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伏不定的叠陵山上空，升起炊烟，熬米煮熟的香味，传出老远。
率二万士卒，离开丰谷城，一路追赶而至的张立，登上高处，眯眼俯望。
但见前方山坳间，黑压压人群遍布，劈柴煮饭，火光处处。
随行三名副将，指指点点，连笑姓秦的不懂行军，扎营不选高地，却寻个低洼之所，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说起来，这二万士卒，以及随行副将，皆是张立来天南郡前，王妃刻意安排的。为的什么，初始不知，但现在想想，该是与印宗、印将有关。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任谁也没料到，神引阁遣出的竟是王昌、刘凤延二位元老。这与之前所想的大张旗鼓相去甚远，以致王妃都拿不定主意是杀是放。遣来的二万精兵，没了用处，只能转为郡守兵卫，平日里藏于郡守府中，从不露面。
这也是为何，当祈禁得知张立竟有两万精兵后，深觉不可思议的原因。
当知东禹王朝，对各洲实行兵限。在洲内，除几位得朝廷认可的将军外，其余任何官员，决不允许拥有武装力量！郡守官职虽高，也不得破例。
“姓秦的冷不防绕过丰谷县，让我等措手不及。以此看，他并非没脑子蛮干之人。”即便到现在，张立仍不赞同出城追击。“现下，他于山坳扎营，犯了兵家忌讳。可诸位能保证，这不是在故意引诱么？”
三名副官中，领头一人姓龙，名云章。此人之前并不出名，甚至都没人听说过。单此一点，便极为反常。
在赤羽，凡可统军过五千者，已是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纵观赤羽军籍，却唯独没他姓名！
“郡守大人多心啦。”龙云章打个哈欠，抬头瞅瞅天色。“古人以血的经验教训，总结而来的忌讳，绝不会错。再说了，即便他是成心引诱，又能怎么样？你瞧这营地扎的，半点水平也无！纪律松散，毫无规矩可言，将不是将，兵不是兵！你再瞧瞧咱们！”
张立默然回首，望向下方士卒。
但见队伍整齐，人人站姿笔直，即使数千战马，亦没有任何声息。
“瞧到了吧。”龙云章面现傲色。“杀乱民对咱们来说，比切西瓜还容易！姓秦的扯起大旗，拉着帮赤脚工夫造反，勇气可嘉，就是他娘的太不自量力！咱们的儿郎，少说受了多年训练，个顶个的能杀能拼！莫说单手屠虎，便是下海擒龙，也是信手拈来！”
“是啊！”其身旁两位低级副官，附和道：“莫说他们才三万来人，便是再增一倍，也不是我军对手！张大人无需担心！”
“三位统领会错我意思了。”张立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既然他们仅凭一帮乱民，就要杀入霞光城，未免太天方奇谭了点。纵使姓秦的脑子再傻，再自不量力，身旁不还是有陆瑕瑜吗？此人毕竟去宿星做过大夫，熟读经史子集，不该陪他发疯才对。所以我想着，他们或许有后招也说不定。”
龙云章颇显不耐烦，挥手道：“大人毕竟初经战争，小心翼翼本没错，可太过谨慎，只会贻误战机。剿灭反贼，可是大功一件！我等既然赶上，岂有坐看人家夺得功劳的说法？再说了，王妃若知咱们，就那么死守丰谷城，而对叛军不闻不问，您说，她该作何感想？”
提及王妃，张立自然满心感激。
若非她慧眼相中，自己指不定何时才能坐上一方郡守。
“好吧。”他喃喃道：“为了王妃，此仗不可不打。不知三位，有何杀敌良策？”
龙云章抬手指向即将下山的太阳。
“所谓月黑风高杀人夜，今儿个，我得让姓秦的明明白白，所谓夜战是怎么个打法！”
……
天色完全黑下，奈何今夜云稀，漂浮不定，月光时隐时现。
三千骑手全部下马，在龙云章的安排下，以棉布包笼马蹄，减少走动发出的声响。
其余近一万七千步卒，分为两阵，舍弃山路不走，由山体两侧攀下，准备两头夹击。
张立与龙云章，领着八千人，绕至乱民大军东侧。另两位低级副官，领余下八千多众，绕往乱民大军西侧。如此左右夹击下，乱民势必大乱，只有向前后两方逃避。然而此两处，皆为爬山路，其上已各埋伏一千五百骑手，届时借山势坡度，加快战马奔行，俯冲而下，谁能抵挡？
“看。”
在距离敌方营地三百步外，龙云章作势命众人压低身形，抬手指着前方，笑着对张立道：“营中有成排火把移动，该是司职守夜的兵卒。于大军安营来说，巡逻兵卒不可或缺，姓秦的或许也知此点，所以依着模样，派出这些巡逻兵。”
张立眯眼瞅了瞅，果然，火把排成长长一排，来回走动，每队约有十几二十人。“既然有了准备，咱们猛然现身，岂不就被发现了？”
“郡守大人有所不知。”龙云章卖弄道：“所谓行家一出手，就只有没有。他秦清河依着葫芦画瓢，外行人瞧不出端倪，岂能瞒过龙某眼睛？我刚刚观察了下，各队巡逻兵行进路线，毫无章法可言！更有同时三队并行的场面出现！以此看，他们事前根本未演练过！试想想，一支连巡夜秩序、规则尚没制定的军队，在遇到突发情况后，他们又能做些什么？”
张立恍然：“龙统领意思是，一旦我们现身，他们很可能乱成一团！”
“不错！”龙云章嘿笑连连。“他秦清河初出牛犊不怕虎，初次打仗，就敢直接带如此庞大的队伍！哼，大人您瞧好吧，待会儿龙某一声令下，保证咱们人未至，他们就先乱了起来！”
正说着话，就见山坳前后两处山坡顶，有光亮闪动。
龙云章抚掌道：“妙极！前后骑兵已埋伏就位，照时间推算，副统领他们也该到了指定位置。大人，您可以发令了！”
这、这便要开打了吗？
张立紧攥起的拳头，满是汗水。
战场非同儿戏，而是以命换命的勾当，胜可活，败则死！
顶着巨大压力，他长舒口气，稳稳心神，随后由怀中取出烟火。
嘭！
黑暗天空传出一声震响！
随着稍纵即逝的红色烟花出现，龙云章率先站起身，举起大刀向前一挥，大吼了声：“杀！”
趴伏在后面隐藏身形的八千士卒，纷纷起身，人人状若疯狂，杀喊声不断，迈足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