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雨，一直在下着，从天空中倾泻下来，搅混了整个世界。杀喊声从朦胧的雨幕里传来压过了雨声和间或的雷鸣。
城楼上，十余人默默的立着，十几双眼注视着城墙内外的一切。偶一眨眼便又错过无数生命的流逝。
沧澜历八百四十四年腊月。苍岐之野北部寒岭族叛乱，携陌野，崎族，峰族三族一举横并崎肴两州，会盟云峦郡。
八百四十四年二月。四族联军与前来剿叛的三十万沧澜军战与崎肴交界的天宇原，以骑兵阵破沧澜军，俘囚十七万，三月，其斩杀于天宇原。血流三月不止。
八百四十四年六月。四族大会，举寒岭为首，定都云峦，以青川为号，拥单邪和为帝，帝号宁熙。
四十四年七月，单邪和以艾陌为覆澜大元帅，统军三十万南征，并青幽二州，凌州牧文墨称臣。沧澜帝都天祚危急。
四十四年十月，青川四族六十万军队围攻天祚。沧澜幻玄二州援军十万遇袭于天祚郊外，一夜倾覆。从此长达三年的天祚城之役拉开序幕。
四十七年九月。被围长达三年的天祚城因内需告罄而被青川击破。十七日沧澜轩武帝轩辕涣自缢于龙徽宫，天祚为青川所据。破城三日，青川军不抑杀掠。屠城求乐。苍崎第一名城隳于一役。同年十月，幻州牧于望，玄州牧宁习被刺于府。二州请降于青川。
四十七年十一月。沧澜泽亲王轩辕清渊欲拥太子灵澈为帝。灵澈不许，有一个唐洛洛。曰“国不复则不王”遂仍居太子位，时年灵澈七岁，清渊为摄政王，沧澜改都永兴。史称南沧澜。
四十七年十二月。原沧澜原，函，袭散州相继独立，三州会盟推袭州牧禹天为帝，定都原州暮原城。至此，苍崎十二州青川拥七，封天得三，沧澜拥二。长达十八年的苍崎之乱拉开帷幕。从此大小战争未有停休。唐洛洛却不见了。
五十九年春，在封天击溃了青川来犯的三路十四万人马后。后者又集结了三十万军队把矛头转向了沧澜。澜州三十六城尽失，州牧韩辉被擒，次日，曝尸于州都兰城城口。同年夏，青川军挥军攻打沧州北部重镇洛河。沧澜元帅，军神之称的叶梵音中流矢而殒。时年四十三岁。沧澜军心涣散，洛河危急，七月，年仅十九岁的太子灵澈挂帅，领军三万驰援洛河。毫无作战经验的太子在战场上展现出惊人天分，七战连捷止住了青川攻势，双方重新陷入拉锯战
历史从这一刻翻开新的故事。
纷扰前尘
一
入夜，虽然只是十月。南方的天气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中也显示出了一点深秋的寒意。刚进屋子的人随手扔下了刚褪下的蓑衣。径直走到厅中主席坐了下来。一口茶水下肚。自顾的调弄着的灯芯。全然不顾下席已坐的三个人。
“说吧”仿佛是厌倦了无聊的游戏，上席的人开了口，声音里尽是疲惫，如案上的灯火一般无力。
“禀太子殿下，明日我们就得撤离！”下座一位戎装男子道“已经没有选择了”
可是这样失意的话没有引起上席的人过激的反应，他的手又伸出挑弄着灯芯。良久才回话
“一百零一天，按原来的安排，似乎只有一半的时间啊。”
“灵澈，敌军三十万，我军却只有两万的残兵，守了三月有余，已是难得，况且按照舒洵那边的消息，银翼团派出了五百银翼援助青川。三天圣殿一插手，要保洛河已非人力可为。”回话的是一位华服女子，昏黄的烛光下隐约能见到她秀丽端庄的仪态。一双眼盯着坐下的人，闪烁着复杂的光。
“三天圣殿！他们也终究忍不住了？这些平日如神一样高高在上的家伙。如今也公然插手我们这些蝼蚁的斗争了？”挑灯的手顿在了半空，微紧了十指。屋里的气氛又沉凝了几分。似乎都是因为女子口中道出的那个称之为“圣殿”的东西。
“太子殿下，未央郡主，请移驾军营，今夜必须撤离。若银翼一到，这两万沧澜男儿怕又成无家游魂。末将不畏死，可行军不打必死之仗。这两万人马。已不是如今的沧澜可以随意损失得起的了”戎装男子半膝及地对着沉默的太子请命。
“叶将军，你先回军营准备吧，我和太子殿下随后就来”见灵澈久不答话，郡主无奈的吩咐跪着的人。然而下属还没答话，屋外传来阵阵骚乱声。
“已经来不及了”跪着的人语气迅速转变，声音中已有一丝颤抖。
“银翼团来了！”
“银翼团来了。”
云翼轻拍着翅膀。在高空里凝听着下面杂乱的叫喊，五百银翼战士已经结阵围向了半毁的洛河城，半里之外便射出了他们手中的箭。云翼明白，五百个沧澜士兵已经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位年轻的银翼团副统领轻蔑的笑了笑，暗自算算，离上一次银翼临天已逾五年，五年前，那个人的叛逃招致了整个银翼的围杀，却让对手从容逃脱，从此后五年的时间里整整三千人都以不飞翔来作为对失败的洗罪。这次若不是部主钦准，这重返天空之期不知会拖至何时。
“银翼的使者们。飞吧。尽情的享用地上的蝼蚁们吧，银翼临天，不灭不离。”年轻的副统领突然高喊起来。下方漂浮的翼阵齐齐响应“银翼临天，不灭不离！”八个字伴随着箭雨扑向洛河城。中箭的人却未能发出一丝声音便倒在了地上。
“银翼”这支人数永远不超过三千人的锐旅，在苍岐大地的名声堪比日月。作为历朝国教三天圣殿幻天部的王牌之师，他的每次出动无不吸引着苍岐各方势力的注意。这支队伍里尽是幻天部里的精英每一个士兵都拥有着非凡的幻天之力，这力量赋予了他们凝翅的能力。后天训练出的箭术更是令平常射手望尘莫及。加上他们有素的布阵技巧与无人能及的临阵默契，这支队伍在创立三百年来几乎未真正意义上的失败过一次。
洛河城东市。一群身着夜行衣的人匆匆的在街上跑着。队伍看起来虽然凌乱不堪，所走的路线却能完美的利用街上的楼阁遮掩住上空的银翼军视线。
“太子殿下，再过两个街口便是军营，那儿有预备营的三千军马。请太子殿下马上下令撤出洛河，末将先带人引开银翼，随后赶上”这群黑衣正是临时撤离的轩辕灵澈一行人。
“哈哈哈…”被守护着的太子尚未答话，天空中传来一阵大笑。地上的人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凭几处破败的小楼遮掩便想瞒天过海，灵澈太子把我们银翼团当成什么了？听声辨位预判对手这一点雕虫小技可是我们的入门课”话间，十余双泛着微光的翅膀从楼檐落下，为首的人手里一把雕龙银弓，手已拉弦。一支金尖银尾的箭已经对准了黑衣一众
“太子殿下请先走。末将拼死也要保得殿下的安全。”语出人随，为首的黑衣身影一闪身后十余名随从一拥而上，几乎同一时间抽出了腰间的剑。就军人而言，顷刻之间的举动已然表现了他们的训练有素。可对手却不是常人。
“米粒之珠也敢放光！”半空中的银翼哂笑着放出了第一箭，一名黑衣应声而倒。箭势不止，穿过了两个人的咽喉直逼明澈。力道强劲比之强弩犹有过之，后者将退未退，一个身影闪至。
“噗”的一声轻响，去势如电的箭仿佛一头扎入了深深的泥潭凝滞在了半空堪堪停在了明澈面前二尺。一时间两方人马都陷入了沉默。只有某种气劲的声音闷闷作响。
“这点我倒是忘了，沧澜郡主明穗，你的父亲轩辕清渊也曾是我圣殿的信徒，这一点小法术他倒是毫无保留的传给了你。”射势被破的银翼轻蔑道，眼神紧盯着明穗“果然传言不错，沧澜郡主国色天香啊。若是你还能接我一箭，你们一行人立马可以离开”
“请便“众黑衣中一个女声答道，随着走出一个人。气息微乱，仿佛已做过什么激烈斗争。女子双手结印凌空比划着，在她面前的空气如同烧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忽又停止凝在一处
“好一个凝空御敌，可惜多少有点不得要领啊，我昊风不爱杀女人只要你一行人放下武器出城请降于青川，我定会替你等求情。饶你们不死”
“阁下不仅翅膀长得如乌鸦一般不料说话也如其声音一般难听。”明穗的话不喜不怒。身后的几个银翼却传出了几声笑语，他们万万没想到，竟然在如此局势下，这个女子还有心讽刺自己的队长。
“找死！”银翼队长怒由心起。弓箭再次满弦。这一回却没有搭箭，微光闪起在弓边慢慢凝形，一支光箭成型。所有人目光紧锁。都知道这并非实物的箭矢中蕴含了多么强大的力量。这力量是三天圣殿凌驾苍歧的根本所在。
“这回可怪不了我了”幻箭如电，向着那个全力施术的女子，它的任务。是杀死她与她全力守护的人。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些蝼蚁到底是用什么在思考呢？”
云翼在千米外的高空饶有兴趣的看着下面发生的事。以他的眼力这些距离丝毫无法阻碍他的视线。甚至是底下每个人的动作也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三天圣殿千年来屹立在苍岐巅峰不倒。却时时刻刻遭到这些蝼蚁的抵抗。在这位年轻统领的心内，一直都是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
“那若是毫无抗争，怎么会有出路呢？”一声沉沉的问话猛然凝固了云翼的表情，他带着寒意回身，十米开外一个灰衣人浮在空中。没有双翼，只披着一件半月形的黑色披风。天空仍下着雨，而雨水却在那人身边一米形成里一片真空。像是连雨水也惧怕这个神秘的人。
“可怕”这个本不该出现的念头在云翼的心中一闪而逝他已然搭弓上箭。自信在如此近的距离绝不会有失。
“如果我要杀你。你的背后早已中上百招。这般刀剑相向就是副统领的待客之道？”灰衣男子对着指着自己箭毫不畏惧，被面纱遮住的脸只露初双眼，游离的看着空中的银翼副统领，每一眼便让云翼的气势泄下一分。
云翼也不愿灭了自己的气势。弓如满月。对峙着这个来历不明的敌人。只待其稍又异动，就让他尝尝万箭穿心的滋味。
“你是何人？”对面的人无所畏惧的看着，这让云翼忍不住开口询问。
“我是来折你翅膀的。”灰衣人没有表情的道。“或者说，是来折断三天圣殿的翅膀的”声音平平淡淡却字字如惊雷在云翼耳旁，震得这位副统领心神涣散。
“少装神弄鬼！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在和谁作对！”云翼冷喝一声，凝住心神。拉弦的指尖微动。幻力从臂膀汹涌而出迅速地凝成七支箭，嘣的一声弦响。连珠七箭分而又合，忽而又分让人看不出是汇集一点还是攻其全身。
“只有七箭，看来幻天部也是实力大减，当初凌双儿惊艳天下的十三箭还让我吃足了苦头”灰衣面对着来势汹汹的箭，语气竟是无比的失望。披风从他背后飘飞而出，旋转着迎向飞来的箭只是一卷，那箭的光华四散开来裂成无数星星点点如水晶的碎片。
“怎么可能？”云翼虽然做好了灰衣人能破招的准备，但完全没有想象到会被破的如此轻松。这个灰衣人要么是旁门左道，要么他的实力远远超过了他。
“难道和统领还有部主是一个级别的存在？”
“战时愣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云翼稍稍的愣神被灰衣人的声音惊醒。两个人的距离电光火石般迅速拉近，云翼扇动着翅膀后退。可是对面没有翅膀的人甚至比他在空中还要自由。
咻咻咻！云翼手里动作不敢停歇，一颗颗如流星般的能量球从弓弦射出像雷球一样炸开在灰衣人面前。若是换在平时对手，在这样狂暴的爆炸中早应该退避三舍。可是灰衣人丝毫不以为意。仿佛那一颗颗射过来的都是些棉花球般。那半月的披风只是抖抖，所有来自云翼身体里的能量就如夏日落雪般消融。两个人的距离就在这样消磨里拉近到了最后一个身位。
“今天的日子不适合高翔啊。那么，你们这高傲的银翼还是亲吻一下血腥的大地吧。”
灰衣人对着云翼屈指抓来。毫无遮拦的突破了那白色的护身幻力。云翼仿佛看见灰衣男子在被面纱遮住的脸在笑。这笑如梦魇，压在他的心头，将毕生难以散去。
没有声音，那射向施术女子的箭在半途化成荧光。十余名低飞的银翼突然痛苦的叫喊着。那泛着微光的双翼如火炉上的雪一般迅速消融下去。空中的人无了依靠齐齐的摔在地上，痛苦呻吟着。一时间，天空中傲视生死的神，接连坠落，摔成血泥。低空飞着的那些银翼虽然未被摔伤，却在还未来得及爬起的时候被身边鬼魅般出现的红衣武士斩杀。偶有几个尚可反抗的人大喊着“是血阵，是冥城的杂种们。”这样的声音零零散散，马上被血光淹没。顷刻之间。杀人者成了被杀者。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灵澈？这是？”轩辕明穗和周身的部下一样来不及反应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她看了看依旧显得云淡风轻的太子。忽然明白了过来，这一切早在轩辕灵澈的掌控范围之内，只是他又是缔结了什么样的盟约才能召唤出这一股能和三天圣殿斗争的力量呢？
“那人果然说得不错。”年轻的太子拔出刚插入银翼队长喉咙的剑，举头看了看天。又微笑的看了看方才不顾生命保护着他的女子道。
“这样的天，还真不适合飞翔呢。”
沧澜历八百五十九年，十月十一，青川借三天圣殿银翼团五百人攻洛河，未尝一败的银翼团五百人一夜全殒。无人知晓其因。次日，太子灵澈令人悬尸五百于城楼，留守军一千，点兵撤离。青川军逡巡半月而不敢进。是以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