怎么办?下狱?还是软禁?”
他说的是赵文蒋。
裴绍边走边道:“牢里不安全,还是我们自己留人看着,比较稳妥。”
“也是。顺京的天牢,可是什么人都有。”张却边说边领着他们来到楼上的房间,“裴长史住这一间,我在隔壁,那边那一间,是给殿下准备的。”
“好。”
张却看一看他们风尘仆仆的样子,“那,要么你们先洗漱一下,饭菜已经吩咐去做了。我们稍后边吃边谈正事?”
“也好。”裴绍朝夏此安看了一眼,“不知有没有侍女可以服侍殿下?”
去哪里找什么侍女?夏此安无奈一笑,裴绍是把她当成什么都不会的孩子了。
“不用了,这些小事,我自己可以。”夏此安低声道,然后看了张却一眼,没能说什么。
“至少给她找一件合身的衣服吧。”裴绍看了看皇后的身上那颇有些宽大的侍卫服,说道。
“侍女没有,不过这衣服么,我倒是拿来了。”张却回道,“那你们先去收拾收拾,我在我房里等你们。”
夏此安进到自己的房间,把行李放下,正坐在桌前发呆。
她很想跟张却单独说两句话,告诉他自己现在的窘况,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
裴绍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势必会找机会向张却询问应证,在那之前,他自然也会避免她和张却单独会面交谈,以防她提前对张却透露什么。
这样想着,她叹声气。也不知道张却会不会说漏嘴……
“妹妹这是在感叹什么呢?”低低的声音自窗边响起。
夏此安转头看去,正是张却。
他竟然从隔壁的窗户越过来了。
“你——”
“嘘。”张却给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一指裴绍房间的方向,“隔墙有耳。”
夏此安撇撇嘴,“这中间不是还有你的房间隔着么,应该听不到吧。”
“谨慎些总没错。”张却关上窗户在桌前坐了下来,面对着她,“说吧,什么事?”
“你竟然看出我有事要同你说?”夏此安一笑,她表现得那么明显么?
张却笑一声,“自见了我,你就一直盯着我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连你都看出来了,裴绍不会发现吧?”
“什么叫‘连我都看出来了’,你瞧不起我什么?我又不傻。”张却挑着她话里的字眼。
夏此安摆摆手,“我没那个意思,我这不也是想要‘谨慎些’么。”
她拿他的话堵他。
“罢了罢了,说吧,怎么了?”
这正让她说,夏此安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张却,你从前,为什么帮我隐瞒?”她问。
张却没想到她忽然问这个,一挑眉,“因为大将军拜托我。”
“如果没有李镜源呢?没有他的拜托,你是否还会帮我隐瞒?”夏此安继续问道。
“会吧,毕竟,我姓张,若我暂时还不能与家中断绝关系,自然要帮他们瞒着这事了。”张却偏着头看她,“你为何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我就是想要知道,你帮我的决心来源何处,有多坚定。”
张却轻笑一声,似是在笑她多此一举,“行了,现在也知道了,想说什么就说吧。”
“裴绍可能很快就会想你应证一些我——不对,是张栖梧幼时的事,你只要照实了说就好,其他的都说不知道。”夏此安嘱咐他。
“他为何要问你,不对,要问栖梧的事?你穿帮了?”张却盯着她。
夏此安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你要是说的不好,就会穿帮。你可要仔细一点。”
张却“啧”一声,“你既然有心提醒我,我们何不干脆串串供,那不就万无一失了。”
夏此安想了想。
“串供”事小,问题是要不要告诉张却她的身世呢?若是不说,这供串不串都一样,没有什么意义。
“我说了张栖梧小时候走失的事,他应该会问起,你如实告诉他便好。其他的,比如我身上有什么胎记纹身,比如大长公主身边的人,比如……瑞雪,等等,你只说你不知道就好。”
张却听了这些,眯起眼睛,“你们——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夏此安抿抿嘴,“没有……”
“绝对有事!”
竟然会提及张栖梧小时候走失的事,甚至还有瑞雪……
这不摆明了是身份暴露了么?
“其实,他知道定北侯和大长公主要杀我的事了。”夏此安低声道。
“什么?”张却尽力地压低自己的声音,“他如何知道的?”
夏此安回答,“有一个混在侍卫里的细作,他招认说自己是定北侯的人,是奉大长公主之命来杀我的。”
张却咬咬牙,“他们倒是急得很……”
“我也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种时候派人到这里下手。”夏此安咬咬下唇,“裴绍知道了,必然会查清楚。万一事情败露,我和张家,谁都逃脱不了。所以,你一定要撑住。”
“可是,这和栖梧走失有什么关系?”张却问道。
夏此安挠挠头,“是这样,裴绍看到了我背后的纹身,他觉得候府的郡主自然不会有这种东西。我谎称是小时候走失时,被教徒刺的。反正,你只说你知道的事实就好,其他的,都说不知道。”
张却根本不相信,“不对,你们……还有别的事吧?”
他看到裴绍那神情和行动根本不像是怀疑皇后身份的样子,夏此安一定还有别的事瞒着他。
夏此安沉默。
张却问不出,有些急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是不是该坦诚些?”
夏此安还是沉默着。
“你——”
“嘘。”夏此安给他使了个眼色,手一指外面。
张却冷静下来一听,外面有脚步声,已经靠近了这屋子。
果然,脚步声在门前停下,门被叩响,“殿下,是我。”
张却对着夏此安挤眉弄眼,示意她答话。
“裴长史?有什么事么?”夏此安起身来到门前应话。
“我有一些信件好像是在殿下的包袱里,殿下方便取来给我吗?”
“啊,好。稍等。”夏此安急急忙忙把包袱翻开,找出那些信件。
张却此时已经躲在了床帐一侧,掩住身影。
夏此安开门把东西递给裴绍。
“殿下还未洗漱更衣?”裴绍接过,随口问道。
她看他已经换好了衣服,笑着说道:“啊,我有些累,正想坐一会儿……”
裴绍只是笑笑,“打扰殿下了,我先告退。”
他说完就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夏此安关上门,拍拍胸口。一抬头,看见张却从角落走出来,她没好气地瞪着他,低声道:“你还不回去?”
“这就走……”张却打开了窗户,临走还回头看她,“你绝对有事瞒着我,我可不会就此罢休。”
“去吧去吧。”夏此安挥手,然后关上了窗。
她和张却的房间相邻,窗户相隔不远,所以他大胆地越了过来。还好裴绍没有开窗也没有看到。
夏此安去屏风后沐浴洗漱,换了衣服。张却给她带来的是一套男装,很合身也很方便。
不久,张却就请了她和裴绍去用晚饭。
顺便讨论了作战计划。
敌军已经近在眼前,虽然前面尚且还有江倦秋领导的岳城军能抵挡一时,但是叛军打到顺京也是迟早的事了。
他们的计划是故意以败逃引诱叛军来京,再联合剿灭。所以在敌军兵临城下之前,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备好充足的粮草,要建工事,要疏散顺京城中百姓,要安置皇亲国戚……
“我已经令人将北郊的行宫打理好,后宫的人,还有京内的皇室宗亲,可以到那里躲避,万一……”张却停顿一下,“万一顺京被攻破,他们还可以往北逃,去到张家的势力范围,寻求庇护。我想,成王再嚣张,也不敢与父亲交手。”
“有后路总是好的。”裴绍虽然不认为此战会败,但还是很认同张却的做法。
张却点点头,又道:“防御工事已经基本结束,城外的一些陷阱布阵等等,也已经基本安排妥当。这几日已经在疏散百姓了,人们大部分也已从北门出城。明日我回去,会再督促手下的人,加快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