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候,封程和张却都离开了,只留夏此安一人在风华园。
寒辰被封程带走了,到底要带到哪里去,要怎么处置,封程没有说,夏此安也没有问。张却丢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倒是明显轻松了不少。至于张栖梧,封程还没来得及说要什么时间接走,现下只能继续留在张却府上了。
寒辰的出现,让夏此安焦虑不已。
尽管封程说了他会解决,但是这并没能打消她的忧虑。
夏此安总是觉得,寒辰此人,不是那么简单的。
寒辰既敢说,他已经拿到了代嫁的证据,那么,就一定是有确凿的证据在他手中了。若真的是与张起有深仇大恨,那么他就一定会将这件事揭发,这与他是生是死都无关。所以,他所说的若是他身故,他的朋友会将代嫁之事公之于众的话,根本就不成立。
他是身份成谜,目的也没有那么明确,夏此安对于他的说辞都持怀疑态度。
夏此安想要先查清楚寒辰的身份,毕竟只有这样才能找出他的弱点,牵制甚至打败他。
封程带来了一些寒辰当初入阁时留的名册,夏此安都看了一遍,却毫无所获。寒辰所交代的身份户籍等等的信息都是无从考证的,难辨真假,所以不能作为参考。
她想起了寒辰说他与定北侯张起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定北侯确实是像寒辰所说的,杀人无数,结仇无数,但定北侯却是不会与平常百姓结怨的,所以夏此安推测,寒辰要么是北方流寇要么是大兴边境的百姓。
他的仇恨,大约是自己的家人手足被杀之类的血海深仇,应该是定北侯征战时无意结下的。
想到这里,夏此安忽然就怀疑起他当初入阁的动机。他心怀仇恨,那么,当初进入新平阁是真的走投无路还是只是蓄谋报复张家的一个环节呢?
可是,她想不明白,进入新平阁,与报复张家能有什么联系。
若不是出了她这一档子代嫁的事,新平阁和定北侯府,怕是轻易不会有交集的。
寒辰进入新平阁,是为了报仇么?如果不是,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夏此安揉了揉眉角。
她这大兴郡主的身世尚且还没有与阁主说清楚,怎么又突然出来这么一个不省油的灯呢。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
独自用了午饭,又独自用了晚饭。
她没有等到裴绍,问了侍卫,只说是公务繁忙。
因为要保守这些秘密,所以她这几日一直不大愿意见裴绍,也不敢跟他多说几句话,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便被他察觉到异常。可是当他真的忙碌到没有时间回家,她却又有些不踏实了。
第二日,封程又来了。
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
“张却呢?”她问,“他不会不管这事了吧?”
“我没有见到他。他不在府中,大概是在处理军务吧。”
“裴绍昨天也没回来。”她道。
封程一顿,“莫非是前线有变化?”
“他们什么都没告诉我。”夏此安有些失落,“军报到了他们也从不跟我讲,前线是什么状况,我是一点也不知道。”
“城里也没有什么传闻,应该没有大事吧。”封程安慰她。
新平阁确实消息灵通,但是涉及到政治战争这样的机密,他们也和普通人一样,很迟钝。
“寒辰怎么样了?”她问。
封程没有回答她,反而问道:“还有心思管别人呢。你信里说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他压低声音,“是大兴的郡主?你确定吗?不会是误会吧?”
夏此安点点头,“是,穆逻和辽鸢都确认过了。”
“真的确定?那你又怎么会遇到他们啊?”
“这事说来话长,穆逻是我去宁城的路上遇到的,辽鸢,其实他和裴绍是朋友。”
“裴绍也知道了?”封程惊讶道。
她点点头,说道:“反正就是他察觉到了一些问题,我无可奈何,避重就轻,就把这事告诉他了。”
“他是什么意思?”
“他说要看我的想法。若我愿意去,待太子登基,便可以放我去,但是这期间,我不可以与大兴暗中联系。若是我不愿意,那就当没有这回事。”她答道。
封程皱起眉头,“他这话倒是不错。可是大兴那边到底是什么态度。大兴王室,会由着你决定么?万一因为此事起干戈……”
他知道,依着她的性子,如果因为这件事再起战事,夏此安绝对会都归咎于自己,最后牺牲自己的。
“我倒觉得不会。”夏此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大兴王未必想要把王位让给我,她自己还未到不惑之年,有的是时间和精力去管理好这个国家,她有她的规划和憧憬,未必会把这王位拱手相让的。说起来,我觉得她倒是会暗中除掉我,以保全她的地位。”
“说起这事,我倒是想起来一件很久以前的事。”封程说道,“你还记得,你当初刚到新平阁来的时候,曾被人追杀的事吗?”
“自然记得。书院就是因为这个,才把我交给了新平阁,为了保我性命。”夏此安问他,“这有什么关系么?当初追杀我的人,难道不是宣王府派来的。”
封程摇摇头,“不是的,后来我们也查了很久,虽然没有查出幕后之人,但是,应该不是宣王府所为。宣王府只是受刘宠谗言才会对诬陷韩王,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夏冬还有你的事,所以应该不是宣王指使。”
“那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会不会是大兴那边的手笔?”
夏此安一惊,想一想,然后摇头,“应该也不是吧。穆逻是我去宁城的时候,才认出我肩背上的天斐花花纹,这才找到我的。几年前,他们应该不知道吧……”
“我说的不是穆逻,而是大兴王。”封程道,“穆逻一直遵先王遗命寻找继承人,那么大兴王她会怎么想?她会安安分分在大兴等这个继承人回来么?她为了自己能坐稳王位,只会干扰穆逻的行动,然后暗中寻找郡主,先下手为强。必要时,她甚至可以放弃穆逻。”
夏此安听后略一思考,点点头,“有道理。”
穆逻是大兴的一员大将,是大兴的守护神,是唯一能与定北侯张起抗衡的人,所以大兴王不得不留下他,利用他和大齐对抗。
但若是这枚棋子不听话,威胁到了主人的地位,那么摘掉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所以,对于大兴,我们还是不能放松警惕。你切莫再私自联络穆逻并与他会面,当心大兴王暗中下手。”封程嘱咐她。
“你这么一说,我好害怕。”夏此安叹息一声,“原本以为,只要不被人发现我代嫁的事,就可以了,没想到这其中,还牵连这么多事……”
封程沉默一阵,又道:“那……夏冬他知道你的身份吗?我的意思是,他知道你不是他嫡亲的妹妹吗?”
对了,封程他们一直都不知道,她是哥哥夏冬捡来的,他们一直以为,她就是夏冬的亲妹妹。
哥哥从来没有向封程解释这件事,她也没有特地去说。
“哥哥他知道的。”她道,“他原本就知道的。我是他去书院的路上捡来的,他是因为与妹妹失散了,看我可怜,才收留我的。他没说,大概是怕别人知道了,我会受欺负吧。没有瞒着你的意思。我也是觉得没有必要特地解释这事,才一直没有说的。”
封程低下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就是夏家的女儿……”
“哦,原来阁主是担心哥哥失散的那个夏家的姑娘啊。”夏此安笑笑,“你别担心,我已经找到了。”
“什么?!”封程这个心情也是起起伏伏。
“我找到了。”夏此安有些骄傲地重复了一遍,然后笑问他,“你猜猜看,她是谁?”
这么说,这个人是他熟悉的人啊……
可是身边符合这个年龄的人,真是很少很少,封程有些摸不着头脑,“是谁?”
夏此安也不卖关子了,“是皓兰。”
皓……皓兰?
那不是夏此安身边的侍女么?
“你怎么确定是她的?”封程有些不敢相信。
失散这么多年,她这么容易就碰到了?是真的吗?
“是她。我听过她说起自己的家人,与哥哥曾说的别无二致。而且年龄还有失散的情形都一样。最后我还调查了她的底册,确实是夏家的遗孤。”夏此安一字一句道。
封程有些感概地笑笑,“找到就好,找到就好……”
夏此安也笑了,“我把哥哥的事告诉她了,她虽然有些伤心,但总算是解开了这么多年的心结。”
“嗯,你做的很好。”封程难得地夸一夸她,“夏冬在天有灵,也就放心了。”
“是啊。”
封程忽然想起她之前的话,“你从前说要带一个人离开宫里,就是她?”
“对啊。我打算,等一切尘埃落定,就把真相都告诉她,然后带她离开。我可以为她寻觅一户好人家,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然后看着她和和美美地过这一辈子。多好,哥哥也会高兴的。”夏此安说道。
“带她离开宫里是好事,这嫁人的事,就先缓一缓吧……”封程吞吞吐吐。
“怎么了?”
“其实……夏家和程氏,是有婚约的。程家的后位,都要留给夏家。”他道。
夏此安一怔,“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她做雪疾的皇后?”
“不是,按辈分,她应该是我的夫人……”
我原来,一直以为那个人是你……他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