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奥运会一过,立马进入北京奥运会的倒计时。那四年,全国掀起了一股体育风潮,各地的机关单位也大搞强体运动。
05年4月,县刑侦大院新修了球场,一辆卡车通过门禁,七八个工人下车,抬着印有“海001”的球架,到球场上画线组装。几个年轻的警员耐不住性子,早在一旁候着,拍球试投。不远处,有一辆踏板驶来,车噪异响,像一辆拖拉机直闯人的耳蜗。
警员们都受不了,有人就喊:朱队,破踏板不要开了,上路要散架的。
骑车的人叫朱水圣,34岁,原先是武警散打队的运动员,拿过全国冠军,后因伤退役,24岁转业回到家乡,当了十年刑警,工作上敢打敢拼,今年一月,将将受功提拔。踏板本来是一辆新车,车主也并不是他。
年底搞”严抓两抢“的活动,警车追逃一个抢夺团伙,半路抛锚,大家气馁松懈的时刻,只有朱水圣拼命,下车截了路人的踏板,继续追捕。等将犯人拷上,踏板开回来时,已经撞得稀巴烂,他也断了4根肋骨,满面擦伤。
队员们私下讲他冒进冲动,另一方面又嫉妒他,讲他踩了狗屎运。一桩抢夺的小案,两案犯却狗咬狗,咬出一桩”夺转杀“的命案。
三个月前,两歹徒伏在红星路上,那是服装厂女工下夜班的必经路。两人瞅准一个女工,抢了一条黄金项链,出脏时却发现是条假项链,当晚又回了红星路,认清女工的面孔,骑车尾随,举起一柄尖角锤,猛敲她的后脑勺,致人死亡。
作案再没多余的动机,就是穷凶极恶。案子从快从重从严,两歹徒春节后双双领了死刑判决,正走上诉二审的流程。
朱水圣的队长也当了两个月,工资虽提了一档,修车的钱却没攒够。踏板车价蛮高,他的存款全部赔了车主,踏板便自修自用,日常代步。
球场上又有警员冲他喊:朱队,这么大的派头,干嘛去呀?
朱水圣:见朋友。
警员笑了:见什么朋友啊?国家领导人?金属豆子都装配上了。
大伙儿都跟着笑。
刑警常服的警衔是刺绣图案,只有正装,才配有金属警衔。除非重大活动,平常用不上正装。朱水圣刚提了”两毛一“,近期埋头办案,裤头十几天不换,今天却正装上身,肩章上的金属豆子,亮瞎人眼。
他不睬大伙儿,提了一脚速度,穿过球场,直往大门去。门卫患有严重的中耳炎,捂紧耳朵,赶忙放行。
起初,朱水圣并不乐意穿着警服去相亲,违反纪律不说,这身衣服震慑的是犯罪分子又不是相亲对象。媒人劝他,你现在的工作条件蛮好,经济条件却蛮不好,帮你姆妈治癌掏空家底,治丧又欠债,工作上只有拙劲没得巧劲,一点油水不吃,干吃月薪,靠什么唬得住女人?只能靠这身衣服。若不是我和你姆妈当了几十年牌友,她咽气前托我帮你讨老婆,我才懒得管你。前些天,我表弟赌牌被抓,塞你红包托你打声招呼,让人早点出来,你像个包青天,铁面无情。什么女人跟你不吃苦?
他被媒人唠叨得头疼,只喊”好好好“。
踏板在咖啡店门口停下,撑脚坏了,只能靠紧墙根。朱水圣从玻璃窗望进去,像望见了往年部队的元旦联欢会,土味十足,又相当热闹。推门进去,正播着《甜蜜蜜》,前台拉着一条横幅,写着“离异、丧偶高质量单身人士相亲联谊会”,十几张咖啡桌旁,分别坐了一对男女。
灯光忽然暗了,一只灯球在甜腻的歌声中缓缓转动,各色光斑在墙壁、桌椅和男男女女的脸上流动,主持人领着十几对男女跳起了舞。
一道绿色光斑打来朱水圣的脸上,人正恍惚,媒人不知从哪里挤了出来,拽住他的胳膊,又从黑暗里拽过来一只女人的胳膊,恨不得打个死结一样,将两条胳膊连接到了一起。
媒人介绍道:“朱水圣,刑警队长,模样板正,工作牢靠,房子我们也有的。”
媒人又责怪他:你怎么现在才到?莉莉等你蛮久,工作再忙,事业心再重,也不要叫人家这样等。我跟你讲,这是李莉,也很优秀的,医药代表,不愁样子也不愁钱,你好好把握。”
话音刚落,媒人隐身了一样,原地消失。又一道绿光打来他的脸上,停顿两秒,切成一道黄光,打到女人脸上。他看清了女人的长相,稍有些显老,年纪肯定30开外了,又不敢说她40,眉毛画得细细弯弯,脸上有些浮粉,兴许不够年轻了,嘴唇发紫,口红也盖不住底色。不过也能肯定,女人年轻的时候很漂亮,看她的穿戴,也兴许因为漂亮,见过世面,也捂过大钱。
朱水圣正琢磨着女人,女人忽然问他:离异还是丧偶?
朱水圣:没离也没丧,是媒人瞎搞。
女人笑了:搞对象瞎搞才搞得好。
朱水圣跳舞很僵,手也认生,反倒是女人大方,引着他的手搂住了自己的腰。
女人在他身上嗅了嗅:你香烟吃得凶哦。
朱水圣:遇到发愁的案子,一天两三包。
女人问:最近有什么发愁的案子吗?警服里都是烟味,也没个帮忙洗衣裳的人。
朱水圣:花案。
女人:什么叫花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