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卢衔桐试探性地推开这扇门,像是看见宝藏,又像是看见了死亡。
这不是卢衔桐第一次推开这扇门,每次看见门里面的景象都完全不一样。
这一次他看到门内是一张圆桌,圆桌边上对坐着两个怪物。怪物穿着巨大的祭袍,看不见身子,只能看见左边的是一个浑圆的猫头,猫脸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有个人脸。右边的也差不多,只有头是一个狐狸的头。
圆桌中央有一个精致的烛台,烛光却散发出泾渭分明的两种光线,照向猫头怪物的是一种暧昧的暗红色光,照向狐狸脸怪物的是略微晃眼的白光,隐隐透出一些金光来。
烛台下还有二三十个打火机大小的人偶,三三两两地站着,卢衔桐一眼就看见了韦颖漪,也看见了自己模样的人偶。
“你们在谈什么?”几分意外几分愤怒的卢衔桐壮着胆子问道。
猫脸怪物和狐狸脸怪物同时扭头看着他,脸上是一种意味深长且扭曲的笑容。
卢衔桐仿佛是恍然大悟,嘴里骂了一句脏话,冲了上去,掀翻了那个桌子。圆桌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震得他头晕眼颤就站不稳,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上。
小小的人偶散落一地,傅念娇笑眯眯的眼神仿佛变成一种讥讽,卢衔桐手伸向人偶,他是去抓韦颖漪的人偶,跌落在地的烛光就在那个时候熄灭了。
又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在彻底失去光线前的他似乎看见了施青藤温婉的笑。
黑暗中,也不知道是狐狸脸怪物还是猫脸怪物开口先说话了。
“这孩子怎么永远这样?”
“我不是很看得透他,不过这是他自己选的。”
“卢衔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有些人也不是你该爱的人,好自为之。”
卢衔桐被一脚踢出了门外,那扇门又关上了。
他这一生仿佛都是这样,一直都是局外人。他用力攥紧的手中好像只剩汗水了,他记得自己明明抓住了一个人偶的,手里怎么会是空的呢?
这一脚踢得实在太狠了,以至于卢衔桐很虚弱,咳嗽了几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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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你们说,我能看得见命运的样子,也看得见爱情的样子。真的,我不骗你们,我也没有发疯。
命运和爱情都是消瘦的身子,穿着巨大的罩袍你很难看得出它们全部的轮廓。不同的是命运的那张脸就像是狐狸和人脸结合起来的,眼睛总是带着一种戏谑的微笑。而爱情的那张脸却是猫脸和人脸结合起来的,看着像头老猫,安静笨拙,圆圆的蛮可爱。
为什么我能看得见命运和爱情的样子呢?这种事情解释起来极其复杂,让我想想该如何说呢?表达对于我来说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我的脑子转的很快,但是常常不会说话甚至不敢说话,以至于我的人生一直乱糟糟的。
不如从傅念娇结婚开始说起吧。
傅念娇结婚的前夜我喝了一夜的酒,我很想告诉她我爱她,虽然爱什么也改变不了。我好像哭过,但是好像不是因为爱她不得而哭的,我好像在哭自己的命运和爱情。
说实话人常常分不清为什么去爱和为什么会哭,爱和悲伤经常性没有答案。
第二天我宿醉初醒,揉揉眼睛,体内残留的酒精还在挥发我的体力,我竟然艰难的有点喘。阳光透过窗子刺眼到霸道,带着不容商量的光晕,烧灼我所有的毛孔,想把我烧成灰。
陈钟雪点了根烟说:“傅念娇今天结婚,你去不去看看?”
我想起已经结婚了的人,然后想起了已经离婚的人,茫茫然问道:“施青藤是不是筹备结婚了?”
陈钟雪吐出烟圈:“你说谁?施青藤是谁?”
我哑然失笑:“一个老朋友。”
我试图起床,挣扎着然后裹着被子整个人摔了下来,简直就是只失败颓废的笨猪,只是猪不会像我这么痛苦的。
“今天谁结婚?”我好像有点摔晕了,我是一个漏掉了气的气球,软塌塌的毫无生机,脑子一片空白。
陈钟雪弹了一下烟灰,对这种介于滑稽和愚蠢之间的戏码视而不见。
“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费尽全力,我终于摆脱被子的纠缠,坐在地板上。
“那我就是个垃圾。”
我呆呆地看着地板上的阳光,阳光里灰尘飞舞,寂静无声,也许是为了衬托我此时痛苦悲凉的心境。我心里想,要是这时候有一首粤语版的《一生所爱》做背景音乐就好了。音乐多少能给人一点安慰。我抢命一般拽过了刚刚摆脱的被子,将头埋进去,呜呜大哭,我并不如自己想的那么坚强。
此刻,这个自认为烂泥扶不上墙的男人,终于化成一滩水。泥水,泥一样脏,水一样拎不起来。
我哽咽再问:“今天谁结婚?”
没有人回答我,这个屋子里根本就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没有陈钟雪,她很早前就回到葫芦镇了。
“我一定还没有睡醒,你已经离开了很久了,我一定是疯了。”我薅着头发,拼命想给自己一点思路。
没有思路。
什么都没有。
生命变成了生鸡蛋一样的混沌,分不清楚。
“这狗娘养的爱情。”我又把一蓬乱草的头发埋进被子里,我还是不愿意面对一个既定的事实。被子里有浓浓的烟味,这种麻木的味道终于让我平静下来,思绪也慢慢恢复。
笛卡尔说过我思故我在。我现在还能思考,所以我应该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