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亲
程饭饭2023-08-30 17:553,670

   五日后,林绥已经能下地活动了,她时常坐在枣树下发呆。

   昨日,黑佩兰来看过她,留下了些衣服和钱,给她带来了两个消息,大寨主是铁了心要同她恩断义绝,已经到衙门里将清风寨户贴上她的名字除掉了;黑市上有人悬赏要她消失。

   黑佩兰不明白她又是救人,又是替叔请命翻案,本该有功劳的,怎么弄得里外不是人,得罪了瑞王府不说,大寨主还将她撵下了山。黑佩兰要她暂且不要出门,先避避风头再说。

   她站在树下盯着树叶瞧,今日穿着翠竹青的长裙,梳着长长的辫子,安静美好的像是画里走下来的仕女,祁百川走进院子看到她,收住脚急急扭头又向外走。

   “今日不是休沐吗?”她嗓音有些干哑。

   “去雁鸣山处理公务。”他不回头,往隔壁院子的水井处走。

   奔波几十里满身臭汗,身上还有村民扔的臭鸡蛋蛋壳。

   林绥躺得久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她跟过去,正看到他褪了衣衫举着桶往身上浇水,背上有几处陈年旧伤,一看便是利刃所伤。

   她看呆了,文官也要刀山火海地闯?感觉这些伤都是生死搏杀留下的,京城的官场环境如此险恶?肩头有一处伤是新伤。

   “你这几日同人动手了?”

   祁百川被她吓得桶都掉了,一下便闪进了书房,胡乱擦了两把换上了干净的长衫,闻了闻自己身上,确定没有异味了才出来跟她说话。

   “郭邦宁应是起疑了,昨夜下值时路上遇袭。”

   车夫应是早就被买通了,日暮后抄了小路回府。刚进小巷,杀手们从两侧的树上扑下来,放过了鹌鹑一样缩在车里的张渠,合力围攻祁百川。

   又要保住自己,又不能暴露身份,祁百川打得十分憋屈,逃得十分狼狈。城南是孟玦的地盘,兵马司的人巡查防范严密,祁百川且打且逃,一直将对方引到了孟玦的眼皮底下。

   “你就白受了这一箭?”

   “也不算白受,拿住了两人。孟指挥使刑讯真有一手,逼得他们开了口,签了口供,背后指使的竟然是任提领。如此一来,我能逼迫任巍补税了。”

   任巍执掌惠民药局多年,很多药铺没有的稀缺药材惠民药局都能拿到,为了牟利,他便将这些珍稀药材拿到他自己的“济慈药铺”来卖。他以为有瑞王府撑腰,从来不理会税客司的人,这些年欠下的“门摊税”“桥闸税”有万两之多。

   林绥将井台边收拾利索,将他换下来的衣裳拿去洗,被祁百川抢了回来。

   “我习惯了自己来。”

   祁百川煮茶,等林绥端起来,他后知后觉道:“你似乎暂时不能饮茶。”

   从她手里抢过杯子,他一口喝光,长舒了口气,整个人都闲适悠然起来。

   林绥眨眨眼,“你不善饮酒,喜欢喝茶。”

   祁百川点头,盯着她头上的花瓣道:“清风寨的事,有了结果。”

   李福瑞勾结山匪,绑架了郭邦宁的女儿,又瞒着他屠寨。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一个死人身上。

   知府大人决定重修忠烈祠,对清风寨力抗山匪救人的事迹进行表彰,郭邦宁还亲自送了丰厚的谢礼过去。

   斑驳的日影透过树叶落在她头上,她低头静坐着,嘴角微微翘起。“可惜啊,以为证据确凿,还是没伤到他半点皮毛。”

   她眼里透着倦意,托着腮看着风卷落花。

   祁百川道:“李福瑞是他的左膀右臂,也算是砍掉了他一条胳膊。此事后,他应该不能明目张胆侵占清风寨的土地了。”

   林绥向养济院捐钱捐地后,引得其他大户争相效仿,让本不富裕的知府衙门不用再额外拨银子。黄知府十分舒心,已将清风寨这些年的忠义事迹写了呈文,欲授清风寨忠义牌坊。牌坊落成,从此可以减免赋税,免受衙役滋扰,寨子里的孩子去县学读书也是免费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突然道:“税课司公务繁忙,还需要人手吗?”

   她一开口,祁百川便猜到她想做什么,“张渠是无偿打工,一文钱都没有。”

   不仅如此,每次要债都面临被豪强的打手追打,被放狗追,被扔屎粑粑的境遇。

   怕她不信,祁百川又道:“在衙署,我是不敢喝茶的,没钱。”

   收不上来税,连日常办公的运转都是难事。

   林绥惊道:“你的俸禄呢?”

   祁百川尴尬道:“有,但不多。”

   衙署里的杂役,巡拦,车夫轿夫,都需从自己的俸禄里拿银子给众人发月银的。

   林绥想要一段安稳日子,在伤好之前不用整日提心吊胆那种。

   这几日她从李婶口中了解了他的情况,虽是世家子,各种人脉资源是轮不到他的。虽也做官,没钱没权没前途。宅子都是租的,方方面面不如人意。

   她托腮看着他道:“我们成亲吧。”

   她眼神清澈,凝神看着一个人时,会让人误以为当中都是情意。

   祁百川愣了一瞬,咳道:“我将你从山上一路背回来,你竟然恩将仇报。”

   他面上一派淡然起身给茶壶加水,到了水缸边发现手里只拿着茶杯。

   他望着水缸中的自己的倒影,突然就压不住火气了。

   她又在戏耍自己?他有何过人之处,让她如此另眼相待,三番五次戏耍他?

   每次说这种话,都是别有目的,都在试探他的底线,可恨他根本就分不清她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祁百川忍了忍,忍不住扭头道:“成亲对你来说,是儿戏?是如此随便的事?”

   话里有了责难味道,带着隐隐的怒气。

   林绥歪着头,有些纳闷地看着他,“你生气了?”

   她自诩聪明伶俐,也想不出他的怒点在哪里。

   对她来说,婚姻是两个势均力敌的人结成联盟,各取所取,利益相关。她又没打算占他的便宜,婚后也是自食其力,他为何生气?

   就像当年郭邦宁勾引她娘翁小涯,让她动凡心落凡尘,不过是看中了她出身皇家道观,人脉能成为他仕途的助力。

   没想到她娘是个纯粹的人,还俗后直接斩断了跟师门的联系。郭邦宁发现她没什么利用价值后,又把目光放在了瑞王府的远房表小姐身上……

   只要双方都有价值,婚姻便能存续。

   林绥觉得她是有价值的,她娘给她铺了条宽阔的人脉大道,成亲对他很有助益。

   他怎么看不明白呢?

   她提壶过来盛水,仰头望着他徐徐道:“我从不将成亲当儿戏。成亲后,我奉你为东家,操持家务稳固人脉,让你毫无后顾之忧,只需全力拼仕途便好。”

   祁百川冷道:“我不同意。”

   他并不想要个拿他当东家的妻子,他是行伍出身,什么都能自己做。

   他又觉得拒绝得太快了,想了想问道:“你想成亲,是怕郭邦宁害你?”

   哪怕不成亲,他也不会袖手旁观,再不济可以安排她去边镇生活,那里有不少的随军家属,她心思巧人又机灵,不会比吉春府生活得差。

   林绥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他的想法,笑道:“婚姻并非只关乎情爱,还是契约,否则我怎么敢信大人会舍命护我?定亲都能被退,更何况只是空口承诺。”

   她突然起身走出院子,回来时怀里抱着个匣子。她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正是林平山那柄改良过的陌刀。

   她双手捧着放在他面前:“这是信物。祁千江,你敢不敢同我成亲?”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他不是祁千江,总不能顶着表兄的名头娶她,始于欺骗的婚姻,未来有无数的隐患,他必须要对自己的妻子毫无保留地坦诚。

   祁百川无法面对她的眼神,盯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道:“无须成亲,我在吉春府一日,便保你一日无虞。”

   郭邦宁也好,孟玦也罢,他并不看在眼里。

   这话林绥听懂了,他在吉春府一日……他迟早是要走的,他的承诺也只是在吉春府的这段时间有效,一旦他恢复身份离开,谁还顾得上一个山沟沟里的村姑呢?

   被拒绝,她只垂眸盯着墙角阴暗处寂寞开着的苔花,眼神里并没有表现出很失望。

   似乎她已经习惯了。

  

   话题到此为止。

   第二日祁百川下值回来,便碰上谢将军府的小厮前来送请柬。

   他沐浴后,拿着请柬在林绥屋外打转。许是觉得尴尬,这两日都是刻意避着对方。

   李婶正在院子里收拾鱼,她捞起手臂长的鱼,刀柄在鱼头一敲,指缝间的刀片剖开鱼腹,取内脏刮鳞行云流水,丝毫不见血腥,鱼已经收拾好了。

   见他在窗外徘徊,李婶忍不住道:“人走了。”

   走了?

   祁百川难以置信,闻言推门入内,只见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屋内打扫的纤尘不染。他又去看桌上,原来放在那里的陌刀也不见了。

   李婶一刀插在砧板上:“她没处可去,许是住在苦水巷。”

   祁百川“嗯”了声。

   李婶将鱼片得薄如纸:“不去找她?”

   祁百川转身回了书房,低沉道:“孟玦对我的身份起疑了,不能去。”

   他吩咐小厮将请柬送到苦水巷,要亲手交到林绥手里。

  

   晚饭后,张渠上门来汇报工作,祁百川很大方地请他吃了碗鱼肉馄饨。

   张渠看着自己的上官端着大海碗,坐在门槛上,狼吞虎咽地吃。周围时不时有大鹅闪着翅膀跑过,几只鸡在他脚边溜达啄食,这种居住环境比他家的下人都不如。

   祁百川却像是已经习惯了,还催他快吃,耽误了李婶洗碗,又要被念叨,厨房里要多点一盏灯。

   张渠走后,李婶出去掩好门,回来发现祁百川的位置上只剩下个空碗。

   到底还是不放心,亲自去瞧人了。

   苦水巷都是贫苦人家,街道狭窄堆满杂物,大雨过后泥水横流,到处是水坑。巷子里牲口的叫声、孩童嬉戏声、各种吵架骂街声不绝于耳。

   祁百川刚走到林绥的小院外,便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监视这院子,对方似乎并不想被他察觉,藏得很好。

   他冷笑一声,故作不知,纵身潜入院内。

   这哪儿能住人!院内空空荡荡,屋内家徒四壁,甚至连张床都没有,灶也像是她刚刚搭好的,黄泥未干。

   林绥一直在糊窗纸,夜色深了,将晒好的稻草抱进屋,应该是夜里打算睡在上面的。

   祁百川等到屋内的灯熄了才离开。

   他出了巷子后,又悄悄折返回去,锁定了那偷窥之人的院子,铁钳一样的手按住了偷窥男人的脖子。

   祁百川声音阴冷,像是从地狱中传来:“你们贼头贼脑,想做什么?”

   两人被他捏的直翻白眼,挣扎着道:“没、没有歹意。我家主人命我二人保护林姑娘的安全。”

   祁百川在那人身上翻了翻,掏出对方的腰牌。

   南城兵马司,孟玦的人。

   他将腰牌塞回去,在对方衣服上抹了抹手,拍拍对方的头,挑衅道:“替我向孟指挥使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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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花半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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