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四清已经完成了对霞光山的现场勘查。他直接把报告送到了刑侦办公室,对章玉容笑说:“还是得看我们啊,我们在雷弘深的车辆坠毁点果然发现了那点东西……”
听到高四清这样说,章玉容心里也有数了。
她接过报告的时候,高四清咂巴了一下嘴道:“虽然落叶、鸟类活动还有微生物破坏了大全部的现场痕迹,但我们对撞击点的树干和土壤进行了采集和检验,发现上面果然还残留有锈斑和粘性物质。”
章玉容若有所思,“锈斑,是刹车油喷溅留下来的吧。”
章玉容对刑技的工作流程甚至是技术细节都很了解,高四清和她对起话来并不费劲。他点了下头,“经过实验室检测分析,这些锈斑物质中确实含有柠檬酸残留,虽然已经氧化和降解,但还是发现了酸蚀的痕迹。另外,我们也在土壤里检测出了极微量的酸性物质——正常来说,霞光山的土里是没有这些物质的。”
柠檬酸不是什么稀罕玩意,生活和工业随处可见触手可及,几乎不可能排查它的来源。章玉容知道,仅凭这个发现指控蔺美云是制造雷弘深车祸事故的元凶,证据链还远远不够完整。
章玉容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个签到表的笔迹鉴定有结果了吗?”
针对谢知微提出院庆那天的不在场证明,章玉容让手下的警员走访了计算机学院的学生和老师,虽然时隔半年,但有不少人记得她当晚在现场——因为她在开场的时候有发言。但结束的时候她在不在,并没有人能完全确定,没有人能提供谢知微全程在讲座的视野。同时,章玉容也在许曼那里拿到了院庆晚上讲座的签到和签退记录,很快给到了高四清。
“后面几页就是。”高四清指了指章玉容手上的报告,“两个签到签退的签名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也和她的讲义和笔记上的字迹比对过了,同一人书写的可能性在百分之九十七。”
周斯羽插话进来,“她那天加油的缴费凭据也去核对过了,都是真实的。”
很漂亮的不在场证明,和蔺美云一样,就像是精心安排的一样。可是越是如此,越容易伪造时间窗口。
章玉容重新拿出那张签到表。看着那一连串的师生签名,又问高四清:“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可以根据油墨堆积厚度差和上面的溶剂挥发量来判断书写顺序?”
高四清很快明白了章玉容的意思,只问了一句:“你要所有签名的顺序吗?”
这一步的鉴定是有必要的,否则不能排除谢知微可能是同时签、或者是后来补的。
章玉容把签到表塞回高四清的手里,淡笑道:“那么,辛苦你加一下班了。”
除了谢知微的不在场证明,章玉容更考虑到她是否有杀害雷弘深的作案动机。
章玉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朱小姐的脸,还有她脖子上的蝎子纹身。她想了想,交代身后的周斯羽:“阿羽,去查一下谢知微的医疗记录。”
调取医疗记录不是麻烦的事,周斯羽直接把结论给带了回来。
她看起来很激动:“章队,查到了!去年三月和十一月,谢知微因为严重外伤被两次送进了抢救室。”
章玉容问:“抢救的《知情同意书》有家属签字吗?缴费人的信息呢,有调取到吗?”
周斯羽远比刚进刑侦大队的时候要成熟得多,她回答章玉容的话:“没有家属签字,但是缴费账户的登记人显示是雷弘深。”
说完,周斯羽一时间也有些恍然了,“这么一来,谢知微也是有杀人动机的,如果她和蔺美云都想要雷弘深死,那么很有可能是合伙作案……那于莺和程映竹又是怎么一回事?于莺为什么会死?”
这也是章玉容想不通的地方。
随着于莺重伤的事实被发现,雷弘深的车祸事故也重新浮出了水面,也因此牵扯出更多的人物和线索。而这些人物链和物证轨迹正在让案子走向明朗——章玉容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一点。可是此刻的她依旧眉头紧蹙,她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了面前的白板。
如果雷弘深是蔺美云和谢知微合伙杀害的,那于莺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她是同伙,还是目击者?这和她后来的死亡有关吗?
但不论于莺的角色是什么,突破口必定在她的身上。
章玉容盯住于莺的照片许久,缓缓道:“在于莺的案子上,谢知微符合我们对嫌疑人的部分画像,只是,我们完全不看不出她杀害于莺的动机。”
就在这个时候,王赛和蒋嘉柱风尘仆仆地朝刑侦办公室走来。
章玉容老远就听到了王赛的声音:“章队,我们发现了于莺的钱从哪里来的了……”
自从王赛和蒋嘉柱接手了于莺的债务状况调查,两人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在穗南大学进行了大量的走访,直到今天把结果带到章玉容的面前。
“于莺打算怎么还钱,这里面的确大有说法。”蒋嘉柱把笔录本还有一摞照片递给了章玉容,然后深呼了一口气,“我们找到了几个学生,他们潜藏得很深,最开始并不愿意配合。”
章玉容翻开了那摞照片,一张又一张地看完。她的脸色并不好看,只是问面前这对搭档:“这些都是她拍的?”
王赛猛灌下一大口水,点头说:“没错。”
和章玉容预想的不错,于莺果然不止拍下了石跃华的照片。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念头从章玉容心底划过。她的神色陡然一凛,直接朝王赛和蒋嘉柱开口:“不止这些,马上带些伙计去搜查于莺的储存卡、U盘和移动硬盘。”
章玉容紧紧捏住那摞照片,相片纸的棱角将她的指腹压出浅红色的凹痕。此刻时刻,有更多零碎的信息在章玉容的脑海中拼凑完整——她意识到自己正在逼近真相。
案子在经历了漫长的胶着和停滞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丝曙光。曾经许多章玉容看不透的东西,当下也渐渐变得清晰明了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于莺的角色是这样。
总裁办公室里,蔺美云坐在电脑面前正在查看邮箱。这个邮箱在她接手凌云的工作之后就没有上线了,里面杂七杂八塞满了各种垃圾邮件。
刘莹就在这个时候推门而入,还领了一个男人进来。她通报道:“蔺总,何先生过来了,说是调查有了新进展。”
这个何先生就是蔺美云请来调查程映竹的私家侦探。
他毕业于警官学院,刻板出身,几年前因为作风问题离开了警察队伍。他在穗州人脉极广,在公安系统内部当然也是有相熟的人。除此之外,何先生还帮蔺美云查出过不少雷弘深出轨的证据。当初朱小姐和谢知微的个人资料就是这么到了蔺美云的手里。
光是蔺美云这么一个客户,就让何先生赚得盆满钵满了。但他今天还是穿着一套不太合体的西装,据说是他伪装成地产销售的行头。
蔺美云示意刘莹去倒茶,然后才目光缓缓地看向了何先生:“有什么发现了吗?”
“有一些发现。”何先生从公文包里先拿出了几套空白的购房合同,然后掏出了一个档案袋。他把档案袋推到了蔺美云的跟前,直接说明自己的发现:“程映竹没有和雷先生有过任何的交集,学校里、学校外都没有——至于她的室友于莺,我走访了几趟程映竹当年就读的小学和中学,发现她和于莺是初中的同班同学。”
蔺美云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哦?”
何先生继续说了下去:“我找到了程映竹和于莺的初中同学,听说她们两个的关系很好,可以算得上是形影不离,据说还一起经历过校园暴力,后来还一起欺负过别人……”
听到这里,蔺美云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如果程映竹和于莺是这样的关系,程映竹又怎么会勒索甚至是杀掉她呢?是人心难测,还是说里面还另有隐情?
何先生搓了搓手,有些腼腆地说:“还有一个很关键的信息,我想蔺总您会感兴趣的。”
何先生这个准备多要点钱的话术,蔺美云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她似笑非笑地开口:“说吧,差不了你的。”
何先生的嘴上于是再没有了任何的犹豫,“于莺在雷先生出事那天,也上过霞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