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墨白抬头，凝视着墙上一幅栩栩如生的锦鲤水墨画。
墨色流转，灵动轻盈，勾勒出锦鲤在碧波中悠然游曳，栩栩如生的画面。
她一时沉浸其中，思绪如水流转。
“施总，我在非策生物现场，咱们的研发团队和毕因生物尽调的工作人员都上线了。”
她面前的电脑突然传来吕律的声音，夹杂着椅子挪动声和水杯碰撞的叮当声。
施墨白从水墨画上收回目光，立刻应声：“好的吕律，辛苦，我现在把视频画面传到我这边的大屏幕上。”
今天已是她留在新加坡的第五天，CDA（保密协议）早已签署，合作的初步共识也已达成，已经快速推进到多部门联合尽调的环节。
这个阶段至关重要，需要到公司现场进行考察，如果尽调结果符合预期，接下来便是合同签署与打款，交易才算最终落地。
其实BD工作是一项对人要求极高的苦力活，兼具智力与体力的双重挑战。
很多MNC往往需要调研筛选上千条管线，才能做成一笔交易，成功率极低。
但非策与毕因的情况特殊，双方都奔着在最短时间达成交易的目的，所以项目推进速度远超常规。
大屏画面一闪，非策生物那间十分局促的会议室跃入眼帘。
一群人围坐在长桌旁，表情专注，气氛有些紧绷。
景非渊的身影也出现在屏幕一角。
他朝施墨白挥了挥手，煞有介事地说：“施总，我们研发部门的骨干都在了。”
施墨白嘴角一勾，忍住笑，正正经经道：“好的。我和毕总也都在线了。”
毕总此时正坐在施墨白对面，微微颔首，沉稳开场。
“各位，今天是深度尽调的关键节点。过去的几天，双方团队已经展现了极高的专业和效率，我对此非常赞赏。接下来的工作同样不能松懈。我相信，只要我们双方一起努力，必将为合作奠定坚实的基础。”
施墨白点点头，刚想也水几句场面话，忽然瞥见视频中某个梳着斜刘海的工作人员有些眼熟。
她不由问：“……小谢？是你么？”
斜刘海女生探出身，笑着说：“是我，施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施墨白微微一笑。
上次见小谢，还是在FSCO大会现场。
当时一众投资经理聚在肉松小贝旁闲聊八卦，施墨白趁机介绍非策生物的技术，只有小谢一个人是真的在聆听学习。
非策生物后来沉冤昭雪后，少白头、马尾辫等投资经理都来尽调过，唯独小谢销声匿迹。
原来，她早已跳槽到毕因生物，成为了BD团队的一员。
毕总在一旁说：“小谢在我们内部多次推荐过非策的KTL疗法，认为前景可期。这也是我注意到你们的原因之一，所以才让敖总帮忙和您牵线。”
施墨白心里蓦地一动。
她原以为那次FSCO大会走一遭，得到的全是挫折与失败。
却没想到，命运竟然在无意间留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让非策得以涅槃重生。
她点点头：“原来如此。我相信尽调结果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BD岗位非常重要，是科学团队与商业团队之间的「翻译官」，有小谢这样认真负责的人在场，施墨白又多了几分信心。
毕总微微一笑：“好了，时间紧迫，咱们现在开始吧。”
会议持续进行了整整一天。
快五点时，讨论转向了生产设备的部分。
小谢抬头问道：“施总，我注意到非策有一台关键设备CEL-1来自高锐科技。去年FSCO大会上，您提到与高锐科技有关于设备的战略合作意向，现在进展如何了？”
施墨白答：“CEL-1已经投入使用，当时我们两家公司进行了联合调试。本来计划签署战略协议，但因为一些外部因素——包括舆论危机和患者家属诉讼，所以合作就暂时搁置。”
小谢继续道：“我查过资料，这台CEL-1至今都没有正式上市。我想问一下，如果未来临床试验上量，或是进入商业化生产阶段，该如何保障设备的稳定供应？会不会存在断供风险？”
这个问题如同一记重拳，击中了施墨白一直以来的隐忧。
CEL-1曾解决了UHS设备缺失的困境，帮助非策大幅提升了生产效率，高锐也曾亲口说过会尽快推动设备上市，但至今却杳无音讯。
明明是性能优异的商业化产品，为何迟迟不上市销售？
施墨白心中简直疑窦丛生。
毕总此时也严肃地说：“对于细胞疗法来说，流程即产品，相关设备比其他药物类型更为重要，这个问题务必要解决。”
施墨白深吸一口气，沉稳回应。
“我明白。我会尽快与高总联系，确保后续设备供应。不过考虑到时间紧迫，能不能将这一项作为交割后义务？”
毕总沉吟片刻：“可以。但如果这个问题得不到解决，交易条款中也会有相应的赔偿机制，您没意见吧？”
“没问题。”
施墨白表面镇定，心里却暗暗叹了口气。
她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毕总点点头：“好。这项过吧，我们继续。”
等散会时已是晚上十点半，施墨白回到酒店，踢了鞋扔了包，第一时间拨通了景非渊的电话。
景非渊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第一句话就是：“墨白，我错了。”
施墨白一疑：“你怎么错了？”
“我见视频里你今天穿新衣服了。”景非渊说，“我没预判到你会去那么久，没给你带够衣服，是我的错，正在深刻反省呢。”
“现在这关头，你还有空管这个？！”
施墨白简直哑然失笑：“没事，我抽空去了趟商场，买了几件悠衣库，天天就是一身300块的行头去谈几个亿的生意，我自己都想笑。”
“穿得舒服就够了。说真的，你每次穿高跟鞋，我不怕自己被踩，而是更担心你崴脚……”
施墨白听他啰嗦半天，忍不住打断转到正题上。
“设备的事怎么办？我刚才没说，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联系高锐，但高总像是故意躲着我，始终没回音。”
景非渊立刻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高锐可能是被康凯收买了？”
施墨白叹了口气，趴在床上说：“对。以前我一直不明白康凯为什么让戴以迪以那么宽松的条款去和高锐谈判，康凯当时给出的理由是高锐科技是明星项目，以杉瓴的体量，弄丢了项目更丢人。可是现在想来，我觉得他们两人一定私下达成了某种抽屉协议。”
景非渊表示同意：“有道理。细胞疗法的设备是至关重要的。如果高锐科技和时利医药联手，我们之前协助CEL-1设备优化的技术细节，等于白白送给了时利，让他们捡了个现成的。”
施墨白无奈哀嚎起来。
“唉，简直气死我了……现在回想起来，康凯这人简直太狠了，他是吃榨菜长大的么？怎么每一句话，每个动作，甚至每个呼吸都在使诈？”
“哈哈，你别担心。”景非渊安慰道，“其实我有办法，就是想先跟你商量之后再告知毕总那边呢。”
施墨白一怔，整个人立马从床上弹起，问：“你有什么办法？”
景非渊却故意卖关子：“你先告诉我，你哪天回来？我想你了。”
施墨白掐指算了起来。
“我和毕总现场基本聊的差不多了。现在设备的事非常关键，我得尽快去找高锐把这事解决……”
她说着便拿电脑查起了机票。
“明天八点倒是有一班，就是价格有点贵，嘶……足足比平时翻了三倍呢……”
景非渊提醒她：“时间更重要。”
“也是……”施墨白只好忍痛订票。
“航班信息发我，我去接你！”
“哦。”施墨白又开始犯愁，“可是现在高锐故意躲着我，怎么才能抓到他呢……”
*
第二天中午一点，景非渊提前一个小时就来到熙熙攘攘的浦东国际机场。
他手里举着一束花，笔直地站在到达大厅出口，活像一尊翘首以盼爱人出现的望妻石。
他的目光不时扫过一波一波涌出的人群。
每个拖着行李箱的旅人一露面都是一脸迷茫，随后突然发出一阵惊呼，接着便是亲朋好友兴奋相拥的喜悦场面。
就连行李箱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都是欢快的节奏。
景非渊被这样的情绪感染到了。才一周未见，竟让他觉得此刻十分紧张。
手里的那束花，都被他捏出了汗。
忽然，他身后冒出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
“……景总？”
景非渊一回头，瞬间绷直后颈，有些不自然地说：“魏总，你好。”
魏司仁居然也在此时出现在机场。
他今天一身装扮看似松弛感十足，实则连袜子的纹路都是与皮鞋精心搭配过的，浑身上下还散发着幽幽香气。
虽然他看上去十分有涵养，可眼神却十分不友好：“你怎么也来了？”
景非渊微笑说：“我来接人。”
魏司仁蹙了眉：“……这么巧？我也来接人。”
“是啊。”景非渊抬头看了眼机场大屏上的时间，“看来咱们都早到了。”
魏司仁冷笑一声，故意慢慢抬起手。
先是露出限量版的袖钉，再慢条斯理地展示价格不菲的手表。
装模作样看半天，可惜表盘太复杂，根本认不出时间。
他只好快速偷瞄一眼机场大屏的时间，然后才说：“呵，还真是到早了。不过，你来干什么？”
景非渊晃了晃手中的花，毫不避讳地说：“我来干什么，你不知道？”
魏司仁却嗤了一声：“墨白昨晚特意发信息让我来接她的。景总，她也让你来接她了么？”
“那倒没有。她特意叫我不要来接她。”
“哼，那你还来干什么！自讨没趣！”
景非渊并不生气：“我就是来随便看看，确认一下。”
魏司仁冷笑：“确认你彻底输了，对吧？”
“这可不好说……”
“别嘴硬了！”
正当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疯狂斗嘴时，施墨白拖着箱子风风火火地出来了。
两个男人瞬间齐刷刷地转身，异口同声。
“墨白！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