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最后的底牌(终章)
荔枝杀2025-04-10 09:024,226

  章玉容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嘴巴里还混杂着咖啡的酸苦味道,但很快被猪脚姜的醇厚酸甜给盖过。她大口大口地吃着饭,直到把饭盒里的菜都给扫得一干二净。

  李思维和周斯羽这时候走进了办公室。李思维揉着后脑勺,和章玉容汇报着当下的情况:“章队,蔺美云和程映竹还是不愿意松口啊。”

  周斯羽也皱紧眉头开口:“医院那边来过电话,说是谢知微醒了,但现在还在重症在监护室里面观察。”

  章玉容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先将杨珊送来的猪骨汤一口气喝完。

  李思维不由和周斯羽对视了一眼,在几次欲言又止之后,他终于还是咬了咬牙说:“对了章队,经侦的方队在门口等你,要不要先……”

  方队?章玉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方原的消息了,甚至现在的她,都有点忘记对方的模样了。

  “我很忙,如果不是公事的话,请他回去吧。”章玉容将面前的饭盒麻利地叠起,然后转头看向周斯羽,“阿羽,准备审讯吧。”

  周斯羽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要先从谁开始?”

  章玉容抬头朝面前的白板看去,盯住照片上于莺的脸许久,最后神情复杂道:“从程映竹开始。”

   

  程映竹被临时羁押在南安分局的办案区里。这三四天以来,除了警察,再没有其他人能和她说话。

  她的脖子上缠着厚重的绷带,就这么安静地坐在留置室的角落里休息。程映竹并不觉得寂寞,反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她仍然在想那张储存卡还有于莺留下的数字,但依旧毫无头绪。

  不得不说,蔺美云在霞光山上说的那番话,让她重新审视了于莺。这个从青春期到死掉以前都被她情感操纵着的孩子,竟然真的脱离了她的控制。于莺不但向她保留了雷弘深死亡事故中最关键的部分,还藏起了她和谢知微的罪证。

  程映竹闭了闭眼睛。接下来,章玉容一定会对她进行审讯,但她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做好了面对这个女警察的准备。

  程映竹渐渐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不知道时间又过去了多久,有警察开门把她带出了留置室,然后送进审讯室。

  警察把程映竹锁在了冰冷的审讯椅上。当金属镣铐在她的皮肤上勒出青白的痕迹,她有些茫然地抬起自己的头,一眼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章玉容和周斯羽。

  章玉容似乎也憔悴了不少,她朝程映竹笑了笑,“程同学,好久不见啊。”

  程映竹觉得自己的眼皮有些沉,她并没有搭章玉容的话。

  章玉容仔细地打量着程映竹脖子,不动声色地说:“下手倒是挺重的,那把水果刀差一点就划开了你的气管——是蔺美云动的手吗?还是你程映竹自己?你们想好要和我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了吗?”

  章玉容说得不错,霞光山上,在抬手割破自己脖子的时候,程映竹的确又编造好了一个新的故事,或者说,是一个新的真相——但这个话口,还不是讲故事的好时机。

  因为受伤,程映竹的声音更加嘶哑难听,像是砂纸剐过生锈的铁管,“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章玉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听不明白?那么我来给你说个明白好了,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要不还是从霞光山说起吧。”

   

  章玉容从凳子上起身,朝程映竹走进了一些。她将身体靠在办公桌的边缘,慢条斯理地开口:“谢知微和蔺美云制造的那起事故,虽然现场有些残留的证据,但还远没有办法形成证据链。从这一点来说,她们两个做的这些,算得上是天衣无缝。”

  程映竹眼眸低垂,只是听着,心中没有泛起任何的波澜。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于莺那个意外出现了。”章玉容顿了顿,嘴角露出有些嘲弄的笑,“不过,我并不认为那是意外,她跟踪谢知微上山,碰上杀人现场也是顺理成章的。”

  周斯羽听到这里的时候,正在打字的手抖了抖。她也没有意料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情而感到恐慌。但她很快调整过来,继续敲打着键盘。

  章玉容的目光缓缓落在李思檀的脸上,“其实这些,我最开始我并不能想明白,为什么于莺那天会在霞光山上受伤,最后却死在了半年之后?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了她勒索的前科。于莺偷拍过不少照片吧?她拿着那些照片勒索自己的同学,甚至还打算勒索石跃华,这一点,我想你是知道的,毕竟你也看过石跃华那几张照片。”

  章玉容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眼神昏暗不明:“于莺这么做,大概是为了还她那些网贷吧,还有支付后续的复诊和治疗费用,所以在撞破谢知微的杀人秘密之后,她没有选择报警,而是打算勒索——勒索,才是于莺的行为逻辑。”

  听到这里,程映竹的嘴唇动了动,却是不咸不淡道:“你说的这些,和我没有关系。”

   

  章玉容忽然笑了,她反问程映竹:“怎么会呢?你替于莺勒索谢知微,又抢走了原本属于于莺的勒索成果,和你关系实在大得很呢。”

  章玉容微微侧了一下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面前的人。她的语气平静而淡然:“不得不说,你和谢知微,还有蔺美云的交易方式很谨慎小心,谢知微让你给她的妹妹崔雅凡补课,而蔺美云则是直接帮你还债。”

  程映竹的喉咙痛得要命,当下费力地滚动了一下,像是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章玉容平静地看着程映竹的表情变化,继续说了下去:“你这几年兼职赚的钱,远远没有办法填补苏运芬高达七位数的债务窟窿,谢知微给不起,但蔺美云可以,而且也不需要经过你的手。我们已经找到了陈家伟,还有他的幕后老板,他们的确收到了钱,而且是从蔺美云的手里。”

  程映竹抿了抿唇,“这些都是你的猜测。”

  章玉容却像没有听到程映竹的话,只是把她们的过往一点一点地剥开:“你勒索了谢知微,又因为于莺的死,和她一起成为了杀人共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是最坚不可摧和合作者。再后来,你发现了谢知微和蔺美云的联盟,于是你决定狮子大开口,准备要的更多——程映竹,我不得不说你真是好手段,从老师到老板,你都能从她们身上得到你想要的。”

  程映竹被铐住的双手下意识地蜷了蜷,有细密的汗浮出掌心。她的眼皮依旧低垂,只是漠然地开口:“单凭她们给了我钱,就能证明我勒索她们了吗?就像你说的那样,她们一个是我老师,一个是我老板,她们给我钱,不算是犯法。”

  “勒索不犯法吗?杀人不犯法吗?”章玉容若有所思地盯住程映竹的眼睛,似乎是叹息了一声,“程映竹,从小到大,你是不是有许多瞬间都在问自己,为什么你人生没有得到一丁点的好运?已经拼尽全力去争去抢了,可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有——你会不会觉得挺遗憾的,明明就差一点点了。”

   

  程映竹一直回避着章玉容的目光,直到这一刻,才抬头重新看向了对方。章玉容憔悴的面容上,那双凌厉如刀刃的眼睛依旧,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章玉容的声音缓缓:“我想那天晚上,你应该不是主动要杀于莺的,如果你真的想让她死,你会有更好的办法,比如设计一个像雷弘深那样的意外事故。”

  章玉容似乎笑了笑,“你的心理素质是不错,但于莺突然死在你的面前,你还是彻底慌了神,但我很少见到有嫌疑人能把意外杀人处理得这么好。你冷静地联系谢知微,让她帮忙抛尸,然后再伪造不在场证明。”

  “无论如何,你也多活了一个暑假。不过,你只甘心多活一个暑假吗?”章玉容朝程映竹靠近,试图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程映竹,你还有回头的机会,你聪明、有天赋,你未来还有很广阔的天地,难道你想在监狱里蹉跎一生吗?”

  审讯室没有窗子,空间狭小又密不透风,程映竹忽然感觉到了冷。

  面对章玉容的反问,她却没有任何的波动,表情甚至有一些木讷。她只是抬头对章玉容说:“我不知道蔺美云和谢老师有没有杀人,但我没有杀害于莺的动机,我想这一点,你们是知道的,何况,你们也没有指控我的证据。”

   

  章玉容终于明白,面前这个人毫无悔意,她是决心要一路走到黑去的。但章玉容早应该意识到这一点的,但凡程映竹过去有过一丝一毫悔改之心,都不可能对谢知微动手。

  此刻,章玉容的声音一寸一寸地冷了下来,到底还是和程映竹说起了这样一件事:“我曾经还想不明白一点,你们那天为什么非要发生争执不可,准备勒索谢知微是于莺的行为逻辑,那么你呢?你程映竹在这里面又扮演着什么角色?直到我找到这张储存卡,我才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

  储存卡。

  听到这三个字,程映竹的身体在那瞬间僵硬,睫毛不受控制的在颤抖。

  她看到章玉容轻轻将一张黑色的小卡片放在桌子上,又听见对方轻描淡写地开口:“程映竹,你一直在找这个吧。”

  程映竹的瞳孔瞬间收缩,呼吸一促,话已经脱口而出:“你在哪里找到的?”

  然而章玉容没有回答程映竹的话,只是淡笑着说:“我知道,你从头到尾只是要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开心地读书学习,开心地回家吃饭,有关心你的爸爸妈妈,有衣服穿,还有文具用——可是这么简单的人生,对你程映竹来说却是奢望。”

  不,不是这样的。

  仿佛有无数钢针刺入皮肤,然后密密麻麻地穿进了五脏六腑。程映竹忽然之间觉得喘不上气来,四肢更是痛痒得厉害,像是又起了过敏反应。

  她想要否认章玉容的话,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章玉容漠然地看着程映竹,一字一句地说了下去:“从被霸凌到霸凌,从保护人到杀人,你总是用最极端的方式纠正人生,还真是可怜可恨。”

  耳朵里传出心跳的轰鸣,胸口像是被一团海绵给死死堵住了,她的喉咙痛得如同吞了一把碎玻璃,窒息感越来越强,似乎下一秒就要因为缺氧而栽倒。但即使如此,程映竹仍然麻木地重复自己刚才的话:“你在哪里找到的?”

  “虽然于莺不知道自己会死,但把这件东西藏起来总是保险的,她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四七五三,是柳春依画廊的门牌号没错,但你只找到了门口——你费尽心思要找的储存卡,其实就藏在那幅《夏逝》后面。”章玉容没想到程映竹竟然还执着于此,她语气缓缓,还是将最后的真相告诉了对方,“即使今天发现储存卡的不是我,也会是柳春依,程映竹,你永远都逃不掉的。”

   

  程映竹的脑子一片空白。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一直追寻的答案就这么简单。原来,她离销毁自己的罪证只差那么一步。

  被铐住的双手泛出一片片的红疹,程映竹的拳头紧握,任由指甲深陷在掌心里。

  天旋地转之间,程映竹好像回到了柳春依的画廊。站在《夏逝》那幅画面前,斑驳陆离的色块冲入她的视网膜,将她的瞳孔彻底淹没在一片混沌之中。她迫切地上前想要伸手去摸,却被一只纤细雪白的手给按住了手臂。

  程映竹微微一怔,侧头竟然看见于莺站在自己的身旁。

  于莺穿着校服,下身流出了一滩污浊的黄色液体。可是她却丝毫不在乎,只是朝程映竹莞尔一笑,“映竹,已经来不及了。”

  程映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她又再次坐在了那把冰冷的审讯椅上。

  为什么会来不及?怎么会来不及?

  她不服气、不甘心,也还不想认输。

  只差一点点了。

  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任何的事,她只是想拥有正常的人生,想要活下来而已。

  想活下来,没有错啊。

  那一瞬间,程映竹又想起倒在血泊里的谢知微,想起她在霞光山上和蔺美云约定的承诺。

  忽然地,程映竹冷静了下来,那些过敏症状也如潮水退去般消散。

  她重新仰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凝住章玉容的脸,嘴角露出了惨淡的笑。终于,她朝面前的人改口:“我要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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