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堡沉了,海三眼见它沉底,就像千吨巨兽被剜心割喉,法力被抽空的一瞬,自己也一同脆弱溃败,一同落空无助。
这人的邪恶也像红堡一样巨大,但唯有海三自己,能从邪恶里感受美德。他的诺言、责任,对骨肉的痴爱,以至于迷信,全部无坚不摧。不像世间底层所有的烂命,看似有爱有情,其实什么都不坚固。
上岸的头一桩事,他便找倪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水阳的地界,他蛮多神通,固臼湖里的浮尸兴许不好找,活人却躲不掉。果然,他打探到渔民捞上一具“炸尸”,本以为是灵异事件,其实是人根本没死。派人核实,确认是倪昕。
因为溺水,倪昕染上肺炎,高烧不退又昏迷不醒。警方着急办案,赶紧安排她住院急救。他拿到了床号,给辣狗子打去电话:303病区12床。
倪昕绞尽脑汁,要从一团里黑雾般的邪恶里脱蜕,自身能量有限,黑雾浓烈,整个人异常憋闷,胸口像压着千斤巨石。胸口越压越瘪,肚子却越来越大。她看见自己浑身是血,困在一个铁箱子里,铁箱的盖子已被焊死,四周没有一丝氧气,耳朵里全是水声。铁箱像一艘船,在江里航行,她变成了一具尸体,逐渐腐烂,箱内满是臭气,尸体还留有嗅觉和痛觉。她好疼,下身流脓,肚皮膨胀,炸出一股腥臭的热流,一个没有面孔、七窍流血的孩子出世.......
她咳嗽起来,也醒了过来,看东西重影,脑子里还有脏东西爬出来,甩了甩耳朵,又深呼吸,意识逐渐恢复,晓得自己没死,喝大了酒断片了一样,不晓得怎么躺在了医院。
12床是独立病房,门不能上锁,她听见了很不寻常的脚步声,望向房门的时候,门缝里瞧见一双脚影,浑身竖起鸡皮疙瘩。又传来砸窗的声响,不知哪间病房的窗户碎了,也听不见人声,只有街面的几辆电瓶车拉起了警报。
她大叫起来,护士和保安统统过来,才发现人躲进了床底。人越多她越没安全感,像嗅到危险后应激的猫,窜出病房,尖叫着逃出医院,鞋都没穿,一辆残摩紧跟身后,她又发疯跺脚,脚心被尖头石子戳破,一步也走不动,只顾哭喊,残摩里伸出的一条粗壮臂膀,拽她上车。
残摩像一头气喘吁吁的老兽,开车的人像个叫花子,倪昕大叫,那人也冲他嘶吼:倪昕!你不认得我了?
被车速拉爆的夜风,像鞭子一样抽打车里的人。残摩开得飞起,车灯打起两根光柱,前路扬起的灰尘在里头翻滚。
倪昕想跳车,他又吼:海三派了杀手弄你!
吼完,他又猛拉一把刹车,惯力将倪昕的半边身体甩出车外。
朱水圣:你姆妈我已经安顿好了,你要想死就现在滚。
倪昕捡回来一些理智,瞅了一眼朱水圣残废的双腿,想到酒店房门外的那双脚影,才认真辨认朱水圣的样貌。
倪昕:你是朱律师吗?
朱水圣不答,残摩重新发动,驶入一条没有路灯的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