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施墨白慌忙一个侧闪,试图借魏司仁高大的身形把自己藏起来。
却没料到,景非渊居然好死不死,径直朝她这桌走了过来。
“这么巧,你也在?”
景非渊笑眼看着施墨白,又礼貌地朝其他几人点了点头。
魏司仁回以微笑,眼神中却藏着警惕。
施墨白勉强挤出笑容:“是啊,可真巧……”
只有郁杉双眼一亮:“哟,这位帅哥是谁呀?墨白,给介绍介绍呗。”
施墨白敷衍道:“哦,是我们一家被投企业的总裁。”
景非渊顿时一愣。她的介绍很像在刻意划清界限,可仔细一想,似乎又没什么不对。
郁杉打量起来,见景非渊一副斯文清俊的模样,似乎对上了此前某个八卦对象的特征,便问:“哪家公司的总裁呀?”
“非策生物。”景非渊答。
“哎?那不就是你们刚才聊的……”
没等柳洱说完,魏司仁已经抢过话头:“哦,这家啊。你们做实体瘤细胞疗法的?”
景非渊没想到居然有人知道,笑答:“对。”
“具体哪个癌种?”
“针对特定基因突变的胰腺癌。”
景非渊边说边忍不住偷瞄施墨白,见她一直闷声不响,总觉得她在生自己的气。
可究竟什么原因,他又毫无头绪。
会不会是因为拒绝她一起去健身房的邀请?
可当时他不确定论文进度,实在无法答应。
他只好试探着说:“墨白,抱歉,没和你一起去健身房,不过,谢谢你送我的鞋……”
施墨白偷偷放在景非渊办公室门口的帆布袋里,是一双新买的运动鞋,为表达上次在展会把他踩得拄拐的歉意。
一听这话,魏司仁眼神倏地一沉。
施墨白立刻打断:“没事不用客气!毕竟我把你的鞋踩坏了,赔你的而已!”
“哦。”景非渊点点头,“那咱们下次能一起去健……”
“哎说到这个啊!”施墨白抢答,“给你介绍,这位是柳教练,以后你想健身的话,直接联系他就行。”
景非渊顺从地说:“好。柳教练,方便加你的微信吗?”
“欸?好啊!”柳洱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虽然摸不着头脑,不过多个客户总是好事。
扫完微信,景非渊又看向施墨白:“下周我们一起去找仁亚医院的齐主任,计划不变吧?”
施墨白一脸的公事公办:“不变。”
景非渊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最终只说:“那我……先回去了。”
“再见。”施墨白挥手假笑。
他一走,桌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都在消化刚才那场无声无息的刀光剑影。
其中魏司仁的表情尤为复杂。
幸好服务员匆匆出现,问:“哪位的花溪牛肉粉?”
施墨白示意:“这边。”
魏司仁原本还在不爽,这会儿却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果然……这么多年,你的口味从没变过。”
他故意凑近她:“墨白,我知道你是个专情的人,无论是对米粉,还是对别的什么……我没说错吧?”
施墨白顿时筷子一僵。
她想起自己也曾这样评价过魏司仁——每次换车,都专情于阿斯顿马丁。
虽然贵州米粉和阿斯顿马丁之间相差了足足几万倍,可他们两人之间,却总有一种诡异的相似,从小就是这样。
郁杉一下反应过来什么,一脸狐疑地看向柳洱。
柳洱只好举手招供:“呃……其实这餐厅不是我选的,是司仁哥选的。”
怪不得这么合施墨白的胃口!郁杉在心里哀叹,自己早该知道以柳洱的水平,哪能挑出这么有品位的餐厅?
施墨白却满不在乎:“米粉这么好吃,为什么要改变口味?来,你们都尝尝!”
她不由分说地叫服务员拿来三个小碗,开始分米粉。
每碗都是一小团筋道的米粉,配几块牛肉,再浇上适量汤汁,看上去甚是诱人。
她先端给郁杉和柳洱,最后端给魏司仁,居然笑着说:“谢了,还记得我的口味。”
魏司仁被这突如其来的友好砸懵了:“嗯?嗯我从未忘记……”
郁杉也看呆了——这两人刚才还在针锋相对,怎么又莫名奇妙和好了?
……难道是旧情复燃,在劫难逃?
只有柳洱一副「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的得意模样,自得其乐地玩起了手机。
就在这时,两声不同的手机铃声几乎同时响起。
施墨白瞥了眼来电人,立刻起身:“抱歉,我接个电话。”
另一个铃声则来自郁杉,她点开一看,正是对面那个傻乐的大金毛发来微信。
「柳洱:我觉得他俩能成!咱们先撤吧,我买了《加勒比海盗(流金岁月版)》的电影票,嘻嘻。」
郁杉见施墨白不在,索性也不演戏了,起身对柳洱说:“走吧。”
柳洱摇着尾巴立刻跟上,临走还不忘对魏司仁做了个加油的手势:“司仁哥,你俩简直是天造地设……哎哎?”
话没说完,他就被郁杉一把揪走了。
郁杉最后甩下一句:“你这次,最好不要再重蹈覆辙!”
施墨白一口气跑出餐厅,秋夜的风微凉,让人稍稍清醒了些,她在角落台阶坐下,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高锐的声音。
“施总,我已经派人打听了那家汉诺雅的情况……”
她皱眉听着电话,余光瞥见郁杉和柳洱走了出来。
柳洱跟在郁杉身后,揪着她衣袖的一角,活像一只黏人的金毛跟着主人。
紧接着,景非渊和屠南惜也并肩走出餐厅。
她瞬间呼吸停滞,注意力就像被黑洞吸走的光,被两人的身影尽数吸走。
屠南惜上了一辆兰博基尼,深蓝渐变的亮面漆反射着都市霓虹,在深夜显得分外耀眼。
随后,景非渊坐进副驾。
引擎的轰鸣声渐远,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施墨白心上。
许是刚才酒喝多了,她突然觉得晕眩,心口也开始狂跳发慌。
电话里那头想起声音:“……喂?施总,你还在吗?”
她猛地回过神,忙说:“抱歉,高总,刚才信号不太好……您放心,我下周会和非策生物提合作的事。你们双方需求互补,强强联手又能解决国产创新药产业链的关键环节,如果能促成,我也算功德一件。”
说到这时,她笑了笑:“不过,您公司的最新一轮融资,也给我们杉瓴留个参与的机会呀。”
高总爽朗大笑:“哈哈,那是一定!我就希望你这样的投资人参与,比那些只会伸手要数据的财务投资人强多了……”
挂了电话,施墨白长舒一口气,身体像被抽干了,半天没缓过来,在台阶上蜷缩成一小团。
米酒的后劲开始侵袭大脑,让她胡思乱想起来。
忽然,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
“墨白,其实你不用活得这么累。”
她吓得回头,才发现魏司仁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细长的指间夹着一点火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施墨白冷下脸,装作没看见,起身就想离开。
可魏司仁却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臂,声音低沉。
“墨白,聊聊我们的事吧。”
积蓄一晚的情绪终于决堤,她猛地甩开,发泄似地大喊。
“你这样两面三刀的有意思么?表面装什么深情人设,背后却跟别人嘲笑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突然消失!在我最不需要你的时候又突然出现!玩什么大变活人啊!”
她气得声音都在颤抖。
“我不过就是你的前前前前女友罢了,大少爷你想玩旧情复燃的戏码,找你另外三个选项去!”
魏司仁愣住:“什么跟什么……我哪来什么另外三个选项?”
“你的好兄弟柳洱都说漏嘴了!”她冷哼一声,“是啊!我家破产得太快,上一秒我还开着豪车上课、满口继承家业呢,下一秒就连学费都掏不出了,可这又怎样?碍着你什么了!”
魏司仁闷了几秒,终于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柳洱瞎说了什么,但我知道,当时我已经尽我所能帮你了。”
他顿了顿:“你应该不知道吧?最后那半年,你的房租不是你妈交的,是我瞒着家人给你交的,虽然他们明令禁止我……”
施墨白怔住,半晌才说:“哈,真有意思……我就知道她没那么好心……那我谢谢你,虽然人跑了,但还是帮我度过了一段愉快的痛苦时光。”
她点开手机计算器。
“一共多少钱?我按复利5%给你算,你这生意做得不亏吧?”
魏司仁却故意说:“你上次还说要还我项链的钱呢,也没给。”
施墨白气得胸口发堵。
“统统还你!连本带息!”
“那就微信转账吧。”魏司仁迅速调出二维码,“那什么,你先加我个微信好友……”
“加就加!我还能逃了你这点钱!”
她声音大得引来路人侧目,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醉得失态,又忽然念叨起来:“我包呢,我电脑还在包里……很重要的……”
回到餐厅时,店里只剩寥寥几桌客人。
施墨白木然坐下,盯着面前冷掉的米粉,机械地吃了两口,眼泪控制不住,大颗大颗落下。
她其实也不爱吃米粉。
她当然和其他所有小朋友一样,爱吃炸鸡翅和方便面。
只是以前家里没钱时,爸爸总会牵着她的手,去街角的贵州米粉店,吃一碗热腾腾的粉。
那时爸爸的公司刚起步,虽然忙得焦头烂额,可他眼里是闪着光的。
后来家里有钱了,山珍海味吃了个遍,她却再也找不到和爸爸一起吃米粉的幸福。
她不是爱吃米粉,她只是想爸爸了。
魏司仁坐在对面,静静看着她,说:“墨白,你这么难过……是不是因为刚才那个男人?”
她不说话,只是继续扒拉碗。
“我知道那男人是做胰腺癌药物的,你一定会投入更多感情,毕竟……你爸爸当年就是因为胰腺癌去世的。”
听到这话,施墨白的心瞬间坠入深渊。
无边无际的黑暗,让她几乎窒息。
她放下筷子,沉默许久才说:“请你不要乱说。我希望被投企业发展得好,只是出于敬业,没有其他原因。”
“如果真是这样,那最好。刚才我听见你在电话里帮非策谈合作,可人家总裁却坐上美女的豪车跑了。我虽然不知道他的技术有没有骗人,但他为人肯定不行。你……小心别被他利用了。”
施墨白抿了抿嘴,望向远处,眼神却没有焦点。
魏司仁继续道:“其实被投企业发展得怎么样,本质上与你个人无关。投资只不过是分享企业阶段性的增值收益,无论多么真情实感,最终都是为了彻底退出。墨白,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吧?”
“嗯,我知道。”
魏司仁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他掏出车钥匙放桌上,又帅气地打了个响指:“服务员,买单。”
服务员走过来:“先生,您这桌已经结过了。”
“啊?”魏司仁一脸震惊,“柳洱那小子出去吃饭从不买单的,这次怎么……”
“是那一桌的美女买的。”服务员说着,指向另一桌的方向。
是屠南惜买的单。
这顿饭一共吃了一千三百块,和施墨白送给景非渊那双运动鞋的价格,正好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