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苏他2025-11-07 15:4010,867

  

  司闻的电话打来,沈听温特意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接听。

  司闻第一句便是:“滚过来!”

  沈听温想解释他不能过去的原因,比如,他工作繁忙,周水绒习惯了北京的天气,万一不喜岛上潮湿的气候,再赶回来太折腾了。

  理由他可以说出很多,但他想到周水绒的身体,想到她阴雨天就动弹不得的双腿,他便不想找借口了:“等她身子好一点。”

  “你知道不好,你让她怀孕?”

  沈听温也想问:“如果我知道她要替我们九年,我死都不会同意。”

  言外之意就是,司闻同意了。

  司闻也有的问:“你连她去云南都拦不住,你为什么有勇气来质问我。”

  沈听温:“所以老师,在我老婆的事情上,咱俩犯过一样的错误,您再让我滚过去,恕我不能从命。我要在这里照顾好她。”

  司闻没有发火,半晌,说:“记住你这个硬气的样子。”

  司闻挂断电话,沈听温看一眼时间,他得回去了。他不能让周水绒跟周夕宥她们待太久,她们话太多,事儿也太多。

  返回男人帮,几个男人又开始聊女人了。除了李滚,另外两个焕发容光的样子,让他想起前段时间的饭局,那些人聊起女人也这个德行。

  梁继凡最近跟一个健美教练打得火热,杨莒嚷嚷着要离婚,梁继凡一脑门官司理不清楚。

  他冲沈听温哭穷:“少爷给点钱吧,我媳妇要告我,我婚内出轨,这什么东西都拿不到,我以后不得喝西北风啊?”

  “老沈的钱也不是从西北刮过来的。”李滚淡淡说。

  原庚成笑了:“我说老梁,做人还是别太爱算计了。”

  梁继凡也不哭了:“瞧你俩那德行,少爷还没说话呢,你俩先替他心疼起来了。什么叫哥们义气,不就是体现在这种时候吗?”

  原庚成换个姿势:“那我头两年靶场出事儿,也没见你慷慨解囊啊。”

  前两年原庚成家靶场出事,梁继凡躲得远远的,生怕跟他交往过密,被牵连到。

  梁继凡说:“情况一样吗?行了行了陈年旧事说它干吗?现在我的事儿最要紧。”

  沈听温喝完最后一口酒:“你们聊。”

  梁继凡急了,起身拦住他:“别介啊!这才出来多一会儿?她们女的话可多了,且说不完呢。咱再待会儿。我在比弗利那套房,你有兴趣收了吗?”

  原庚成翻个白眼,懒得说。

  李滚更不想说。

  沈听温拿开他的胳膊:“没有。”说完朝外走。

  梁继凡没拦住人,烦,干饮了几杯酒。他知道沈听温的性格十年如一日,周水绒以外的人几乎看不见他的热情模样。

  沈听温回到家,那些事多的女人还没走,尤其周夕宥,搂着周水绒的胳膊,笑呵呵地说话,还时不时把耳朵贴一帖她肩窝,好像周水绒是她老婆。

  沈听温看着来气,想把她们轰出去,但又不想周水绒夹在中间难做,就没打招呼,直接上了楼。

  本来前厅是看不到正门电梯那位置的,不巧阿姨从中式厨房过来,正好路过电梯那位置,叫了一声:“先生回来了?”

  这下前厅几个都听见了。

  周夕宥朝后边看了一眼,回过头来撇了撇嘴,说:“沈宝贝回来了,估摸着等会儿就下来逐客了。”

  周水绒看时间不早了,想留她们吃个饭,但这些人看着浑不怕,其实最怕沈听温,他要是发脾气,她们遭不住。

  看她们的样儿也是怕了,就只客气了一声,不留也不再说了,起身送她们到门口。

  周夕宥还有好些话嘱咐周水绒,她觉得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她比周水绒有经验。没说两句,祝加夷在前头催,她被打断了,说下不去了,“行吧,过两天我再过来。”

  周水绒点头,也有话要跟她说:“我知道你跟沈听温小时候要好,但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你们都成家了。”

  周夕宥看着周水绒,她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周水绒不喜欢拐弯抹角:“你一直叫他小时候的名字,李滚介不介意,我不知道,但我介意。”

  周夕宥很聪明,小时候最显得伶俐,她跟周水绒心思不说相仿,但也是能理解她一些行为的。结婚这么多年,李滚对她千依百顺,她被惯得专横霸道,小时候的伶俐慢慢就不显了。

  需得周水绒提醒一回,她才恍然意识到,她跟沈听温叫沈宝贝确实是不合适了。

  她很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周水绒拉住她的手:“所以我只是提醒,不是生你气。”

  周夕宥抿了下嘴:“我知道了。我不光没考虑你这边,也没考虑我老公,我以前跟沈听温……估计他听见我叫沈听温小时候的名字,心里头也是不得劲儿……”

  那头祝加夷还在催,说是一块儿去买蛋糕,周夕宥匆匆说了两句,走了。

  周水绒回房后,沈听温就在电梯门口等着,她看他一眼,没搭理他,叫了阿姨一声。她想吃牛肉了,但一时想不到什么做法好吃。

  阿姨有主意,笑眯眯地跟她说了几个做法。

  周水绒还想留在厨房给阿姨打下手,沈听温把她拉走了。

  他把她拉到沙发跟前,摁着她肩膀,让她坐下,自己坐在木几上,面对着她:“我听见你跟周夕宥说话了。”

  周水绒点头:“嗯,偷鸡摸狗,是你会干的事。”

  沈听温不搭这茬,只说自己的:“吃醋了?”

  周水绒把手给他。

  沈听温自然地接过来,给她捏捏胳膊:“说啊,你是不是吃醋了?”

  周水绒说:“周夕宥这么叫你不合适,李滚惯着她,不说,但你知道他能惯她多久?你喜欢我也不总是能迁就我,我把你惹急了你也会跟我闹一通,李滚要真有一天受不了了,他们两口子,还有你,都好过不了。”

  沈听温哪顾得上管别人?周夕宥的日子好不好过干他鸟事:“什么叫他们两口子和我,你怎么把你自己择出去了?”

  周水绒换了一只手让他捏:“跟我有什么关系?”

  沈听温不给她捏了:“你跟我不是两口子吗?他们夫妻一体,到我们这儿就是我跟你了?周水绒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说着,他坐远了,很像生她的气。

  这男人最会闹气卖惨了,周水绒还不能逆着他,不然他委屈起来且有得她受。她靠过去,敷衍地哄了哄:“那不关我的事,我还多这个嘴,是为谁?”

  沈听温扭过头,看着她:“你少把你那点聪明劲用在我身上,你以为你这么说就没事了?”

  周水绒只认为她是纵横谋划,这么跟周夕宥说,对大家都好。她摸着肚子,说:“我怀着孕,多用用脑子应该对孩子有好处。”

  说到孩子,沈听温动作小心起来,轻轻扶住她的腰:“你今天被她们烦着,等会儿吃完饭早点睡,明天我下班回来带你去观里烧香。”

  周水绒皱眉:“烧什么香?”

  沈听温拿了条毯子来,给周水绒盖上,蹲在她腿旁边,握着她的手,“我先前找莫逆道长,问他我能不能找到你。后来九年功德满,我以为是天恩。”

  周水绒谨慎说话,尽量不让他想起那九年,但沈听温忘不了。那九年如同他身上的疮疤,本就伤得深,不易好,他还常把痂扣掉,让血流出来。

  重逢这些年,他隔三岔五便提上一次,着实是被她一走了之伤死了。

  沈听温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沈诚和司闻给他教得一身本事,但就是不要提到那九年,要是提到那九年,好好的一个人就会魔障。

  这是他的怨,恨,劫,这辈子过不去的坎。

  沈听温又说:“有没有孩子我不在意,我要的是你,只要你平安,你康健,那我沈听温这一辈子刀山火海也算没白去。但我们有孩子了,绒绒。”

  他亲亲周水绒的手指:“我害怕,害怕好日子是昙花一现,我十几年博得你跟我在一起,我还没多抱你几回,你拍拍屁股把我落下了。我这好不容易找到你了,还没几年,这个讨命的来了。”

  他抬起头来:“我不得烧香求神千万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吗?”

  周水绒依着他,什么都依着他:“那我明天去公司接你。”

  沈听温摆手:“别,你就在家等我。公司乱,人多,把你磕了碰了我还不能打他们一顿。”

  “怀个孕我连道都走不了了?太看不起我了。”周水绒说。

  沈听温好似未闻,说:“还有一个事儿,老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我又把他得罪了。”

  周水绒并不意外。

  沈听温挑眉:“也给你打了?”

  周水绒点头:“我爸没打,我妈打的,我妈说,你是个混账东西。”

  沈听温已经习惯了,坐到沙发上,搂住周水绒的腰:“你怎么看?”

  周水绒看他:“我觉得我妈说得没错。”

  沈听温问了也白问,从周水绒转来国大附中,跟他成为同学的那天起,她就很少跟他好好说话。他咬一口她的耳朵,“咬死你。”

  周水绒不疼,就是痒痒,缩着脖子躲:“你烦不烦?”

  沈听温不烦,把她搬到自己腿上,托着她的腰,“你怀孕这事儿太突然,我没心理准备,所以前两天看起来措手不及,这两天我捋清楚了,我们先换房。前两年不是在小东山半山坳买了房吗?下月初,咱们搬过去。”

  周水绒觉得现在住的房子挺好的:“那多折腾,还得装修,不要不要。”

  沈听温说:“我早装好了。”

  周水绒扭头看他:“你什么时候装的?”

  沈听温亲一口她的嘴唇:“我要什么都让你知道,那还能体现出我的能耐吗?还能体现出你嫁给我是明智之举吗?”

  这男人狂妄得很,倒也是有狂妄的资格,周水绒懒得说他。

  这时候,沈听温来了电话,他一看来电,瞧了周水绒一眼,神色不自然地到一旁去接通了。

  周水绒从不怀疑沈听温会有二心,但他这个躲着她接电话的行为,她怎么找理都解释不通,他从没有背着她讲过电话。

  沈听温打完电话回来,周水绒拨弄着衣裳的一角,假装不在意地问:“谁啊?”

  “哦,没谁。”沈听温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过去要扶起她:“走了,吃饭去,肉快好了。”

  周水绒怀孕没多久,哪儿就到走不动道的时候了?

  她推开沈听温的手,不让他扶。

  沈听温看一眼落了空的手,摸摸衣裳,也不尴尬。

  

  烧香回来,沈听温着手搬家事宜。

  他虽然是公司一把手,但也不是什么事儿都等着别人去做。他对自己要求极高,是太明白天上不会掉馅饼,能守得住产业,才能守得住人。

  家业不重要,守住周水绒才重要。

  他这么忙,家里的活儿全揽过来便算了,周水绒吃啊喝啊玩儿啊,他也都陪着。

  现如今周水绒的肚子四个月了,吃的喝的全换了口味儿。本来结婚这么多年,沈听温宠着,她的性情就有些变化了,没从前那么冷漠了,现在怀孕,更是一改从前,变得任性起来。

  周水绒现在吃什么马上就要买到,沈听温为着她学了一手厨艺,经常是饭做好了,她不想吃了。她说想去看海,上了船反悔了。动不动不跟沈听温一张床了,说他有别人的香水味。

  沈听温被她这么折腾,几个兄弟都看不过去了,但沈听温不觉有什么,他还乐在其中,巴不得被折腾似的。

  男人帮喝酒,梁继凡直接问他:“我听我媳妇儿说,你媳妇儿拿你当骡子使了?”

  李滚驳了他的话:“你这是什么用词?我对我媳妇儿也言听计从,我也是骡子?”

  梁继凡解释:“不是这么回事,哎呀你不懂,这女人不能惯着,你看我媳妇儿,前日子还闹离婚呢,我一顿打,服服帖帖,再没说过这事。”

  原庚成有心跟他讨教两招:“真打吗?”

  梁继凡说真打,那就是真打,他真敢。他高中时也对女人动手,长大了没有过,这回对女人下手,他说他跟沈听温学的。

  这还要从两年前说起。

  沈听温帮久病难医的朋友出手一辆车,跟车行聊到一半,公司出事,他去忙公司的事,交易一事全权交给周水绒。

  好巧不巧车行老板也有事,便把交易的事交给了女助手。

  女助手以为周水绒是个秘书之类的,看她穿用不次,就小人之心地猜测她跟她老板有一腿。

  她先入为主,再对上周水绒总是冷嘲热讽,不怎么尊重。

  周水绒没计较。

  交车那天,沈听温正好没事,就陪周水绒一起去了。在茶水间听见那女助手说,她给周水绒喝的都是隔夜茶,他怒不可遏,把她搡到车行老板跟前,威胁老板把她辞退。

  女助理被辞退后不服气,到处散播沈听温动手打女人的谣言,还给他编了一套‘犯罪’经过。

  说沈听温打了她还振振有词,“男人犯贱可以打,女人犯贱不可以打?”

  女助理先把自己骂了,造谣便已经成功了八分。再加上这话语气太像沈听温,外边就没怀疑。

  旁的事沈听温从不在意,这谣言就这么传到现在。

  梁继凡说:“反正我是觉得女人不能惯。”

  李滚不想听他散播歪理,又聊到沈听温身上:“你媳妇儿怀孕了,你多体谅着点儿。”

  沈听温没听他们的聊天,满脑子是周水绒昨天晚上跟他说的话。

  昨天半夜,周水绒一脚把他踹醒,接着就开始发脾气,说他混账东西,忘恩负义,说他一天到晚盯着手机,不知道是看哪个女人,还说他要不想回去趁早搬到什么地方去。

  周水绒这些天吐得太多了,他心疼死了。平日里只想着她的身体,就没把那话放心上,这一出了门,他便开始想她说的话了。

  他心不在焉,被问到周水绒最近怎么了这个问题,随口说了说,“就是说我看手机看得多,让我搬到别处去住。”

  李滚和原庚成对视一眼,两人这一交换神情,什么缘由都明白了,摇头笑了笑。

  梁继凡没懂:“你俩笑什么?”

  李滚作为他们当中最早结婚,最早被婚姻和媳妇儿磋磨的人,这种问题上最有发言权,跟沈听温说:“你之前不是总怪周水绒对你不管不问?现在她问了也不行?”

  沈听温说:“不是这个意思。”

  原庚成替沈听温说:“少爷的意思是周水绒可以管他,就像是他出去吃饭,她打电话过来问他什么时候回去。这种管他知道原因,就不烦恼。周水绒无缘无故地发作,他不知道原因,就很烦。”

  李滚说:“从我认识周水绒,她就不按常规出牌,你想让她跟别的女人一样,那你就不该找她。早干什么去了?”

  沈听温瞥他:“谁跟你说,我想让她跟别人一样?”

  李滚看他是不开窍了,不过也不怪他,在周水绒的事情上,他总是不开窍的。他直言:“你就闻不到周水绒身上的酸味儿?”

  沈听温抬头。

  原庚成笑说:“她以前管过你给谁打电话吗?是不是从最近开始的?那能是为什么?肯定是你自己外边不干净被她察觉了。”

  沈听温一直惦记着周水绒的身体,经历这许多事,她的身子骨远不如那时候,他不知道她的半条命能不能生养一个孩子,成日里小心谨慎,也就没注意到周水绒好像吃醋了。

  他没心情跟他们聊天了,起身朝外走。

  梁继凡瞅着他风风火火地离开,不乐意了:“你看你看,咱们几个喝酒,他从来是想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想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

  李滚喝了几杯酒,代驾到了,笑着站起来。

  梁继凡瞥他:“你现在婚姻美满,事业丰收,比小时候爱笑了,还跟沈听温学撂摊子的毛病。你们都走了我还喝个屁?”

  李滚没跟他多说。

  原庚成在李滚离开后也站起来,拍拍他肩膀,说:“你要有沈少爷那本事,你也可以来去自如,谁都不用招呼,也不会有人挑你的眼。”

  梁继凡一样没给他好脸色:“我有他那本事我跟你们几个东西在这儿喝酒?”

  原庚成点头:“哎对,你这么想就对了。这就是你没有他那个本事的原因。”

  沈听温这身价,思想境界,原有更适合他的圈子,但他却从没有疏远他少年时期的朋友。就是这样不足挂齿的小细节,一点一点聚得多了,便成就了这样的沈听温。

  梁继凡听他们一个两个看不起他,猛喝了几杯酒,啐一口唾沫,对着空荡荡的包厢发火:“穷嘚瑟什么啊一个个儿的,不就是我事业不如你们吗?一群势利眼,等哪天老子发达了,都别凑上来!”

  但都三十多岁了,要没有灭顶之灾,估计这一辈子是没什么翻天的机会了。

  梁继凡还看不懂这一层,但原庚成和李滚看得懂。

  他们跟梁继凡是完全不同阶层的两种人,但还是会在一起喝酒聊天,那是因为他们不曾交心。

  周夕宥怀孕的时候比周水绒怀孕时还要迷糊,她就问过李滚,为什么他们到这时候了还要跟梁继凡一起玩儿,明明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李滚说,触及不到核心利益,就没关系。

  周夕宥后知后觉。

  后来,李滚又告诉她,小时候恩怨分明,长大了就要和稀泥。成人的世界能稀里糊涂,就别总是把话都说明白了,挑明了没什么好处。

  周夕宥把孩子生下来,脑子总算是清醒了,这中间的道理,也都明白了。

  

  沈听温车开得快,到家又一路跑进门,粗气倒是不见他喘,但头发被吹得没样儿了。

  周水绒刚睡醒,迷迷糊糊,觉得脚凉,往被子里头缩了缩。

  沈听温放慢脚步,走过去,给她掖好被子。

  周水绒抬头看他,看清楚了,醒了,把他踹开:“滚,身上都是酒味儿,别熏到我和我孩子!”

  沈听温低头闻闻身上,他也没喝两口,也不显,但还是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刷牙漱口,哈气时闻不到酒味儿才回房。

  周水绒已经坐到美人靠上,看着窗外头半山腰的风景。

  沈听温在沿路种了很多树,树上挂着灯网,她坐在三楼的美人靠,正好能看到山间银花火树。

  沈听温站到她身后,握住她的肩膀。

  周水绒躲开:“你别碰我!”

  沈听温坐下来,问她:“你这都跟我闹了两个月了,也该好了吧?”

  周水绒还是冷漠的,但冷漠里多了些火气:“别在你脸上贴金了,谁跟你闹了?”

  沈听温说:“你现在都说你跟你的孩子了,什么叫你跟你的孩子?我就没份儿?你一个人能怀上吗?我辛苦耕耘,你把我的功劳全抹了?”

  他说着话还想牵周水绒的手,周水绒抽走,不让他牵,她也不想跟他多说,要回屋。

  沈听温拉住她手腕,把她拽进怀里。

  周水绒现在怀着孕,动作小心,不敢用劲儿,于是跌坐到沈听温腿上,她挣扎着,想起来。

  沈听温死固着她的腰,不让她动弹。

  周水绒烦他:“你放开我!”

  沈听温不放:“你有吃醋的这会儿工夫,不如问问我是谁给我打电话,我还会不告诉你吗?”

  说到这个,周水绒有话说了:“我没问你吗?你说什么?你说没谁。既然没谁我还问什么?你以为我是死皮赖脸非你不可,生怕你有外人,所以刨根问底吗?我无所谓,你爱跟谁打电话跟谁打电话,你爱跟谁喝酒跟谁喝酒。你对我的感情就那样儿,我对你也差不多,别把自己想得多要紧。”

  沈听温看着醋坛子打翻的周水绒,想笑,又怕给她看见,她更生气,忍住了,说:“既然这样,那等孩子生出来,咱们把婚离了?”

  周水绒扭过头,眼有睁大些,半晌,她说:“别等孩子出生了,我的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现在就去把婚离了吧!”

  沈听温一次过足了瘾,爱她这三十年,他不介意周水绒的爱比他的少,但如果周水绒稍微有一点爱他的表现,那他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他搂着她的腰,亲她的脖子,说:“绒绒,你当我这三十年千方百计得到你,就为了跟你离婚吗?”

  “你现在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刚才说离婚的不是你吗?”周水绒说。

  沈听温抱住她,把她抱到美人靠上坐着,蹲下来,牵住她的手,把手机给她,说:“我得罪了老师,老师肯定会来找我算账。”

  周水绒看向他。

  沈听温又说:“先前老师过来,你背着他偷偷出来找我,我让你夹在中间难做。总不能你嫁给我,我还让你难做。”

  沈听温揉揉周水绒的脸:“那天打来电话的就是我找的向导,是个男的。我只是把吃住行安排下去,老师不见得看得上,但干点什么总比没干好。我到一旁去接,是想你怀孕,本来就很辛苦,你看你现在,性子急了,饭量更小了,吃一点全吐出来,你以为我心硬?我明知道你会在老师和我的事上烦心,我怎么忍心?”

  周水绒不听他这一套:“你这么一说还是我无理取闹了?”

  沈听温笑了笑:“不过你吃醋的样子真让我上瘾,以后多吃点。”

  周水绒拿开他的手,站起来:“滚!”

  沈听温看着周水绒背影:“干吗去?”

  周水绒没回头:“吃饭!”

  沈听温跟她到餐厅,发现晚饭早已做好,周水绒还把他的碗筷也摆了出来。他自然地摸下鼻子,挡住了弯起的嘴角。

  他坐下来,不动弹。

  周水绒开始也不管他,吃了两口问他:“你等我喂你呢?”

  沈听温不害臊,点头,说:“嗯。”

  周水绒睨他一眼,没搭理。

  沈听温就这么坐着。

  到底还是周水绒没坚持住,沉着脸,过去喂了他一口肉。

  沈听温搂住她的腰,没让她走,仰着头跟她撒娇:“谢谢老婆。”

  周水绒伸手把汤给他端过来:“把这个喝了。”

  沈听温不要脸,张嘴:“啊——”

  周水绒舀一勺汤,喂给他。

  沈听温得了便宜卖乖:“你不是不管我了吗?”

  周水绒瞪他:“你从早上五点起来,给我做饭,七点去公司,中午阿姨去给你送饭,你也没吃,晚上又出去喝酒,你想死了吗?”

  沈听温微怔。

  周水绒又喂他一口汤,似乎是自知理亏,说话有些磕磕绊绊:“我,以后不乱发脾气了。以后,我们也别吵架了。”

  沈听温心里暖,喝了周水绒的汤,胃里也暖,胃暖身上便暖。

  他把周水绒手里的汤碗拿走,放下,扭正她的腰,让她面对她,捏一把她的脸,说:“吵,吵架多好玩儿,我喜欢看你发脾气,要是你嫁给我就不能发脾气了,那我这老公确实是个混账东西。”

  周水绒用手指擦掉他嘴边的油花。

  这个男人,从十几岁她认识他起,便是最优秀的,长得好,本事大,只是她那时候开窍晚,所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兜兜转转,还是他们一起走这漫漫余生苍凉人世。

  她说:“我妈前段时间给我打那个电话,我就知道他们会来一趟,说了说,劝住了。”

  沈听温很惊讶:“你没让他们来?”

  周水绒说:“他们回来一次就担一次风险,所以这么多年我跟他们联系并不多。就算没有这个风险,我爸的脾气我知道,他们来一次,你总不会好过。”

  沈听温听着。

  “我妈是我见过最通透的女人了,她告诉我,人活一世,太难圆满。每个人心里都有结,不一定都要解开,所以你在意那九年,你提到,我也不堵你的嘴。我不知道我爸心里有没有结,但他应该很介意我跟你在一起这件事吧?他一生算无遗策,唯独没算到,我跟他的学生走到了一起。”

  周水绒坐下来,接着对沈听温说:“既然他总有的不满,那干吗还把你们凑到一起?”

  沈听温坐近一些,托住周水绒的腰。

  周水绒吸气,轻吁出去,望着沈听温的眼睛:“我现在怀孕,情绪波动比较大,性格跟先前也有所出入,估计也就这期间能跟你说这些话,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你想听也听不到了。”

  沈听温凑过去,亲她嘴唇一口:“傻吧你,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

  沈听温把周水绒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天晴了,不下雨了,即便是下雨,也有檐可遮了。咱们就在檐底下棋,我沈听温让你周水绒将一辈子的军。”

  周水绒扭头看他:“你不要说得好像你让我,你是臭棋篓子,本来也下不过我。”

  沈听温笑了:“你说得对。”

  

  周水绒的肚子六个月大的时候,他们高中时几个风云人物商量着办了个同学会,聚餐定在西直门的无名居,饭后聊天娱乐定在了大悦酒店轰趴馆。

  周水绒高中时成天被小人构陷,她本以为国内的学生,即便是讨厌她也不会跟国外那些不怕死的一样,真敢对她怎么样,她以为淳朴的国情之下多是淳朴的人。

  是她没见过世面了,不知道人性里脏东西多过干净的东西,坏人哪会分国度呢?

  不过也有好处,她成长了。

  她跟这帮人不怎么熟,本来不想去,但周夕宥、赵孤晴她们硬是拉着她,沈听温也陪着,她便去看了看。

  席上,你一句,我一句,都是问题。

  祝福的话敷衍意味极强,这边笑脸还没消,那边就问周水绒大学没毕业的事了。

  周水绒从小不缺钱花,也从小走南闯北,见识比有些人的一生只多不少。寻常人家孩子要考大学,要有文凭、工作,这才让人看得起,她不用,但世俗不这么认为。

  有个考了公务员的,对周水绒说:“咱们同学当中就你嫁得最好了,但那也是沈听温小时候就看上你了。你别嫌我话多,不是有老话儿说吗?以色侍人,不能长久,男人真格有多长情?”

  祝加夷说:“你操心得太多了。”

  又有人说:“不是我们为她操心,你看,十多年过去,这人有什么出息都显出来了。沈听温有钱长得帅,他能没点其他的想法?真不是我们对男人期望太低,实在是历来就没忠贞不二的男人。”

  这些说话的高中时候话并不多,现在,名牌包背着,两万多的头发烫着,这话,自然也就多了。

  那些高中时话多的,有一部分变得腼腆,看人还闪躲。

  说白了就是十年一个坎儿,有人家道中落,有人飞黄腾达。这其中有些是靠自己拼搏,有些纯粹运气使然。河东河西,人的性格就这么变了。

  赵孤晴打岔,不让她们接着聊周水绒,周夕宥没那么好脾气,直接损她们:“你们那么有出息,能出息得过沈听温?沈听温看上的人再次也比你们几个强吧?横竖是沈听温只要周水绒不要你们,你们哪来的脸皮在这儿阴阳怪气?”

  那几个话多的没话说了,另外有明白的开始缓解氛围:“看看,说着说着就话多了,你们也别给人周水绒操心了,人这家底儿,不用你们操心。”

  周夕宥说:“真是逗乐儿,喝粥的操心人家顿顿山珍海味的。”

  周水绒觉得这汤挺好喝,多喝了两口,她们说什么她也就当一乐儿,一耳朵进去,一耳朵出来。

  这话题好不容易过去了,没多会儿又提起来,也就是看着周水绒不说话,加上少年时喜欢沈听温没结果,心里有股子怨气,就想发泄出来。

  当然也有那时候惦记周水绒的,但周水绒已经结婚了,还怀孕了,他们便不想了。

  女人也不都是小心眼儿的,有很多早就释然的,见着周水绒只想着同窗时的经历,对她很亲热。不像桌上一两个,废话多,尖酸刻薄的劲儿也讨厌。

  周夕宥怼她们怼得烦了,走到外厅男人的桌前,叫沈听温:“你就让你媳妇儿在里头挨挤兑?”

  沈听温愣了一下,周水绒什么脾气他是知道的,她可不吃亏,但既然周夕宥过来找他了,总不至于是假的。而且既是周水绒的事,假的他也会去看。

  他走到内厅,那几个多嘴多舌的立马就闭了嘴。

  周水绒还在喝汤,沈听温的手放在了她的肩膀,她抬头看他:“你怎么过来了?吃饱了?”

  沈听温给她把袖子挽起来,“就知道吃。”

  说着话抬起头来:“我是过来看看谁嘴这么欠,欺负我老婆。”

  那几个人低下头。

  有人打圆场:“闹着玩儿呢,沈总连玩笑都开不起吗?这么严肃,看得我都以为你要打人了。”

  周夕宥说:“你没听说有人给周水绒喝剩茶水,被沈听温打了一顿吗?”

  那人脸色变了变,呵呵笑着:“谣言吧。”

  周夕宥说:“要想验证好说,你们接着聊啊,聊周水绒,聊她大学没上完退学了,聊啊,聊。”

  管不住嘴的认怂了:“玩笑,都是玩笑。”

  “对啊,小周别和稀泥了,人沈总这么体面的人怎么会打女人呢?”

  三五个人附和着,沈听温突然来了句:“我体面吗?”

  话闭,场面一点动静都没了,谁都不敢吱声了。沈听温这话就好比在她们面前承认,他是打女人的,那她们谁还敢言语?

  周夕宥见此场面,甭提多畅快。

  接下来便都是叙旧了,再没一点难听声音出来。

  吃过饭,大家伙前往大悦酒店。

  沈听温过来接周水绒,周水绒在厅里待着太热,想在外边走走,沈听温便给她穿好衣服,牵住她的手,跟她走在华灯初上的夜晚中。

  他们走得这条路,好像并不是西直门的某一条,而是过去到现在的那一条。

  沈听温说:“你能让那几个人欺负了?我不信。”

  周水绒也没故弄玄虚,坦白说:“你过来替我说话总好过我自己说,我自己说她们不服气,越说越多,我不是更烦吗?”

  沈听温皱眉:“你算计我。”

  周水绒手冷,把手指伸到他袖子里:“嗯,是算计你。”

  沈听温攥住她的手指,给她暖手:“算计得好。”

  周水绒扶着肚子,没看往来车辆疾驰,没看沿街灯火明亮,只抬头看了看月亮。

  席间有人提到了自由,没钱的认为有钱的才有自由,有钱的认为退休了才自由。

  周水绒认为,自由不在于有选择的机会,而在于不用妥协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拼一点成绩出来总会有选择的机会,却不总能有不委屈自己的时候。

  她自小在西方民主国家长大,自己最大,她也以为她是自由的,但理解了司闻的诸多难处,她发现自由着实空想。

  其实,她早已经不抱希望,她终有一天会过上绝对自由的生活,但沈听温还是帮她实现了。

  她把这番话说给沈听温,又说:“是你给了我自由。”

  沈听温牵着她的手,看着前方,笑说:“你当然有不情愿的事,有觉得委屈的时候,只是因为你爱我,不情愿成了情愿,委屈也甘之如饴。”

  周水绒扭头看他,这话淡淡然,但她偏觉醍醐灌顶。

  他们沿着这条路,慢慢走到头,又出现新的岔口,拐了个弯儿,继续走。

  他们的声音被风吹得深深浅浅——

  “等我孩子生下来,我就去战地打仗。”

  “嗯。”

  “你不反对?”

  “不反对,我老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你呢?”

  “我陪你。”

  “那我们这些产业怎么办?”

  “交给我爸。”

  “那你真孝顺。我跟你开玩笑的,我哪儿都不去。”

  “嗯。”

  “你没别的话说了吗?”

  “我老婆想干什么都可以。”

  “你这话刚才说过了,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

  “我知道,你以前也说过。”

  “你不知道。”

  “你怎么这么烦?”

  “周水绒。”

  “干吗?”

  “我今天问了下医生。”

  “怎么了?”

  “她说,六个月可以同房了。”

  “……”

  “老婆?”

  “……”

  “别装死。”

  “……”

  “周水绒。”

  “我困了,我不想去大悦酒店了,我要回家睡觉。”

  “那正好,回家好,回家我们正……”

  “那什么,我突然又想去了,我们去大悦酒店吧。”

  “……”

  月亮很圆,星星很多,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不是也没关系,若有大雨,他们有檐可遮,若有苦果,还能下棋取乐。

  沈听温会陪着周水绒下棋,会被她将一辈子的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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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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