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孟玉陪林绥来神女庙烧香祈愿,谁都没想到,林绥的未婚夫竟然与孟玉看对了眼,最终也是孟玉嫁入了将军府,从此跻身侯门绣户,也让弟弟从此平步青云。
这孟玦生怕人动摇姐姐的地位,对林绥一直防范得紧,处处与她为难。
孟玦一刀砍断了林绥脚边的石头,冷道:“她让?蛇蝎心肠的妖女还装上菩萨了?”
别人不明白,他是一清二楚的。这桩姻缘根本就不是林绥让出来的。
她没把握获取大将军的宠爱,便想牺牲孟玉来实现她的计划,为了达成目的,任何人在她眼里都只是棋子,她连她自己都算计。
孟玦俯身捏着她的下巴冷笑:“别白费心思了。我在吉春府一日,你就不要想嫁入豪门。这次你又想设计哪家公子?”
一旦让她沾了权势的边儿,她就要兴风作浪,爱人、姻亲、家族都成了她向上攀爬的手段。她想要的根本不是好夫君,成亲只是跳板,她根本不在乎男人。
孟玦的话让人难堪,林绥只垂着头不说话。
周肆很为难,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他只是个头脑简单的纨绔。
“感情的事儿,说不清楚的啊!这、这不至于动刀啊!”
被孟玦瞪了一眼,他吓得不敢说话了。
林绥低垂着头,像一只恭顺的天鹅,一声不言语,不辩驳,不反抗,花容失色的小脸上只有忧伤,对孟玦的指责悉数背负了。沉默就是无声的反抗啊!
孟玦冷笑:“别被她的外表骗了,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来金牛观行骗的。”
周肆尴尬地看着他,心说栽赃也要选个靠谱的理由啊!就因为人家是你姐姐的情敌,你就挟私报复,这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林绥睫毛沾了泪,心碎点头:“不错。我是来行骗的,孟大人他没有公报私仇。这三年,我时常在神佛前骗自己,骗自己能有机会觅得好姻缘,骗自己双十年华也能嫁个好郎君。”
周肆哀叹两声,那确实是只能自己骗自己,二十那都是老姑娘了,别说再找他表哥这样的,哪怕是个稍微殷实的人家,都不能做正房了。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劝,搓着手语重心长道:“你不能这么骗自己啊!再蹉跎个一两年,就更找不到好人家啦!”
林绥热泪盈眶,感激地点点头,心道快点求情啊!这周公子好色心软,因为退亲周家又欠了她个大人情,此时不正该是他还债的时候了吗?
周肆也很想求情,他最见不得美人受苦,可他每次要开口,被孟玦一瞪就失去了勇气。
孟玦训斥道:“你凑什么热闹,此行的任务是见庙就拜,快去!”
周肆不敢顶撞他,也不敢看林绥,只得磨蹭上爬了两个石阶。
他边走边小声嘟囔:“丽夫人那是管姻缘的,我还差这个嘛?该是你去拜拜。”
林绥心里拔凉拔凉的,他就打算这么走了?他不是周家说一不二的小公子吗?
不能坐以待毙!落到孟玦手里,受刑也就罢了,他当真会将她关到大牢里去。
林绥突然叫住他:“周公子,今日的事请不要对外人提起。”
周肆大受感动,她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想麻烦他的大将军表哥,还想着维护周家的声誉呢?怕别人对大将军指指点点,说他背信弃义刁难前未婚妻。
周肆挺了挺胸膛,一身正气道:“绥绥你别怕,他敢冤枉你,我去找我姐夫。知府大人总能管得了吧!”
林绥对他报以感激的一笑,暗忖:这家伙扭头就会把她给忘了,等他想起来向知府大人求救,她牌位上的红漆都要干了。拖得一时便多一分机会,总之绝对不能被孟玦带走。
周肆刚走出几步,又听到林绥低声唤他。
“周公子,你拜神女时能帮我烧柱香吗?请再将我的心意奉上。”
忧伤的语调让人心生不忍。
周肆又走回来,从地上捡起起她绣品,拍了拍灰尘。香就没办法了,都被踩折了。
祁百川站在不远处打量着他们。
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预料,这女骗子与孟玦似乎认识,且有不浅的羁绊。看孟玦对其咬牙切齿的样子,他应该不是幕后之人。
他有些想不通:若是吉春府的某个权贵想要敲打他,机会有很多,为何要这女骗子假借长春子之口呢?此人竟又卖给他假药坑他,就不怕激怒他后,适得其反?
不符合常理。
只要清楚了这女子的身份,便能窥探出她的真实动机。
远处,那女子一味的卖惨,演技精湛,脱下道袍连气质神态都变了,若是不看脸,跟仙风道骨的“长春子”简直判若两人。
正看着,又来了一个人。
祁百川顿觉头疼,是周家的小公子周肆。
这个周肆正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拿染了色的山鸡冒充凤凰硬要卖给他那位。
此人在鹤鸣书院念书,今日孟玦就是陪他来给文昭殿上香的。
没料到的是,周肆竟然也认识那女骗子。
没说几句话,周肆被孟玦训斥得灰头土脸,任命地继续往山上爬,正朝着自己藏身的方向来了。
稍一思索,祁百川便从巨树后走了出来。
周肆正愁眉苦脸,看到他如同看到救星,踉跄着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棉花兄,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祁百川眼角抽了抽,这个称号来得莫名其妙。
这周肆正事不干,对于吉春府贵胄圈的东家长西家短倒是很清楚,说是税课司的主官向来做不久,统统受过弹劾,去官后没一个有好下场。
自从祁百川“很赏脸”地买了他几次东西,周肆觉得他这个人可交,便嘱咐他想在吉春府官做得久,就要“耐弹”,弹劾的弹,因此送了他“棉花”的昵称。希望他长长久久地在税课司这个位置上干下去,广开财路,两人的友谊能地久天长。
周肆小狗一样的目光盯着他:“棉花兄!你简直就是及时雨,痒痒挠,红姨娘的小饭勺!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啊!绥绥有救了!”
……
祁百川脑中灵光一闪,这名字好耳熟啊!
他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抽出来,“谁?”
周肆一心想要他替自己出头,其他的一概顾不上:“边走边说啊!”
眼下能救绥绥的,只有这税课司的特使了!听闻他刚到吉春府,就敢跟孟玦抢女人,还抢赢了!放眼吉春府没人比他更有胆量了,让他去最合适了。
祁百川明白了,他急吼吼地是要救那女骗子。
绥绥?穗穗……名字跟他在查的那女子倒是相似。
会是同一个人吗?若当真如此,他还真不能让孟玦把她带走。
祁百川被他拖着往半山腰走,故作为难之色,推辞道:“周兄你还需讲清楚要救什么人。”
周肆见他一脸的慎重,拍了拍胸脯道:“这次绝对不是坑你,救个美人!!今天你只要能把她顺利带走,老弟领你这份情,日后有什么黑锅,你尽可以甩给我!兄弟替你背。”
他表情诚挚,极为迫切,生怕他不答应。
祁百川打趣他:“什么美人,值得你老兄如此挂心?”
那女骗子之会被抓,就是他有意促成的,他可是受害人,那女骗子怕是未必愿意见到他。
周肆叹道:“生女当如林绥绥啊!”
周肆也想不通他为什么对林绥记忆深刻。只觉得她这个小女子,蒲草一样柔韧坚强。当年清风寨出征的男丁全部战死,又背了巨债,噩耗传来寨子里人心惶惶。女人们为了生计跑的跑,散的散,大寨主也一病不起,整个寨子乱成一锅粥,连个主事的都没有。五军都督府要人去接灵牌,领优抚,刚满十岁的林绥领着两个同伴穿着重孝,将全村战死的叔伯接了回来,修灵堂,盖宗祠,养活一寨老小……就这样还敢跟瑞王府争地,不肯把清风寨的土地让出来做陵寝。
祁百川听得仍是一头雾水,不过他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林绥的位置,能将上山下山的人尽收眼底,她见周肆又折返回来,身边还带着一个人。
这是搬来了救兵吗?
等看清周肆领回来的人,她心里欲哭无泪。哪儿是什么救兵,是阎王!
孟玦也看到了来人,丹凤眼里凝着冷光。等两人来到近前,睇着祁百川问:“祁大人好兴致啊!什么风将你吹到了这鸣凤台,还是说,你是来此赴约?”
大人?林绥眼睛瞪得溜圆,难不成,他身份暴露了?他不是微服私访,被识破了?
祁百川笑而不语,摸出把折扇摇着,别有深意地去看地上的林绥,却发现不知何时她脸上遮了块红绸。
正是盖在篮子上那块。
她应该是当真很怕孟玦,攥着裙摆的手背起了青筋,就像是陷阱里的小兽,动用全部力气才能不去瑟瑟发抖。
她抬头看了祁百川一眼,带着对陌生人的好奇。
祁百川在心里给她鼓掌,演技精湛啊!刚刚从他手上骗走了二百两银子,受害人站在她面前,她能淡定自若地装作不认识,这个处变不惊的能力着实让他佩服。
她到底是不是偷听自己跟凝霜说话的人?
那个“穗穗”从头到尾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他无法核实。
祁百川笑着向孟玦拱手:“指挥使大人未卜先知啊!卑职的确与人有约。”
孟玦冷哼猜测:“约你的是女子?来付尾款的吧?”
听闻此话,林绥心都揪了起来,表面端稳腿都在抖,只要祁百川点个头,她今日就脱不了身了。孟玦整人的法子很多,摧毁她的尊严和希望是他最喜欢做的。
祁百川沉默的时间有点儿久,久到她险些忘了呼吸,才听到他说:“非也。孟指挥使何出此言?”
林绥终于松了口气,心猛跳着。她假借“长春子”之口,对祁百川嘱咐了几次,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今日赠药之事,免得对其他信众不公,徒增麻烦。若他嘴不严实,将来再想求药绝无可能!
没想到他还挺守信用。
孟玦闻言一愣,难不成这次是牛春负责“钓鱼”?
眼前这蠢货怕是还没发现自己被骗呢!
“你没向人买什么东西?”
祁百川一脸的惊讶,像是不知他为何有此问,摇头:“没有。”
“没付过定金?没买过不老丹、山参、皮货,或是什么古怪石头,疗伤圣药?”
祁百川继续摇头。
这怎么可能!孟玦额头青筋直跳:“那你做什么来了?”
“神女庙进香,求段好姻缘。”
周肆听到后,暗暗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孟玦已失去了耐心:“你的姻缘还需求?让开!不要妨碍公事。”
关于他这个特使刚到吉春府便日日流连青楼,成了各家姑娘的座上宾之事,已经无人不知。花钱就能办到的事情,有必要麻烦神明?
祁百川恭顺地退后,“我的姻缘债是一笔糊涂账。就是想求神佛普度众生,姻缘线不要都缠在我身上。”
孟玦不再理他,推了林绥一把,要她赶快动身。
林绥不知在想什么,突然跳了起来,将地上的香胡乱抓了一把就往祁百川身上砸,边砸边哭唧唧。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她眼泪来得及时,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喃喃道:“琦兰阁那晚,是你吧?就是你。”
祁百川抬手挡着脸,也不知她闹得哪一出。
林绥扑上来,趴在他胸前揪着他的领口往里面看,这出其不意的行为吓得祁百川压着领口往后躲。
林绥哪儿让他闪开,揪着他的袖子道:“上个月!琦兰阁!祁公子你胸口有痣,屁股胎记上有毛,我刚送了山菜,被你醉酒后调戏。我扇了你一巴掌,你说就喜欢我这样的,口口声声要娶我过门,结果天不亮你就跑了。不成想在这儿遇上你,当真是神女显灵了。这位大人非诬陷我是骗子,你既认得他,快帮我分辨几句。”
孟玦脸色铁青,这女人为了脱罪,当真什么都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