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台防火门的推开,一股寒冷的风扑面而来。深秋的晚风像鞭子,一下又一下抽打在了慎温沺的身上。
天台上摆放着几盆枯萎的绿植,还有一些校庆用过的杂物杂乱无章的堆放在墙角。又因为前几天下大雨,地面上的尘土混合成了泥点子,整个天台脏兮兮的,再加上冷风,所以这个季节天台绝对不是逃课发呆的最佳地点。
但慎温沺却总觉得,左肖会来。因为左肖有的时候故作深沉,一张帅气的脸上偶尔会写着看破红尘,谁也别招惹我。
那么这个地方,就是左肖发呆的首选。她问过门卫了,左肖没有离校。
绕过水泥墩子,一条修长的腿映入她的眼帘,旁边有几个空了的易拉罐,慎温沺没发现,走过去不小心踢了一个,发出哐啷啷的响声。易拉罐被踢倒以后,又被风带着一直翻滚到了防火门边上。
慎温沺一阵尴尬,低头朝坐在地上的左肖笑了笑说:“那个你还要吗?”
“你来干嘛?”左肖所答非所问。
“来看看你。”
“不想上课。”
“干嘛不想上课?因为下午表彰会,他们胡说八道?所以你心里不爽,跑这儿静静?”
左肖白了慎温沺一眼。
慎温沺蹲下,按着左肖的肩膀,缓缓说:“别人怎么想我们控制不了,没必要为了这些人的话,让自己不高兴。你的情绪,要留给你觉得重要的人。”
“慎温沺,你别跟个知心大姐姐似的,我不需要开导。那些人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你再叽叽喳喳,我就把你丢下去。”左肖发狠道。
慎温沺识相闭嘴,转了个身在左肖旁边坐下。
“你干嘛?”左肖歪着头看慎温沺。
“我坐一会儿也不行?学校你家开的?”慎温沺怼他。
“你逃课,好学生逃什么课?”
“什么是好学生?仅仅只是成绩好吗?什么又是逃课?逃了什么课?理论上晚自习不一定非得在教室里,我只要想学习,任何地方都可以学习。”
“狡辩。”左肖往右边挪了一点,让慎温沺可以靠在柱子上,寒风被遮挡住了不少。他又脱下了校服,罩在了慎温沺的头上。
“我不冷。”慎温沺小声说却把他给的衣服穿好了。
“不冷你还我。”左肖虽是这么说,却也没动手拿衣服。
慎温沺嘿嘿傻笑:“你大冬天打球都不冷,这才秋天,你扛得住。”
“你干嘛这么关注我?每次打完球的花生露是你送的吧?”左肖带了三分肯定的语气问她。
此刻的慎温沺根本不记得这件事,自打她回到2013年,还没看过左肖打球呢。她又回想了一下日记本的内容,真的不确定自己送没送了。好在她不承认也没什么,于是她抵赖:“我干嘛送你?想多了吧。”
“真不是你送的?”
慎温沺避重就轻:“不知道是谁给的水,不要喝,万一被下毒了怎么办。下次你打球告诉我,我来给你送水。”
左肖开始直视慎温沺,看得她都有点发毛了,连忙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左肖摇了摇头:“短短几天时间,你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之前明明什么都会,突然一下子竞赛就开始手忙脚乱。以前你不怎么搭理我,跟我一起学习也是应付差事,现在你很主动,好像还很关心我。你之前不爱说话,高冷得很,现在话比汤易远都多。慎温沺,你该不会是别人带了人皮面具吧?”
人当然是会变的,可却不是短短几天时间,与她来说已经过去十年了。眼前这个人,在她的记忆里一直都是一颗种子,而现在种子发芽了。
“因为以前不熟啊,现在不是熟了么。”慎温沺轻声说。
就在左肖还想问什么的时候,慎温沺的手机响了,她妈打来。
“我得回家一趟,你别在这里吹风了,一起走。”慎温沺一脸的紧张。
“没下课,你要翻墙吗?”左肖说。
“我还用翻墙?我这张脸就是通行证!”慎温沺自信满满。
左肖将信将疑。
校门口,保安亭。
“我家里真的有事,老师让我们出去吧。”慎温沺解释了三次以后,保安还是没有放行。
“回去上课!”保安强行把慎温沺推了出来。
慎温沺做了个深呼吸,让自己保持冷静,扭头看到旁边的左肖低着头,肩膀忍不住开始抖动。
慎温沺白了他一眼:“笑什么笑啊?”
“你的脸就是通行证,怎么现在通行证过期了吗?”左肖笑着问她。
慎温沺强行免尊:“这才说明学校保安培训的好啊,任何人都一视同仁。”
“还想出去吗?”
“想啊,我妈让我赶紧回去。但现在只能等下晚自习了,还有半个多小时呢。”慎温沺有点着急的样子。
“跟我来。”左肖拉着慎温沺往教学楼后面的仓库走。
仓库后面就是学校的围墙,左肖扒开半人高的草丛,一个铁栅栏门赫然出现在慎温沺的眼前。
慎温沺惊呆了:“这里什么时候有个门?”
“一直都有。”左肖说道。
慎温沺扒拉了一下铁栅栏门上挂着的锁:“那也没用啊,锁着呢。”
左肖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当着慎温沺的面把锁打开了。
“我配的锁。 ”左肖说。
慎温沺忍不住给他竖起了大拇指:“这就是传说中的灯下黑?”
“不上个锁,学校进来奇奇怪怪的人怎么办,我这叫安全意识。”左肖拉开了门,“走吧。”
“你回家吗?”慎温沺站在门外问。
“我不回,我等下课。”左肖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十块钱来,“打个车。”
“谢了。”慎温沺笑了笑,转身要走。
却又听到左肖在后面叫了她一声:“谢谢。”
慎温沺茫然。
“表彰大会,你说的我听到了。”
慎温沺冲他笑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真的很棒,他们不夸你,是他们不识货。”
左肖移开了目光,快速关上了门。他转过身往回走,脑海里那张笑脸怎么也挥散不去了。他甚至胡乱挥手,试图打散自己脑海中慎温沺的笑脸,但却更加徒劳了,她的笑容如此的清晰,烙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在了台阶上,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日记本,封面上是一个风信子的图案,他翻开日记本。
“慎温沺是最重要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相信她,相信眼睛看到的,记忆可能存在偏差。”左肖轻轻地读出了日记本上的这句话,他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字迹是他的,可他却不记得字迹什么时候写的。他脑海中有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现出来,他分明和慎温沺不熟,却总是想起一些两个人在一起的场景,甚至是亲密也不过分。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跟慎温沺成为了好朋友呢?
左肖想不通,他悄悄上网查过,最后得出个结论,妄想症。有好几次他醒来,都觉得周围的一切很不真实。
左肖翻开手机,相册里是他和慎温沺数学竞赛结束那天的那张合影,他盯着屏幕上慎温沺的脸。
“你很重要?”左肖轻声问,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谁。
慎温沺的微信弹了出来:我到家啦!
左肖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立刻打开微信聊天界面,输入家里没事吧。他觉得不妥,删了,又输入,有事打给我。还是不妥,足足斟酌了五分钟,左肖回了一个哦字。
他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慎温沺没有再回复,他突然又后悔了。
“干嘛会个哦啊!有病。”左肖站起来,把日记本放回书包的夹层里。
慎温沺推开家门,家里的气氛有点紧张,东西乱七八糟的。
“进贼了?”慎温沺觉得自己都没地方下脚了。
慎西北站在一边,满脸的生无可恋,抽着烟叹着气。
温俞还在翻箱倒柜。
“到底怎么了妈妈?”慎温沺凑过去问。
“沺沺,这几天家里没来什么人吧?你爸说他论文丢了。”温俞接着翻。
慎温沺看向了她爸,她爸那真是不想活了的样子,一夜之间仿佛都老了两岁,他坐在餐厅的椅子上,来来回回摸索着椅子腿。
慎温沺懂了,五百块钱闹的。
她拉了拉慎西北,给了他一个屋里说的眼神。
父女俩进了屋,慎温沺率先承认了错误:“爸,你私房钱在椅子腿儿里,我妈没发现,是我拿了,这几天你们走,没给我留生活费。”
慎西北眼睛从生如死灰到星光熠熠,再到黯淡无光,最后恢复了平静。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接受了这个现实,大喊了一声:“老婆,论文找到了,在单位呢。”
外面传来了温俞的声音:“在单位?我早就说让你打个电话回去问问,折腾了一个晚上,还把沺沺叫回来了。”
慎西北无奈地看了一眼慎温沺,小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慎温沺嘿嘿一笑:“以后我一定还给您。”
她是怎么知道的,在三年后,您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