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井水顺着枯草般的发丝淌进脖颈，刺骨的寒意针扎般钻进骨头缝里。阿奴蜷缩在井边湿冷的泥地上，牙齿咯咯作响，身体抖得像风中残叶。王癞子骂骂咧咧的声音和柳嬷嬷刻薄的呵斥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不清。只有额头上那一点残留的、极其微弱的灼热感，像黑暗中唯一摇曳的烛火，固执地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纯粹的噩梦。
烙印…发光了？
她漆黑的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微微放大，死死盯着水井石壁倒影里那个模糊的自己。暗红色的罪奴印如同盘踞在额头的毒蜘蛛，丑陋而狰狞。她颤抖着，再次抬起冻得青紫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恐惧，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个丑陋的疤痕。
冰冷。粗糙。皮肉被烧焦后凝固的凹凸感一如既往。
没有光。
就在她指尖离开的瞬间，就在她几乎要说服自己那只是冻僵产生的幻象时——
嗡！
极其微弱！比蚊蚋振翅还要轻！但这一次，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不是看到，而是从烙印深处传来一阵极其短暂、极其轻微的震动！伴随着这震动，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细、近乎透明的金色微芒，极其突兀地、如同幻觉般在那暗红色的疤痕纹理深处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抓不住，却真实存在！
阿奴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她慌忙用脏污的袖子捂住嘴，身体因恐惧和莫名的惊骇蜷缩得更紧，心脏在瘦弱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那是什么？是烙印要烂掉了吗？还是…她真的要疯了？
“小贱种！发什么呆！” 王癞子不耐烦的吼声和一脚踹在腰间的剧痛将她拉回现实。“水泼够了就滚起来！三缸水！一滴都不能少！耽误了嬷嬷的事，老子扒了你的皮！”
冰冷和疼痛瞬间淹没了那点微不足道的惊骇。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阿奴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冻得麻木的身体，踉跄着扑向沉重的木桶和冰冷的井绳。纤细的手臂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被逼到绝境的蛮力，每一次拉动湿滑沉重的井绳，都像是要把她单薄的身体撕裂。冰冷的井水灌满木桶，沉重得让她每一次提起都摇摇欲坠。三缸水，如同三座大山，压在她瘦弱的脊梁上。
额头上的烙印，在每一次她拼尽全力、每一次身体因寒冷和剧痛而颤抖时，那细微的嗡鸣和一闪而逝的金芒便会出现得稍微清晰、频繁一丝丝。像是在呼应着她濒临极限的痛苦，又像是在…汲取着什么？
————
神界，焚天殿。
冰冷的玄铁墙壁上狰狞的裂痕无声地诉说着昨夜的狂暴。殿内依旧狼藉，但那种毁灭性的混乱气息已被另一种更冰冷、更压抑的秩序感取代。
赤璃站在巨大的星盘前。星盘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神力在虚空勾勒出的、不断流转的亿万星辰投影。每一颗星辰都代表着神界观测范围内的一个世界、一方势力，或一个强大的存在。星辉流转，冰冷而璀璨。
他的指尖悬浮在星盘边缘，熔金般的眼眸深处不再是昨夜的空洞与暴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深入星盘核心，疯狂检索、分析着凡尘界域的信息洪流。目标只有一个——寻找那道撕裂神界壁垒、裹挟着云曦最后神魂核心的金色流光坠落的轨迹！
星盘浩瀚，信息如海。凡尘界域如同蒙尘的沙盘，亿万生灵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沌的灰雾。要在其中精准定位一缕微弱到极致、并且刻意隐藏了自身气息的神魂碎片，无异于大海捞针。
时间一点点流逝。赤璃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熔金眼瞳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越来越锐利！他强大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灰雾中艰难穿行，过滤掉无数无用的干扰信息——凡人的悲欢离合，王朝的兴衰更替，修士的灵力波动…如同在嘈杂的集市中，捕捉一缕特定的、几乎消散的余音。
汗水顺着冷峻的侧脸滑落，滴在冰冷的玄铁地面上，瞬间蒸发成一缕白气。强行催动星盘进行如此精细的跨位面检索，即使对他这样的战神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
突然！
星盘边缘，一片代表凡尘界域东大陆的、被标注为“大胤王朝”的灰色区域中，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与背景灰雾融为一体的光点，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闪烁的频率也毫无规律，更像是星盘运转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杂波。
但赤璃熔金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最敏锐的猎鹰锁定了猎物！
不对！
那不是杂波！那微弱光点闪烁的刹那，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熟悉、刻入骨髓的气息！尽管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尽管被凡尘浊气层层包裹、扭曲变形，但那气息的核心…是星辰之力！是独属于云曦的、那清冷孤高的星辰本源！
找到了！
赤璃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狂喜与剧痛交织着瞬间席卷全身！他死死盯着星盘中那个微弱的、代表大胤王朝边境区域的闪烁光点，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然而，就在他神识凝聚，准备锁定那光点、不惜一切代价撕裂空间壁垒降临凡尘的瞬间——
嗡——！
一声沉闷、带着规则锁链摩擦般令人牙酸的嗡鸣，猛地从焚天殿穹顶传来！
紧接着，一道冰冷、浩瀚、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天幕，轰然降临！瞬间笼罩了整个焚天殿！也将赤璃试图延伸向凡尘的神识，硬生生地、蛮横地切断、禁锢！
赤璃猛地抬头！熔金的眼眸中爆射出骇人的厉芒！
只见焚天殿那由神力构筑的穹顶之上，一个巨大无比、由无数玄奥符文组成的古朴罗盘虚影缓缓旋转！正是天枢神尊执掌的天道罗盘投影！罗盘散发出冰冷刺骨的规则威压，如同亿万条无形的锁链，将整个焚天殿牢牢封锁！
“玄羽帝君。” 天枢神尊那毫无感情起伏的声音，透过罗盘虚影，直接在赤璃的神魂中响起，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混沌封印需帝君神力持续稳固，此乃天道重任，三界安危所系。望帝君恪守职责，勿为外物所扰。”
“外物？” 赤璃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怒。他周身的神力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赤金色的神焰在体表明灭不定，焚天殿内的温度急剧攀升！“天枢！你封锁本君神殿，阻我神识，是何居心！”
“规则如此。” 天枢的声音依旧空洞，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混沌魔气未靖，神界至尊当坐镇中枢，维系封印。凡尘浊气，自有其运转法则。帝君若强行跨界，神力波动恐引动封印不稳，魔气反噬，后果不堪设想。此非吾意，乃天道规则昭示。”
天道规则！又是天道规则！
赤璃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因用力而惨白！他看着星盘上那个代表大胤王朝边境、代表云曦残魂坠落的微弱光点，那光芒在罗盘投影的压制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模糊，眼看就要彻底消失在凡尘的灰雾之中！
咫尺天涯！不！是隔着神凡壁垒的永恒绝望！
“好一个天道规则！” 赤璃怒极反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冰冷和杀意。“天枢，你最好祈祷，这规则…能永远护着你！”
他猛地一挥手！
轰！
狂暴的神力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撞向头顶那巨大的罗盘虚影！整个焚天殿剧烈震荡！罗盘虚影光芒狂闪，符文明灭不定，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无形的规则锁链在赤璃狂暴的力量冲击下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崩断！
然而，罗盘终究代表着神界运转的基石之力。赤璃这含怒一击虽撼动了封锁，却未能将其彻底击碎！罗盘虚影在剧烈震荡后，光芒反而更加凝练冰冷，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再次压下，将赤璃沸腾的神力硬生生压制回体内！
噗！
赤璃身体一晃，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金血！强行冲击规则壁垒的反噬，让他本就因云曦之死而动荡的神魂再次受创！
星盘上，那个代表云曦残魂的微弱光点，在罗盘虚影的彻底压制下，彻底消失在了凡尘界域那片混沌的灰雾之中，再无踪迹可寻。
“帝君保重神体。” 天枢冰冷的声音毫无情绪，“维持封印，方为正途。” 话音落下，巨大的罗盘虚影缓缓隐去，那股笼罩神殿的恐怖威压也随之消散。
焚天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赤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角的金血缓缓滴落，在赤金的地面上绽开一朵小小的、凄艳的花。熔金的眼眸死死盯着星盘上那片代表着大胤王朝的灰色区域，眼底翻涌的，是足以冻结九幽的冰寒，和一种被规则枷锁彻底禁锢、眼睁睁看着挚爱残魂彻底消失在浊世中的、深入骨髓的绝望与暴怒。
青瑶…天枢…
你们以为，一道规则壁垒，就能阻我？
他缓缓抬起手，擦去嘴角的金血。指尖捻动，那粘稠滚烫的液体带着属于神祇本源的气息。他熔金的瞳孔深处，一点疯狂到极致的光芒，如同沉寂火山下涌动的熔岩，骤然亮起！
————
神界，青瑶仙子的居所——瑶光苑。
这里与焚天殿的冰冷坚硬截然不同。处处雕梁画栋，轻纱幔帐，奇花异草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由各种珍稀仙草神花调和而成的甜腻香气，沁人心脾。然而此刻，这甜腻的香气中，却混杂着一丝极其淡雅、若有若无的冷香，如同雪后初绽的寒梅，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清冽。
青瑶坐在精致的琉璃梳妆台前，心不在焉地用一柄玉梳梳理着如瀑的青丝。镜中的容颜依旧娇美动人，只是那双杏眼里，却失去了往日的温婉灵动，沉淀着挥之不去的阴霾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
昨夜诛神台后赤璃那冰冷到极致的眼神，还有他爆发神力将她掀飞的场景，如同跗骨之蛆，反复在她脑海中闪现。赤璃哥哥…他从未用那种眼神看过她！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和…杀意？
不！不可能！他一定是太痛苦了！一定是被云曦那个贱人临死前的诅咒迷惑了心神！青瑶用力攥紧了手中的玉梳，指节泛白。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翻腾的心绪，目光落在梳妆台上一个打开的、巴掌大小的锦盒上。
锦盒内衬着柔软的黑色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小撮粉末。
这粉末极其奇特。它并非纯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在琉璃宫灯的光线下，闪烁着极其细微、如同星辰尘埃般的点点微光。粉末本身没有任何气味，但仅仅是看着它，就让人产生一种灵魂仿佛要被吸进去的眩晕感。
这正是天枢神尊交给她的“香尘”。
并非凡间理解的香料，而是采集神界星辰湮灭时散逸的、最精纯的星辰本源之力，混合了混沌核心边缘的“虚妄之息”，再以天枢罗盘规则之力反复淬炼而成。无形无味，却能悄无声息地融入神力本源，如同最微小的尘埃，附着其上，成为施术者最隐蔽的“眼睛”和“耳朵”。更重要的是，它能引动受术者心底最深处的妄念与恐惧，在关键时刻，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天枢神尊将此物交给她时的空洞话语犹在耳边：“此乃规则之尘。将其置于赤璃帝君焚天殿神力运转节点。此尘无形，融于神力，可窥其心绪，亦可…在其心神失守之际，引动混沌魔气共鸣，令其道心蒙尘，自绝于天道。”
青瑶看着锦盒中的“香尘”，眼神复杂。她渴望得到赤璃，渴望成为他身边唯一的女人，渴望将云曦那个贱人彻底踩在脚下！为此，她不惜与天枢合作，编织了那个完美的陷阱。可当真正要执行这最后一步，将这能引动混沌魔气、彻底毁掉赤璃道心的“香尘”放入焚天殿时…她犹豫了。
她爱的是那个强大、冷酷、如同烈日般耀眼夺目的战神赤璃！而不是一个被混沌侵蚀、道心崩溃的疯子！天枢要的，只是一个彻底被规则掌控、失去自我意志的傀儡帝君！可她青瑶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能被她征服的赤璃！
“云曦…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 青瑶眼中怨毒之色大盛，将满腔的愤恨都倾泻到那个已经“灰飞烟灭”的仇敌身上。“若非你迷惑赤璃哥哥，让他对你死心塌地，我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她猛地合上锦盒盖子，仿佛要隔绝那“香尘”带来的诱惑与恐惧。
不行！不能完全按照天枢那个老怪物的意思来！
青瑶猛地站起身，在铺着柔软雪绒地毯的室内焦躁地踱步。粉色的裙裾拂过地面，如同不安的蝶翼。
赤璃哥哥昨夜的反应太过反常！他不仅对她动了手，更封锁了焚天殿！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那片该死的衣角…青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衣袖，眼底闪过一丝懊恼和狠厉。当时在诛神台上，眼看云曦神魂爆裂、诅咒降临、赤璃心神剧震的刹那，她内心压抑了亿万年的狂喜和扭曲的快意如同火山般喷发，让她几乎控制不住想要仰天狂笑！就是那一瞬间的忘形，让她身体微微前倾，袖口不慎被一道最狂暴的神力碎片边缘削掉了一小片！幸亏她反应快，立刻借着悲痛掩面抽泣的动作掩饰了过去，加上混沌气息的遮掩，才未被当场发现！
那片衣角…会不会被赤璃找到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青瑶的心。虽然一片衣角证明不了什么，但以赤璃的敏锐和多疑…
必须弄清楚！必须知道赤璃现在到底在想什么！在做什么！是否真的在追查诛神台的真相！
青瑶的目光再次落回梳妆台上那个小小的锦盒。眼神剧烈挣扎着。最终，一丝扭曲的决绝取代了犹豫。
她重新打开锦盒，小心翼翼地从那撮淡金色的“香尘”中，分出极其微小、几乎肉眼难辨的一点点。这点分量，不足以引动混沌魔气共鸣，不会真正危害赤璃的道心，却足以让“香尘”融入焚天殿的神力运转，成为她窥探赤璃心绪的“眼睛”！
“赤璃哥哥…别怪我…” 青瑶低声呢喃，声音带着病态的痴迷和一丝颤抖。她取出一枚用万年温玉雕琢而成的、极其精巧的镂空香囊球。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点点“香尘”粉末，注入香囊球中心那比针尖还细小的核心空间内。然后将香囊球紧紧系在自己腰间最隐蔽的丝绦内侧。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和紊乱的气息。对着琉璃镜，重新调整好表情，让那双杏眼再次盈满恰到好处的担忧、哀伤和一丝楚楚可怜的怯懦。仿佛昨夜被赤璃神力震飞的狼狈从未发生，她依旧是那个为云曦姐姐陨落而悲痛欲绝、又无比担忧赤璃哥哥的青瑶仙子。
她整理好仪容，莲步轻移，朝着焚天殿的方向走去。腰间的温玉香囊球紧贴着肌肤，冰冷中带着一丝诡异的灼热感。那里面承载的，是足以致命的诱惑，也是她孤注一掷的赌注。
————
黑水城，奴隶营。
夕阳如同一个巨大的、淌着血的伤口，沉沉地挂在天边，将整个营地涂抹上一层绝望的暗红色。寒风卷起尘土，呜咽着穿过低矮的土坯房缝隙。
阿奴终于打满了三缸冰冷刺骨的井水。她的双臂早已失去知觉，如同两根僵硬的木棍。单薄的麻布衣湿透了又冻硬，像一层冰冷的铁皮箍在身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喉咙火烧火燎。额头上被擦破的伤口结了痂，混着泥垢，又痒又痛。但最让她心神不宁的，依旧是额头上那个丑陋的烙印。
那诡异的嗡鸣和一闪而逝的金芒，如同附骨之疽，在她每一次精疲力竭、意识模糊的边缘悄然出现。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让她心头发寒。她不敢再用手去碰，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拖动沉重的双腿，朝着柳嬷嬷指定的、位于营地最角落的那个堆放杂物和腐烂草料的破棚子挪去——那是她今晚的栖身之所。
棚子低矮阴暗，散发着刺鼻的霉烂和牲畜粪便混合的气味。角落里堆着些干枯发黑的草料，上面爬满了不知名的小虫。这就是她的“床”。
阿奴几乎是爬着进去的。身体刚一接触到冰冷的草料，刺骨的寒意和浑身的剧痛就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只想立刻昏死过去。可就在这时，额头上那暗红色的烙印深处，嗡鸣声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急促！伴随着嗡鸣，那道微弱的金色光芒也再次闪烁，这一次，甚至在她紧闭的眼皮上投下了极其短暂的光影！
不！不要！
阿奴惊恐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抱住头，试图隔绝那来自烙印深处的诡异感觉。她怕极了！怕这烙印真的会带来更可怕的灾祸！怕自己真的被当成了怪物！怕柳嬷嬷和王癞子知道了会用更残忍的手段折磨她！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嗡鸣声在恐惧的催生下，反而更加剧烈！那烙印仿佛活了过来，在她额头的皮肤下微微搏动！一丝微弱却无比灼热的暖流，猛地从那搏动的烙印深处爆发出来，如同一条细小的火蛇，瞬间窜遍了她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呃…” 阿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这暖流驱散了刺骨的寒冷，缓解了肌肉的僵硬酸痛，让她几乎冻僵的身体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然而，这突如其来的舒适感非但没有让她安心，反而加剧了她内心的恐惧！
这暖流…是从烙印里来的！是这个诅咒般的印记带来的！
它到底是什么？它想干什么？
就在她因这诡异的暖流而心神剧震、恐惧达到顶点的刹那——
轰！！！
一幅远比之前清晰百倍、如同烙印般直接砸进她脑海的画面，猛地炸开！
不再是模糊的碎片！
她无比清晰地“看”到：
冰冷！无垠！浩瀚！无数巨大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星辰在她身边缓缓旋转、流淌！她（或者说，画面中的那个人）悬浮在这片瑰丽而孤寂的星海中央！一只纤细完美、仿佛由星光凝成的手掌，正缓缓抬起！掌心之上，亿万星辉如同温顺的河流般汇聚、流淌！那光芒清冷而威严，带着一种掌控寰宇、俯瞰众生的…神性？！
“啊——！” 阿奴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画面带来的冲击太过巨大！那浩瀚的星海，那掌控星辰的力量，那冰冷孤高的神性…与她此刻身处肮脏草料堆、浑身冻伤鞭痕的卑贱现实形成了最残酷、最荒诞的对比！巨大的撕裂感让她头痛欲裂，灵魂都在颤抖！
棚子外传来几声奴隶被惊醒的嘟囔和咒骂。
阿奴死死咬住下唇，将后续的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鲜血瞬间染红了干裂的唇瓣。她蜷缩在草料堆最深的阴影里，身体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雪中的幼兽。
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的剧痛和那恐怖的星海画面才缓缓退去，只剩下烙印深处那点顽固的灼热感，如同一个不祥的烙印，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抬起手，再次摸向额头上那个丑陋的罪奴印。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移开手指。
指尖下，那暗红色的、凹凸不平的疤痕深处…那微弱的搏动感…似乎…更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