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疗养院出来之后，周斯羽沉默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然后打开了穗南大学的校论坛。
那些教授们的帖子已经被管理员给清理了干净。周斯羽握住手机的手有些出汗了，她懊悔当时自己怎么没有更认真地看一看论坛。
随即，周斯羽又打开搜索引擎，直接在上面输入谢知微的名字。网页很快跳转出对方五花八门的信息。
其中有专属于谢知微的个人百科和词条，还有来自各大媒体的访谈和报道。窗口的最上方，还有她作为新青年代表接受穗州日报采访的新闻。
周斯羽点开穗州日报的新闻页面，很快看到了谢知微的照片。
她双指一推，将照片放大，小心地递到章玉容面前：“章队，我不知道有没有记错，这个谢知微，是不是程映竹那个导师？就是之前咱们在穗南大学见过的那个年轻的副教授……”
这会儿，章玉容还在想着李达的话，听到周斯羽的声音，她的目光终于缓缓落在照片上的人。
这么美艳动人的容颜，是很难叫人忘记的。
章玉容的表情没变，嘴巴轻轻地吐出两个字：“是她。”
周斯羽不由喃喃：“谢知微，又是一个和程映竹有关系的人……”
是啊，怎么案子查着查着，竟然查到程映竹导师的身上？究竟是雷弘深和穗南大学牵扯太深，还是这些涉案的关键人物都绕不开程映竹？章玉容绝对不相信这又是一件巧合，天下绝对没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
章玉容盯住周斯羽的手机屏幕，忽然注意到上面的新闻标题：代码与时代同频——穗南大学计算机学院五周年院庆专题报道。
“手机给我。”
李达所在的疗养院并不靠近城区，附近的树和绿植很多，环境幽静，马路上也少有车辆经过。章玉容站在路边，手指慢慢上滑，用了将近十分钟才读完这篇新闻。
漂亮出众的照片，端庄得体的话术，不愧是穗南大学选出来的新青年代表。
而章玉容更注意到新闻采访的日期——
二零一三年一月十四日，正是雷弘深车祸身亡和于莺重伤入院的当天。
两人驱车回到分局，周斯羽很快便找来了谢知微的详尽资料。
她把资料递给章玉容，语速飞快地开口：“谢知微，三十二岁，穗州本地人，初高中连跳三级，在十六岁那年考上了大学，二十六岁在国内完成博士学位后，又去海外深造了两年，”
章玉容仔细阅读着那些资料，注意到谢知微的学术履历漂亮至极。她曾经以第一作者在多个权威期刊发表过四篇论文，参与过两项国家重大课题，除此之外，她还获得过“领航计划杰出青年”、“穗州青年先锋学者”等多个荣誉头衔。三年前，她开始在穗南大学任教，并于今年夏天破格评上副教授的职称。
“她经常在公开场合露面，她的信息很容易在网上查得到，我还找到她的几篇个人采访。”周斯羽补充道，“谢知微的父母在她四岁的时候离异然后各自再婚，她是从小跟着爷爷一起生活的，直到去读大学。”
章玉容慢慢放下手中几张纸，侧头问周斯羽：“有和她的情感经历有关的吗？你之前说有看到过她的爆料？”
周斯羽咬了咬嘴唇，有些自责地开口：“之前我有留意到穗南大学的论坛里有十几个教授被爆出丑闻，她是其中一个，但当时帖子删得很快，我没有太当回事，现在想来，她和雷弘深的关系也是空穴来风。”
周斯羽又向章玉容展示了一张带有公司公章的声明，“这是凌云科技最近几天在网上做的公关，声明谢知微和雷弘深系客户关系，不存在不正当往来，我想这至少可以说明谢知微和雷弘深的确是认识的。”
章玉容很自然地想起李达的话，又想起之前去见过的朱小姐。她的手指下意识地在办公桌上敲了敲，“这个男人，还真是网罗了天南地北的女人。”
在看完凌云科技的那张声明之后，章玉容意识到，蔺美云恐怕对谢知微和自己丈夫的关系是早已经知情的。
周斯羽年纪还轻，无法理解婚姻中存在的灰色地带。她忍不住问：“按照蔺美云的性格，雷弘深在外面搞搞阵，她怎么忍受得了？为什么不离婚呢？”
章玉容淡淡一笑，“太多女人在进入婚姻之后自动变成了选择性失明，明明丈夫自私、懒惰甚至不忠，却还是视而不见——但说起来这倒也不稀奇，婚姻从来不是由感情维系的，里面还有很多的权衡利弊。”
周斯羽愣了愣，“权衡利弊……”
“蔺美云家大业大，和雷弘深结婚又早，离婚绝对不是她的最优解，不过有一点你说得没错，按照她的性格，她不会容忍雷弘深犯错而且伤害自己的。”章玉容转身，重新走到白板的跟前。
白板上有依旧有无数条线，甚至随着案件侦查，这些线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繁杂。从一开始于莺身边的同学、室友和教授，再到追求者和催债人，最后甚至出现了雷弘深——这个在霞光山上和她同一天受到重伤最后死去的人。
这些线乱且模糊的。章玉容站在原地许久，直接伸手将白板翻转过来。然后在白板中央，她重新贴上了两张照片。
这一次，章玉容将于莺和雷弘深作为中心开始发散他们身边的人。但说是发散，她也只留下了程映竹、蔺美云和谢知微这三个人的名字。
这三个人中，有老师和学生，有老板和员工，还有雷弘深的原配和情人。她们被于莺和雷弘深两个死者关联，共同出现在了这张白板上。
想起周斯羽那些猜测，章玉容认为这并不是无迹可循的。只是如今又多了一个谢知微，这两桩案子的真相恐怕远不止推测的那么简单。这几个人中，到底谁是施害者，谁又是受害人？如果于莺的死和雷弘深有关，那么程映竹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到了中午，连熬几天大夜的周斯羽连饭也顾不上吃，跑到会议室小睡去了。杨珊就是在这个时候拎着保温袋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
杨珊是和章玉容一起长大的发小。她时常感慨，当年两个在小学门口赶跑来收保护费的黄毛混混的小女孩，如今都在公安系统里发光发热了。她们二人一个当了刑警，另一个成为警务督察部门的一名督查。
杨珊轻快地敲了敲门，“我就知道你中午没有去吃饭。”
章玉容意外之极，“你怎么过来了？”
“我当然是来监督你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杨珊将饭盒从保温袋里拿出，然后逐个揭开盖子。饭菜的香气溢出，她有些埋怨地朝章玉容开口，“阿容，你连小月子都没有做是不是？要不是我找你那个前夫吵了一架，你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章玉容苦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再说你现在正是在晋升的关键时期，我总不能拿这种小事烦心你。”
“你的事情怎么会是小事？你还拿不拿我当朋友了！”杨珊有些急了，盯住章玉容好一会儿，心中忽然泛起一阵酸涩，“你也不看看你瘦了多少，人也晒黑了好多。”
章玉容并不想让杨珊担心，只是避重就轻地说：“三天两头在外面跑能不晒黑吗？我也想晋升的啊。”
“好好，你主意最大。”杨珊叹了口气，把汤壶小心翼翼地推到章玉容的面前，“你多喝点这个，参芪老母鸡汤，我特地给你煲的，养血补气，最适合你了。”
章玉容忽然之间有些说不出话了，“你以前从来不下厨房的。”
“下厨算什么，你这工作太危险，我只要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杨珊拍了拍章玉容的手，注意到对方还戴着自己送的红绳，很是满意地点头，“可千万别砸了人家大师父的招牌了。”
两人坐下来吃饭的时候，正巧看到林海涛从办公室的门口经过。杨珊的眼睛眯了眯，侧头问：“你知道他为什么从省厅退下来吗？”
章玉容拿起筷子，低声说：“我听说是和程副厅不合。”
杨珊露出了意味不明地笑来，摇头道：“不，是他自己犯了错误，被程副厅保了下来，但他觉得没有脸面再在省厅待下去，主动要求返回原单位。”
杨珊往章玉容碗里夹了一块猪肝，又有些感慨地说：“还是程副厅有胆识、有魄力，她可是当年破获劫匪重案的头号功臣，如今厅里的二把手，对待林副局算是很仁慈的了。”
程副厅的确很厉害，章玉容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像她一样。要知道九零年代的刑侦环境要比现在坏得多，程副厅都排除万难挺了过来，章玉容也不想认输。
看着章玉容拨弄着碗里的猪肝，一副食之无味的模样，杨珊忍不住又多夹了几块青菜给她：“多吃，吃饱了咱们俩才能在省厅再见啊……”
“知道了。”章玉容轻声地笑了，察觉自己的心好像许久没有像这一刻轻松过。
只是饭还没有来得及吃几口，她就接到了高四清的电话。
听筒里，高四清拖着懒懒的声音开口：“章队啊，我们伙计在星园剧院的下水道找到了一部手机，确认型号和于莺用的是一致的。”
章玉容握住话筒，“完成数字取证了吗？”
高四清“啧”了一声：“我们已经做过三次异丙醇超声波清洗，也进行了焊接修复，但下水道里那些硫氧化菌已经把这手机里里外外腌透了，基本是救不回来了。”
这是可以预料的结果，章玉容没有太多的情绪波澜。如果杀害于莺的凶手真是那几个搞计算机的其中一个，这个手机恐怕很难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只是废物板子一个。
高四清说到最后也有些烦躁，反倒是章玉容乐观地安慰了他一句：“至少我们可以完全确定凶手在杀害于莺之后的行动路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