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阳县有个界湖，叫固臼湖，263平方千米，两省搭界，海一样无际。这里水系庞杂，县民靠水吃水，90年代初期，依靠渔业和水运，就富起过一拨人。
固臼湖东南角有处避风湾，叫南泥湾，泊着二百多条住家船，县里多半的野生水产都来自南泥湾的渔网。04年底，距离春节还有半个月，渔民集体夜捕，住家船上没留一个成年人，南泥湾连发两起入室强奸案，受害人都是未成年，其中还有一对姐妹。
接案后，朱水圣不想把案子带进新年，想迅速破案，却远远低估了办案的难度。
三个受害人，有一个是轻度智障，笔录的价值不大，另外两个是亲姐妹，因过度惊吓，两人嚎啕鬼喊，说不出完整的句子，被家人送去龙王庙里祛邪收魂。
渔民都是风浪天里吃饭，信天信地信鬼神，就是不信警察。朱水圣只拿到一条线索，嫌疑犯是三个光头，案情的性质又拔高一节，连环强奸案变成了连环轮奸案。案发当天，他跑断了腿，总算说服渔民，到案发现场取来一排脚印。
两条腿走路，一边他亲自牵头，排查全县所有的刑满释放人员，另一边请来市局的足迹专家，给嫌疑人画像。
专家得出结论：“三人至少有一人，熟悉南泥湾，熟悉渔民的生活习惯。主犯的年龄不大，还在青春期，性压抑，不差钱，要么是大船主的孩子，要么是官商二代，带着手下出来作案。手下里至少有一人，熟悉水上生活，可能当过沙工或者渔民。”
很多老警员不信专家，不信光凭几个脚印，就瞧得出这么多的细节。专家便指着脚印照片，有理有据地分析给大伙儿听：这些脚印的轨迹非常明显，作案过程谁先谁后，一目了然。打头阵的是一双38码的脚，体重也测出来了，不足一百斤，这要是成年人，块头太小了吧？大概率是还在发育阶段的青少年。另外两个脚印都是大码，体重180往上，身高175往上，可作案的先后顺序，这两人是垫后的。两个成年大汉怎么甘心给一个青少年当手下呢？你们想一想。
专家的话虽给排查工作指明了方向，却不能服众，案子也毫无进展，春节期间不少人都没休假，一月查到四月，还查不出个响。
朱水圣愁得不行的时候，只能狂抽烟，时不常心里也犯嘀咕，专家莫不会指了个歪方向。
现在回想，“花案”真是个流氓叫法，朱水圣恨不得掌自己的嘴。
女人见他跳舞分心，身体僵得像只呆头鹅，就说：你们当警察的嘴巴严，什么花案不花案的，我不打听了，你以后只要不花心。今天相亲你就好好相，怎么样？相中我了不？
朱水圣：蛮好蛮好。
他有想法，却不敢表态，身体跟着音乐，丑陋地扭动了几下。
女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蛮中意你，这里头没别的意思，你今天不穿警服来，是个叫花子，我也中意。
朱水圣的脸已在发烫，又说：蛮好蛮好。
女人：嘴上光说好，手怎么还不搂紧一点呀？
女人贴他更紧。
舞厅忽然黑透，喇叭里的舞曲也停了，主持人在前台喊：停电了，大家不要慌。
相亲相上的，已在亲嘴，相不妥的都在叫骂。
女人把脸贴在了朱水圣的怀里，轻柔地讲：停电了才好，这样才晓得跟谁来电。
相亲相出些眉目，他一个闷葫芦的话匣子打开了，也压沉了声音：我是早产，老子娘到南泥湾的渔船上挑野生黄鳝，姆妈忽然肚子不好，渔民抬她去了就近的乡镇医院。渔区下夜快，医院又破，生我一半就停了电，是渔民背来捕鱼的电箱，给医院蓄了电，姆妈才接着生另外的半个我。都说我命大。
说着又自嘲了一下：水圣牌的电箱，我的名字也叫水圣。
女人也笑得乱颤：那我跟你搞对象，你不要把我电死。
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刻，手机响了。
朱水圣：我出去接个电话。
女人：今天就算天塌下来，你接完电话也要晓得回来。
朱水圣：好的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