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地方的律师，大多唯利是图。
老谷也是，20年前他刚入行，帮师父打饭、跑腿、开车，埋头整理了一年的案件材料，还拿不到独立接案的权限，索性跳槽去了另一家律所。为了8万块，他帮一个杀人分尸的凶犯买专利，让其立功保命。
那还是90年代初期，8万块算一笔巨款，他摘得了律所的业绩冠军，年终奖拿了8千8。
案子已过去十七年，老谷也从资深律师变成了律所的老油子，有天看城市新闻，看到市区春东路发生当街捅人案件，一辆小轿车和一辆摩托车发生摩擦事故，小轿车上两女一男，摩托车车主是个络腮大胡子，两边争吵不休，大胡子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匕首，对紧小轿车上的三人猛捅，造成两死一伤。
老谷戴上老花镜，凑到屏幕前，辨认凶犯面容，又比对了名字，确认无疑了，就是当年帮其保命的凶犯。他感觉匕首好像扎通了屏幕，扎向自己。只怪这具肉身，早在县域的死水里泡得麻木，他没有痛感，只冒出一阵阵的酥麻，像蛆从骨头上爬过。
老谷将朱水圣扶上了床，方方面面都安顿妥了，就站在床沿跟他讲话。
老谷：这桩事，我没跟人讲过。
朱水圣摸出香烟，给老谷一根，各自点上。
朱水圣：讲了也不要紧，都会忘掉的事情。
老谷：憋在心里，一辈子总得说上一次，跟你说，比跟其他人说要舒坦一些。
朱水圣：什么意思？
老谷背身，走去窗前，深吸一嘴烟，吐出好长一截，烟雾飘出窗外，呈一条浓浓的白烟，被邻窗的油烟机吸了进去。
老谷：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你和其他人不太一样，但现在我也很后悔。
朱水圣：后悔什么？
老谷：不该让你碰倪水水的案子，应该我去。
朱水圣不吭声了，只顾抽烟。老谷陪他抽了好几根，再找不出话讲，临走了，朝窗外啐了一口浓痰，讲：你屋里必须有个人。
老谷走后，朱水圣抽烟抽得嘴麻，把床头柜上的水喝干净了，又撑着身体，爬到轮椅上，推着自己去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灌自己一肚子凉水。他心口烧得慌，胸膛里烧起一遍遍的火，是浇都浇不熄的仇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