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佳佳最喜欢的地方是书店，最喜欢的分区是历史区，最爱的历史阶段是明史，最沉迷的历史事件是洪武四大案。对于胡惟庸案、空印案、郭桓案和蓝玉案历史可考的所有细节，她都如数家珍。伏红早在伏佳佳还小的时候，就发觉出不对劲，上了学以后，伏佳佳更加不合群了，每日沉浸书本，脱离现实，但伏红只是觉得女儿性格内向腼腆，爱读书又不是什么坏事，便没有放在心上。
沈悠对伏佳佳解释道：“并不是所有罪过，都会明明白白写在法律里。有一些罪过，不杀人，但是诛心。”
伏佳佳似懂非懂。
秋小律拉起沈悠：“沈思想家，别想那么多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想不想和程凯旋在一起？”
“当然不想。”
“那你每天茶不思饭不想，长吁短叹的？”
“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我爱你，与你无关’，有些爱情，只是一个人的事。就好比打游戏，有的是单机游戏，有的是网络游戏。显然，在我的游戏里，不需要和程凯旋有任何互动。”
沈悠一旦开始胡扯就变得相当无敌，什么歪理到了她那里，听上去都很有道理。
季屹走过来喝水，伏佳佳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季屹瞅了她一眼：“小屁孩，看什么？”
秋小律忙介绍：“这是佳佳，相当聪明哦！对了，她爸爸在电器城开了一家维修厂，对电器可在行了，不一定比你们公司那些研究生差。他以前还替别人参加过发明科技大赛，做那种智能婴儿车。”她又对佳佳说道，“这个哥哥的公司会做智能机器人，跟你爸爸是半个同行呢。”
旁边的厨子们等的不耐烦了，开始捏着拳头发出咔嚓咔嚓的骨头脆响：“还开不开始啊？我们等会儿还得去进货卖串呢！”
两拨人走进场地，厨子一伙面露凶光，季屹一伙冷酷而不屑。
秋小律站在两伙人中间，把篮球抛到空中，陈拓起跳，却被厨子撞了一下，球朝着侧方飞去，就在这时，季屹高高跃起出现在球的斜前方，轻松拦截了球。
以他的弹跳能力和反应速度来讲，秀一把是小意思。
与之完全相反的是程凯旋，他完全躲着球，哪里是球的死角，他就站到哪里去。
两拨人激战，陈拓拿到球，正欲投三分，秋小律忙咳嗽一声，陈拓心领神会，转手一个假动作，并没有看向程凯旋，却准确无误地把球抛到了他所在的方向。
但是陈拓高估了程凯旋的反应能力，球迅速地冲着程凯旋飞去，然后砸在了他的脑壳上。
程凯旋“砰”一声倒在了地上。
秋小律总算是看出来了，程凯旋真的不太适合运动。
如果这个时候就把程凯旋拉下场，一切还有回转的余地。
但秋小律不信邪，她承接下了这个谁都不愿碰的篮球赛项目，看着厨子们的肚腩在初冬的艳阳下抖动，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沈悠不再把自己框在30岁里反复徘徊着，如果喜欢就走出这一步，不要管是摔倒还是无路可走，不要小心翼翼也不要患得患失，只要走出这一步就好。
这场比赛，季屹打得很自我，全程炫技，完全忽略了秋小律疯狂暗示的眼神。陈拓倒是记得秋小律安排的任务，忠心耿耿地给程凯旋传球，程凯旋被迫练就躲闪技能。
季屹是不能指望了，让他继续放飞自我吧。
中场休息时，秋小律又跟陈拓咬耳朵：“你得烘托程凯旋啊，让他形象再酷比一点。就是让女人看了忍不住上去搭讪的那种感觉。”
“我的姐，你以为我是魔术师吗？能把没的变成有的？我觉得，凯旋哥可能确实不是那块料，要不就算了吧。”
秋小律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摆拍总可以吧？等会儿，你传球给他，让他投三分球！只要你能让他投三分，我就把你家超市最难卖出去的那种商品买光。”
“一言为定啊。”
上场前，陈拓走到程凯旋身边说了句什么，程凯旋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秋小律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们上了场，猛地拍了一下沈悠的后背，终于把她打了半场的嗝给吓了回去。
陈拓这下半场可不好过，又要防厨子们突然脱衣服炫肉，又要从打球打嗨了浑然忘我的季屹手中拿到球，还要想办法传给程凯旋。
这简直就是杏花斜街社区版的mission impossible！
就在秋小律打算放弃的时候，球神奇地传到了程凯旋手中，而左右竟然都没有人。程凯旋困惑地看了看四周，却没人来抢他的球，他也不好意思就这么水遍全场，干脆拿着球起跳，把球扔了出去。
球划着一个小到不能更小的弧度，砸在了不远处的地上。
程凯旋顺势落地，然后脚一歪，倒在地上，抱着膝盖痛苦地叫起来。
秋小律呆了一下。
如果她没看错，刚才程凯旋只是轻微地离开地面几厘米，马上又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回归了大地，怎么就突然倒下了？这很难不被界定成是碰瓷吧？
但他的额角已经渗出了汗水，看着不像是表演。
就在大家不知道该怎么办时，为首的高大厨子已经撞开了人群，把倒在地上的程凯旋公主抱起来，大喊着“让开让开”，几个厨子小弟小心翼翼地托着程凯旋的脚，让他保持平稳，几个人轰轰烈烈地冲向社区医院。
后面跟着不知所措的秋小律等人。
伏佳佳看着一群人像是无头苍蝇似的混乱地跑着，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朝家的方向走去：“还是《刑法》更有意思。”
一行人先去了社区医院，然后去了大医院，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脚筋拉伤，膝盖外侧半月板白区纵向放射状撕裂，需要对膝盖进行关节镜微创手术，将含裂缝部分的半月板弧形切除！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秋小律完全没有跟上剧情节奏。
很多时候，人生都是在一条平缓的乡村小道里缓缓前进，周围是不同层次的树木，旅人在微风中晃动着，惬意自在。突然之间，旅人被拽进一辆面包车，从土坡上斜冲着撞破铁栏一头扎进高速公路，然后以望尘莫及的速度在路上狂飙起来。
说的就是现在这个时刻。
程凯旋做手术的时候，几个人都来了，整齐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陈拓说：“听说是要把膝盖挖去一半。而且半月板是软骨，没有神经也没有血管，这块骨头被挖掉了，就再也不能修复了，是人类一生只能拥有一次的东西。”
秋小律抱住脑袋：“都是我的错，我明知道程凯旋不擅长运动，却还是想让他继续留在球场上。”
季屹：“是我让他来的，跟你没关系，我会负责。”
秋小律：“我的错，我来负责。”
季屹：“别自以为是了。”
全程坐在边角的椅子没说话的沈悠，这时候站起来，用坚定的目光看着手术室的门，说：“我决定了，就算程凯旋变成残疾人，一辈子都坐轮椅，再也站不起来了，我都会照顾他。我会推着轮椅带他去所有他想去的地方，帮他实现一切还没来得及实现的梦想，我会努力让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其他人：？
……也没到那个程度吧！
##
手术很顺利，术后3天可以下地，一周出院，两周拆线，然后就可以慢慢做康复训练了。不会残疾，但是像篮球、羽毛球等运动，还是要量力而行。
受疫情影响，可以两个人轮流陪床，不能探视。
沈悠自然当仁不让占据了一个陪床名额，剩下一个名额，季屹和秋小律都想要，最后秋小律猜拳输给了季屹。
轮到季屹陪床，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和程凯旋大眼瞪小眼。
两人默默看了一会儿。
程凯旋说：“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占据一个陪床名额，就算你不想让秋小律来，也可以派方遇来啊！至少他还会给我削个苹果。”
季屹从旁边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起身找刀子。
“我只是打个比方，不是真的想让你削苹果……”程凯旋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季屹，开始头疼，“你不会今晚还要在这里陪睡吧？”
“前三天不能下地，需要全程有人陪护。”
秋小律坚持说如果季屹晚上不打算陪床，那她来。
季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找到刀子，又坐下，随手把苹果放在床头柜上。
“确定不联系你爸妈？”季屹问。
“别，让我自己养着，反而好得快。”程凯旋道，他看了看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季屹，“这都到饭点了，你对就餐有任何计划吗？不会想让我喝西北风吧？”
季屹看了看表：“秋小律来送饭。”到点了，她会把饭送到医院门口。
他出门拿饭。
程凯旋松了口气，让生活经常难以自洽的屹大少爷屈尊陪床，全世界都会不自在。
他打开抽屉，拿出水果刀，削起了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