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池穆泽体内的戾气要撑不住了。
再不必闭关压制，他身上戾气太重，会令他爆体而亡。
而这是我唯一能逃跑的机会。
池穆泽想不到，我假死逃出升天，找了一个和自己容貌身型相差无几的尸体，而且连脖子上的疤都一模一样。
而他出关的第一份大礼就是服毒自尽，满身溃烂到分不出鼻子眼睛的“我”。
想到马上就能解脱，我心里都轻松起来。
见我神色飘忽，他的手用力钳住我的下巴，眼神又涌现出疯狂：「你在想什么。」
痛死了。
我偏头沉默，不再让他触碰自己。
我能感觉他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池穆泽端在半空没有动，逐渐握成拳头。
他盯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也不愿去看他。
他把手放在我的小腿上，骨头的碎裂声响起。
我的双腿都断了。
冷汗瞬间流了下来，
见我这么痛苦。
他走上前来，指肚在我的脸上温柔摩挲，俯下身起亲了亲我的额头：「乖，等我闭完关很快就回来。」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用手轻轻抚摸着我刚断掉的的双腿，他的手很凉，最后捏住了我的脚腕。
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他轻柔的贴近我耳边：「等我回来。」
等他终于离开。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腿上钻心的痛立刻传了上来。
暗卫茆知快步走过来，确认池穆林真的走远了之后，悄声在我耳边说：「一切都准备好了。」
「快快，茆知我的腿！」我再也撑不住，痛的我大叫起来。
计划在池穆泽闭关的第三天进行。
我出逃后，拖着断腿跑到偏僻地养伤。
池穆泽一个月后出关，便开始大肆找我，甚至下了悬赏令，可见他一点也不相信我死了。
但只要我想藏，没有人找得到我。
他甚至去刨了小奕儿的墓，誓要把我逼出来。
但是我消息闭塞，知道这件事时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骨折的腿还没有完全好，我忍着痛一步一步来到小奕儿的墓碑前。
我在他的墓前坐下来，
用手把乱七八糟的墓一下一下填好。
做完这些天色已经大暗。
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一趟那个家，那里有小奕儿画了一半巧夺天工的画，有他还没有写完娟秀的字，上面都已经落灰。
可是还没有当上花魁。
我想起我那五万两黄金，都被池穆泽收了去，甚至为了囚禁我连房屋的地契都被拿走了
如果再早一点就好了，我就能帮你赎身。
或许你还是不要碰到我比较好，以你的才华一定能成为花魁，成为神秘负有盛名的的花魁，受人仰望。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
这个荷包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小奕儿吐血的那个墙角等着我去发现它。
荷包上面有一个还没绣完的茗字，我弯弯曲曲把后边的字缝上，可是我的绣工不好，看着丑陋的蚯蚓。
我把荷包挂在墓碑上，看着小奕儿之墓几个字，愈看越不顺眼。
我用刀尖认认真真的抹掉，重新写上江照裘三个字。
小奕儿是他最不喜欢的名字，他说他的本名叫江照裘。
我疲惫的坐下，很累，腿也很疼，我把头靠在背碑上：「对不起，对不起啊，江照裘。」
16
池穆泽接受不了我已经死了。
这事刺激的他性情越发乖戾，每天都要控制不住的杀一些人，有书生，有良女，甚至有出言不逊的孩子。
武林盟主入魔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越传越凶。
正派之主怎么能是邪门歪道的，由锦梦哥哥为首的各大门派开始围剿池穆泽。
听说他一个人轮战二十几个门派，最终落败被毁掉一身功力，最后还在叫着我的名字。
听说被锦梦的哥哥当成狗一样羞辱。
我又去看望锦梦，在墓前为她放上她最喜欢的花，陪她静悄悄的说了一晚上的话。
天青，还未大亮。
我站起身，往城里走去。
路边的石狮子前面用狗链拴着一个人。
长长的链子拴住他的四肢和脖颈，高大的身躯蓬头垢面。
一个人开门走出来，往他面前的是盆里倒了一堆剩饭。
他一动不动的缩在那里，附近的野狗冲上去把东西吃了个精光。
我在他面前蹲下来，轻声唤他：「池穆泽。」
他还是没有动，像一尊已经死去的石像。
我刚伸出手推他的肩膀，他猛地一缩。
他这个样子看得我鼻子异常酸涩。
他看我没有打他，便抬起头直直的盯着我看。
渐渐的他眼中回复了一丝清明，磕磕巴巴的吐出几个音节：「m……ming……蓉茗……」
我猛然抬头。
池穆泽跪在地上冲着我笑，那眼神像阳光一样温暖儒雅，一如最初那个容易害羞的池穆泽。
我轻轻握住他的肩膀，眼圈再也忍不住红了：「池穆泽，池穆泽是你吗？」
他冲我趔起干裂的嘴角：「蓉茗……杀了我。」
17
我帮池穆泽换了干净的衣服，给他清洗身子。
他都在沉沉的昏睡。
好像很久都不敢睡觉的样子。
池穆泽只有三天寿命了，我刚给他把了脉，混乱的真气，被折磨的身躯，魔功的亏损，他的五脏都烂了。
没有回天之力。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恢复了清俊的脸，心里酸涩无比。
他说他想去玉泉湖，我说好。
他说想死在那里顺流而下，我说好。
他说别恨我，我说好。
我恨的从来都不是他。
三天之后，他走了。
我把他的身体放在竹筏上，顺流而下。
看着竹筏远去，我又把竹筏拉了回来。
万一竹筏翻了呢，万一卡在石头里呢，万一被人看见故意使坏呢。
这么多未知呢。
我把木头和树枝搭好，把他放在木头上。
他看着还很鲜活，还是那样眉眼如画，一点都不像已经死了的人。
我还记得第一次遇见他，他的发髻梳的整整齐齐，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面若冠玉。
我摸着他的脸，上面有很多伤痕，
我喃喃道：「对不起，我食言了。」
说完把手里的火把扔了过去。
大火熊熊而起。
火光中我好像看见了池穆泽的脸：
「我已经是天下第一刀客了。」
「是是，不知道天下第一刀客能不能接受我这个武林盟主的表白呢。」
「你这个武林盟主还是我让给你的。」
「……」
「那……勉勉强强接受吧。」
我把他的骨灰塞进胸前的小瓶子里，
我带你去看清山绿水，
好不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