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渊雪瑞琊城一如既往被白雪覆盖着。天兆女王尤伽因需要冰封,需要极低气温不让她体内的鲜血沸腾——她的血液沸点只有五度。
零下十几度的气温让梅洛·尤伽因身边的侍从们冻得牙齿打架。这里冷得仿佛水蒸气都会结冰。他们裹着厚厚的狐裘或是豹裘,怎么看怎么像那些在高档赌场穿梭的表面高傲不可一世实质上内心贪婪丑恶的王宫贵族,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对别人恭恭敬敬惟命是从献殷勤的侍从们——更可笑的是他们对其俯首贴耳的那个人,现在可是穿着清凉性感的抹胸裙呢——这就是天渊宫殿里最令人发笑却依然每天上演着的……唉,真不知是悲剧还是喜剧。
天兆女王梅洛·尤伽因统治着这块大陆,与她同名的大陆。瑾朗尔雅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国家罢了——就是那种可能随时会被周边势力所吞并的没什么可畏惧的小国家。至于为什么没有被吞并……尤伽因大陆上的君王,能不能较好地统治自己的国家,要野心可没用。瑾朗尔雅的帝王科洛尔根本不怎么管理国事,他长年在外,自个儿乐得清闲。虽是如此,臣民们倒也过得安居乐业,其乐融融——如果不算上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在平民街区动不动就打架闹事的阿猫阿狗的话。若是有哪个君王妄想统治整片尤伽因大陆,那他还不如直接“嫁”给尤伽因女王,这法子比起一个个吞并国家来得更方便——如果他不介意女王的年龄的话。还有就是——
“梅洛就是个变态。”
铃星手里拿着一个空空的高脚酒杯,举过头顶,透过透明的玻璃酒杯仰望着被微微扭曲的湛蓝天空,“唉,要是这里面有喝不完的露清迪卡尔就好了。那个变态连我的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她又不是做不到。”
这个穿着银月长袍,仰躺在天渊宫殿外草坡上的女孩是铃星没错,除了她大概不会有人说梅洛·尤伽因是变态。或者不会有人敢说。因为她是与梅洛最亲近也是最了解梅洛的人。
要说尤伽因令人钦佩的唯一优点便是她善待对手。
没有人知道梅洛·尤伽因活了几百年,也可能是几千年。她并不是一个有着邪恶眼神又阴气十足的老太婆,至少看起来不是。
此时的梅洛·尤伽因撇开了她那些把自己裹得像粽子一般的侍从们,盯着放在不远处高台上的另一个高脚酒杯,喃喃自语着:“逃就逃了吧……铃星,也该去历练历练了。”
高脚杯里,正模糊地映出少女年轻的脸。
【六年后瑾朗尔雅最险断崖玄天武】
午夜,寒风萧瑟,红月洒下清冷而血腥的光。
悬崖上,站着两个少女。铃星一个没坐稳,从树枝上滚落下来,摔在软软的草地上。不过这点动静好像并没有让远处久别重逢的姐妹察觉,她们仍然坐在悬崖边相谈甚欢。铃星揉了揉眼睛,好累啊。
这几天她在玄天武崖稍作休息,准备去帝都美缇塔阑找圣偲,记得以前他们一同在天霁学习的时候他说过,他的梦想是在美缇塔阑的大教堂尖顶上看日落……不知他在不在那里。
一阵风吹来,铃星稍稍清醒了些,敏锐的她立刻感觉到两个很熟悉的气息。她扭头看了看那对姐妹,莫非她们在哪里见过?
怎么可能。刚刚从天霁老儿的手下溜出来,认识的人又不多。那两个人也不像天渊宫殿的秘使啊。
不管了。她在树下寻了个舒服地儿背靠树根坐下,继续休息。在树杈上睡觉就是不怎么舒服。
晚风仍在轻轻地吹着。
那两个背影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女有一段短暂的沉默。
“洺奕,”姐姐笑了笑,紧靠着妹妹的肩,亲密地附在她耳边细语道,“我不得已。”
那神情像是在享受。
她看见妹妹的金色瞳孔蓦然收紧,掌心留下了妹妹洺奕留给她的最后纪念品——由于修长指甲的锐利瞬间划破皮肤而留下的殷红一片。甜腥的味道蔓延开来,这是上风口。
远处,一个黑影闪过。
没有人知道玄天武崖下是什么,她就这么看着洺奕跌落下去,隐没在一片未知的黑暗中,消失得很纯粹。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那片黑色真是美得令人战栗呢,死寂的感觉让她非常舒服。她终于满意地笑,而后短暂地回忆了下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却比自己美丽许多的脸,真是可惜了这张绝色倾城的脸了。不过,纵然那张脸再怎么跟自己相像,也与自己无关。只是不知道那些整天跟在洺奕后面追求她的人会不会悲痛欲绝哦。不过谁知道他们看上的是洺奕的容貌还是权力。论权利吧,还是比自己低一点呢。
那些以貌取人的人真可笑呢。
转身,右手用力握紧,几滴浓郁的鲜血被挤出,滴在她脚下的岩石上发出不易察觉的闷响。她闭上眼,深呼吸——好久没有享受过这种腥甜的味道了,真是令人怀念啊。
缓缓睁开眼,那个熟悉的气息在这里盘踞好久了,“出来吧。”
“魂音,我可真够佩服你的。”一个银白色的影子从高大的树后面闪出,“你居然下的了手!”
那个熟悉的味道,原来是同出师门的故人,双胞胎姐妹洺奕和魂音。三年前她们就离开了居住在天霁峰的天霁师父,离开了天霁学院。
“呵,”魂音抬起满是戾气的眸子,冷笑,“铃星,你以为呢。”
她眼中全是无谓的狠毒,“比我强的人都得死。那些太弱小的人更是没有资格活在瑾朗尔雅!”
狂风霎起,令铃星的银白色长袍上下翻飞,犹如一只单色的蝶。她缓步走至魂音面前不远处,站定,“可那是你的双胞胎妹妹!魂音,才几年不见,你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那个所谓的血族导师幽冥光,到底教了你什么?你怎么会变得那么……”
铃星本想说“冷血”,可是这个词语好像已经不足以形容魂音了。
“闭嘴!”魂音咆哮着,眼中似有怒火燃烧,涌起一阵令人寒战的杀意,“不要以为你是我师姐我就不会杀你!你这个卑微的无能力者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若是要把你十八岁的生日变成忌日,我也无所谓!”
她惊讶地看见魂音高傲地站在狂风中那块不规则岩石上,与洺奕一模一样的金色眸子俯视着自己,轻视,嘲讽,还有一丝快意。她深紫色的长发肆意飞舞,像是要与身后的夜色融为一体似的。
三年的改变是恐怖的。
“你已经杀了洺奕,我自然是逃不过的。”铃星抬起头直视着魂音,诡谲地笑了笑,“不过,要不要试试看?你杀不了我的。”
当初,冥光对魂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杀戮法师最可悲的就是,他们不能做到真正的无情。”
“受死吧——狂妄的无能力者!”魂音的肩胛瞬间爆出两朵鲜艳的血花,还在流血的伤口处长出一对骨翅,连接翅骨的半透明薄膜上,金色的符咒不断变化着。她张开骨翅飞到半空,猛地一抬手,群山中的巨石一块接一块地飞起,密密麻麻的巨石浮在半空中,任何一块都能把人砸成一滩肉泥。骨翅瞬间张大了一倍,金色的符咒像链条一样划出骨翅,每块巨石上都被符咒缠绕,发出淡淡的光。
这三年,非人的训练,让她学会,什么是无情。看着该死的人死去,是她最大的快感。
铃星低头,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你的导师,难道就教了你这个?”
“铃星,你真蠢。”魂音俯视着铃星,那个悬崖上孤零零的银白色的点,“去死吧——记得代我向洺奕问好!”
她的瞳孔一缩,拼尽全力将骨翅张到最大,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巨石以光速向铃星飞去!
魂音的唇角绽开一朵高傲如曼陀罗般的笑容。
她很高兴铃星死无全尸。
只不过下一幕对魂音而言,就是一个噩梦。唐洛洛却已经不见。
“洺奕——”铃星的眼猛地睁大,瞳孔急剧收缩,抑制已久的悲伤连同眼泪如潮水般涌出,她的泪珠在月光下闪着美艳的光芒。她的双臂在胸前呈交叉状,十指的指尖上各有一颗高速旋转的泪珠。魂音一震,只觉得耳膜刺痛,美丽的双眼惊恐地看着无数巨石被铃星粉碎成细沙。没有中间过程,巨石,直接成了沙砾。
真是恐怖的力量。
“不可能……铃星明明没有法力的!”
巨石化成的细沙仍然漂浮在空中,魂音看不清铃星的脸。忽而狂风暴起,飞沙走石,铃星的力量在一瞬间爆发,沙砾迷了魂音的眼,她迅速将骨翅收拢,挡住沙砾。透过半透明的骨膜,魂音隐约看到沙砾中间夹杂着几粒亮闪闪的东西——
是那十颗眼泪!
刚才,铃星竟然并没有动用眼泪的力量,单单只是凭借那声巨吼就震碎了所有巨石!
铃星……她到底是什么人?强大得不像是个人!她怎么都看不出铃星的法力属性,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般疯狂的力量。可这力量又有一种熟悉之感,像是与自己朝夕陪伴。
风中雨吹散了所有沙砾,魂音张开骨翅,看到铃星仍然在悬崖上,仍然是那个孤零零的银白色的点。她的十颗眼泪,静静地停在离自己极近的地方,像是在准备着将自己打成灰烬一般。魂音惊恐地看着自己面前十颗非同寻常的泪珠,冥思苦想也想不出为什么铃星忽然有了那么强的力量。十颗眼泪飞旋着,突然光芒一暗,无力地落下。普通的十颗泪珠先后砸在下面的岩石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铃星撤走了泪珠上的力量。
“魂音……下次别让我看到你。”铃星决然地转身,留给魂音一个孤单的背影。
魂音明白了。铃星的力量已觉醒。
她缓缓落到地面,铃星早已不见踪影,她看着岩石上,被树叶割开的红月投下的光,嘴角勾起一个不易令人察觉的弧度,“铃星……我们会再见面的。”唐洛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