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水圣从警十年，业务水平不汤不水，生活摆烂了12年，头脑再是麻痹，面对那四组日期，也分析得出，海三养了杀手。
他去鸿丰大酒店蹲守，倪水水却嚷着要出夜车，残摩的驾驶位不肯让出。他装作乘客，跟倪水水讨价还价，22块钱不打表，去鸿丰大酒店。到了地方，倪水水说等人还得加三十。他又掏了30，打电话给柳兵兵，让打的过来，哄倪水水去水鬼湾。
水鬼湾是长江下游的浮尸聚集地，朱水圣从警办案的时期，常跟那里的捞尸人打交道，有个叫水阎罗的，是他的忘年交。倪水水藏他那里，能保命。
蹲守到凌晨一点，见一个精瘦的男人出来，戴着口罩和棒球帽，不打车，步行前往明德酒店，一路钻街窜巷，对设有监控的路线很熟，反侦察意识极强。他确信这人是杀手，得亏自己开残摩糊口，对街巷熟，不然真撵不上这人。
杀手进了人民医院，他肯定提前踩过点，从消防通道直接进去，一步路都不饶，直达303病区。朱水圣弄不清杀手的目标在哪个病房，凭靠直觉，暗暗摸掐着时间，感觉不对了，捡起一块砖头，挑一面窗户，砸了上去。玻璃的碎音激醒街面电动车的警报，动静搞大了，医院值夜的安保全醒了瞌睡，这才惊退杀手。
接上了倪昕，他绕了几个道，在一条圩路上停车，对倪昕说：你从圩上下去，那里有条住家船，船主叫水阎罗，是我把子，海三再有能耐，也寻不到他的船上，你先在他这躲两天。
倪昕不肯，只说：我要找姆妈。
朱水圣：她也在船上，就是精神不好，见了你，兴许能恢复。
倪昕下车，冲下圩去。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圩路响风，暴雨来了，豆大的雨珠将朱水圣全身砸僵。他忽然预感不好，忘了叮嘱柳兵兵，今晚不要回家，一起躲在船上。
他将残摩开到楼下的时候，雨势越来越足。他也不怕淋透，拄拐下车，见楼道里多出一排泥脚印，尺码对照出杀手的体型，晓得危险已经上门。
这一刻，他有些怂，摸烟来抽，烟却潮透，索性将烟丝嚼烂吞下，辣得舌头冒烟。摆烂了12年，他和这个县城所有的废物一样，参与到日常的荒淫和小恶之中，早已麻木不仁。今晚却很不一样，过往所有的冤屈和痛苦，都像新出的一排利齿，疯狂啃咬着他。
他将右拐掰折，露出尖刺，当防身的武器，挑开房门后，没看见柳兵兵，只见厕门关着。
他贴墙挪步，喊着：柳兵兵，你他妈快点，老子肚急。
他俯身瞧厕所的门缝，瞧见了一双烂泥鞋一双光脚，鞋靠后，脚朝前。
柳兵兵已被杀手劫持，他故意骂：妈了个逼！老子外头拉去。
骂完，便判断杀手的站位，一拐戳碎厕门上的毛玻璃，刺向杀手。杀手猝不及防，肩膀被木拐的尖刺戳伤，但他反应迅速，身体抗疼，反手夺了木拐。
柳兵兵已经吓蒙，木头一样僵直站着，朱水圣吼醒了他：脓包！快跑！
不等他跑到门口，杀手将夺下的拐当标枪一样掷出去，扎中他的后背，顺便一脚，踢在朱水圣的肚子上。朱水圣感觉五脏六腑都碎了，晓得杀手是个练家子，今晚凶多吉少。
柳兵兵趴在地上哀嚎着，拼命往门口爬，杀手三两步抢到前面，一脚踢紧了门，又一脚将书柜踢翻，挡死出口。
屋外雨势很足，雨声掩盖了杀斗声。
朱水圣用激将法，大骂杀手：矮子，老子的腿，要不是12年前被你撞废，今天一脚就能扫飞你。
一边又用眼神提醒柳兵兵，爬床底下去。
柳兵兵又拼命往床底爬，杀手被这逃生的策略逗出一声冷笑。
杀手：12年前你命硬，今天非让你服软。
杀手要快速解决两人，抽刀刺向柳兵兵，倒被朱水圣的双手接了刃。这双手比老虎钳子还要较劲，杀手急了，肘击加膝击，全打在朱水圣的太阳穴上。他眩晕发软，好像房子塌了，天花板砸在了头上。
柳兵兵终于爬进床下，蜷缩起来。朱水圣坐直身体，用后背挡着床沿，跟杀手叫骂：就这点能耐？用车撞不死人，用刀也杀不了人，还想用拳脚？
杀手被激怒了，将匕首往桌面上一插，一个跳步上前，一记低鞭腿，全力扫在朱水圣的头上。朱水圣七窍已有六窍在淌血，嘴却不松，嚷着：老子硬不硬？！
杀手练扫三脚，口罩都震掉了，朱水圣见了那张布满烧痕的脸，竟还能笑出来声：你个没脸没皮的东西。
柳兵兵则像一只刺猬，捂耳闭眼，紧缩身体，好似穿越回当年住家船上的衣柜，妹妹在外头被小教主虐奸，他也浑身发抖，毛孔都不敢张开。
今晚一切重演，他也无能进步，反倒更加恐惧，更加懦弱。兴许，这才叫本性。他双手紧握脖子上吊着的钥匙，什么都没胆做，只能默默祈祷，老天爷若只睁得一只眼睛，今晚先瞧进这屋。
忽然，屋里的灯灭了，暴雨骤停，四周黢黑，伸手不见五指。麻将馆里熬夜的牌客都冲上了街面，抱怨电力公司，县府路上的线路早该换新，暴雨天里总停电。屋里又像刮龙卷风，响起一阵打斗的风暴，然后就彻底静了。
柳兵兵听到外头的人声，便大声呼救，几个邻居打着电筒寻来，一道光柱扫进床下，发现一双惊恐失神的眼珠子，另一道光柱在屋里晃了几圈，晃到了朱水圣的面孔上。他僵坐着，搂紧了杀手，瞪着眼睛，喉管上插着一把匕首，血流一地，手指沾血，在地砖上写下“KO”。一根断掉的拐杖，露出尖锐木刺，扎透了杀手的胸膛。
两人都已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