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归巢
原著:风弄 改编:节南2021-05-22 20:007,942

  吴王手持长剑,一夫当关的气势。在他的身后,太子和魏王紧跟,还有在太子背上,好似沉睡的皇帝。三兄弟因为同一颗救父亲的孝心,终于联结在了一起。

  吴王听着四周的动静,往后看一眼,见魏王拿着块糕点往嘴里塞,不由失笑:“魏王,你还能边走边吃啊?”

  魏王边吃边道:“你自己每顿吃半碗粥试试?”忽然盯住太子的背上,激动冲过去,“父皇醒了!”

  太子将皇帝放下,吴王也快步走回。

  玄武门映入皇帝的眼帘,屹立如山。

  “玄武门?”他吃力吐出这几个字。

  吴王解释:“禁军已被玉合和曹总管掌控,正在大肆搜捕我们,只有这里守卫最薄弱。父皇放心,我们会把您平安带出去。”

  魏王嘀咕:“这个玄武门也太邪乎了,当年——”

  太子打断:“当年父皇在玄武门粉碎了隐太子他们加害你的阴谋,今日父皇也会化险为夷。”

  魏王急忙附和:“对,对,上天选中了父皇,父皇福寿绵绵。”

  皇帝看向太子,久违地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

  太子再把皇帝背了起来,跑向玄武门的石梯。魏王跑了两步,却不见吴王跟上,回头想要催促。

  吴王却拔出了长剑,一脸肃穆:“他们追来了,你们先走。”

  话音刚落,侍卫们就出现在广场的另一头,最后面是玉合和曹总管。

  魏王眯着眼,看清玉合的穿着:“那是大隋的真龙黄袍吧?吴王,他们应该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跟我们一起跑吧。”

  吴王忽然朝侍卫们冲了过去,同时喊道:“你们先走,我垫后,保护父皇要紧!”

  魏王看着吴王转眼就干掉了几个侍卫,表情惊叹:“行,那你帮父皇撑一会儿,撑不住了就赶紧溜。”他调头跟着太子跑。

  玉合怒道:“李恪你自寻死路,休怪我无情。禁军听令,吴王和太子魏王勾结,欲谋害陛下,奉杨妃口谕,大义灭亲,格杀勿论。”

  更多侍卫们涌上,将吴王团团围住。

  曹总管赞玉合:“殿下不愧继承了先帝的决断,禁军听命于杨妃,这时不可对外宣扬其死讯,否则乱了军心。”

  玉合点点头。

  吴王一边防御,一边看太子魏王那边的情形,眼见他们上了玄武门的石梯,还来不及庆幸,却见他们又跑了下来。原来,玄武门的守卫也是对方的人。

  吴王突破包围圈,和太子魏王在石梯边会合。

  太子放下皇帝,交待魏王:“你照顾父皇。”跑下石梯,打算和吴王并肩战斗,哪怕赤手空拳。

  吴王一剑刺出,从某个侍卫手里挑来一柄剑。

  太子顺势接住:“谢了。”

  “不客气。”

  吴王反手又是一剑,为太子解决侧翼的偷袭。太子配合极好,顺着吴王的走位,出剑也命中了一个。

  魏王完全没留意太子和吴王的默契,安慰满面悲愤的皇帝:“父皇别着急,吉人自有天相,救兵总是最要紧的一刻出现。上次我被齐王叛军包围大营,那场面比这还惊险,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眼角余光但见太子和吴王露出颓势,步步败退,眼看成了强弩之末,更加絮絮叨叨连珠炮似得,“千钧一发的最后关头,处默来了……哇!哇!哇!”

  魏王兴奋地站了起来,指着天空:“来了!处默来了!”

  城楼上的守卫纷纷跌落,一条条绳索犹如天降,程处默一马当先,俯冲而下,随即百骑跟来,隔开吴王太子和那些禁军,整齐列队,仿佛竖起铜墙铁壁,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侍卫们之中。百骑个个以一当百,侍卫们哪堪匹敌,兵败如潮。程处默和程处亮更是气势如虹,擒贼先擒王,直击玉合和曹总管,转瞬制住。

  程处亮瞥着玉合身上,实在很好奇:“隋朝的冠服?哪个坟堆里刨出来的?”

  玉合敢怒不敢言,心惊程处默的百骑竟然如此可怕,这么多侍卫却不堪一击。

  程处默一口气不歇,大步赶到皇帝面前,单膝覆命:“末将救驾来迟,陛下恕罪!”

  皇帝张了张嘴。

  魏王激动代言:“来得很及时,非常及时!”一转头,对伤痕累累还在喘气的吴王,“处默这次对你有救命之恩,你如果还和他抢老婆,就是没良心啰!”

  程处默刚想问傅柔的处境如何,程处亮突然跑来。

  “不好了,房相他们还在大殿上,覆水要痛下杀手!”

  皇帝抓住程处默的手腕:“程处默……”虚弱地说不下去。

  “陛下放心,末将绝不让逆贼得逞。宗建修,你留下保护皇上。程处亮,叶秋朗,跟我去大殿!”程处默大步而去。

  大殿之中,无数条血溪蜿蜒可怖,但这些血不属于百官,而属于覆水手下那些叛军的。

  覆水踩过血流,眼中冰冷:“严子方,你这个叛徒!”

  严子方眼中更冷:“我们做海盗的,从来都是两面三刀,不会有永远的主人。不过,有永远的敌人。谁杀死我的兄弟,谁就是我永远的敌人!”

  覆水杀了马海虎。从知道马海虎失踪的刹那,他已经知道。但他还知道,覆水这些人布局多年,光凭他一己之力,无法扳倒,所以暗暗布局,直到这一刻,报仇的时机来临。

  就在刚才,覆水下令诛杀百官,他和他手下禁军的剑,一柄柄刺进了叛军的心口,局势瞬间反转。

  覆水忽然一笑:“你以为,手里这么点人马,就能力挽狂澜?此时此刻,我父亲已经杀了吴王,太子,魏王,还有李世民,这天下已经不归姓李的了。你和这群蠢到无药可救的前朝臣子们,统统难逃一死。”

  严子方回头望一眼噤若寒蝉的百官,再转回头来,目光落在覆水身后,肃穆的面庞露出诡异笑意。

  “我要是你,可不会那么自信。”

  覆水顺着严子方的目光看去,大吃一惊,快步走到殿外。一长列疾行的影子,恍若黑龙,朝这儿游来。领头的,竟是程处默!

  严子方趁势率人把住了大殿门口。

  清河胆子练开了,从严子方身旁探出脑袋,兴奋地挥手:“处亮!处亮!我在这儿!”

  程处亮立刻来了劲头,比程处默跑得还快,对着清河大喊:“清河,我来了!今天我就娶你回家!”

  清河笑得像朵花。

  严子方叹口气,这一对能不能分一分场合?这会儿可是真刀真枪,遍地要死人的时候!

  程处默也有同感,推开堵在石阶上的处亮:“覆水,你已被我们包围,大势已去,投降吧!”

  严子方调侃:“喂,你能来得再晚一点吗?打算把我当枪使,你独占头功?”

  覆水这才醒悟:“你俩竟是一伙的?”怪不得,计划出了这么多岔子!

  程处默眨眨眼:“不好意思,你刚给人提拔成禁军副统领,我就把他招安了。”他的长项之一,就是超级具有说服力,不管是美人,还是海盗,都拜倒在他的鞋尖。

  覆水哈哈一笑:“好!很好!果然有些手段!可你以为我下这么大一盘棋,会只靠一支禁军吗?没有遗忘大隋的忠诚勇士们,多得你们想都想不到!”

  他忽然一声呼哨,从大殿广场的个个出入口,涌入黑压压一大批人,皆穿大隋兵服。

  严子方和程处默一挥手,主力出击,而他俩一齐包抄了覆水。

  覆水不屑:“两个打一个,也好意思逞英雄。”

  程处默一听,踢开严子方的大刀,与此同时,反手一刺:“我来单挑你,让你死得瞑目!”

  严子方也不争:“程处默,打不过你可别哭鼻子!”提到下了石阶,一气狂扫眼前一片敌人。

  程处默没再说话,专注对战覆水。

  很快,覆水就知道了,程处默比自己想象的厉害得多。

  “你神出鬼没,处处扬威,却是个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的废物!”技不如人,还可用阴招。

  程处默果然动作一滞,大腿吃了覆水一剑,吃痛跪地,但仰头:“你们把柔儿怎么样了?”

  覆水绕到程处默身后,对准他的背心:“别问了,我这就送你和她相会——”一剑刺过去。

  谁知,剑尖刺穿了程处默的软甲,就再也刺不进去了,露出里头一片金丝。

  与此同时,程处默一跃而起,反身刺中覆水的心口。

  覆水怔望着,口吐鲜血:“金丝天甲?怎么可——”话未完,头一歪,死了。

  程处默茫然望着下方的战场,百骑大占优势,胜负已定。他下意识摸着领口,碰触到了金丝天甲。那是傅柔上次陪晋王出行遭袭之后,从她自己身上脱下来,非要交给他的。她说,金丝天甲抵挡不了宫廷里的阴毒,却能帮他战场厮杀,而她唯心一愿,就是他活着凯旋。因此,他收了,为了她。

  他突然打个冷颤,起身就往杨妃宫里跑。他的柔儿聪明善良,福泽绵延,有苍天庇佑,不会有事的!

  程处默冲进杨妃的正殿,看到她的尸身时心中一惊。玉合覆水这两人,手段残忍,连杨妃都能杀,傅柔又会如何?

  他嘶吼着:“柔儿——柔儿——”

  一间间的屋子搜过去,始终不见傅柔的身影,直到经过一个小院子,看到一扇半开的门上挂着锁,心里咯噔一下,慢慢走了过去。

  地上伏倒着一人,身穿宫女的衣装。

  他想,这不是柔儿,柔儿是六局尚宫,应该穿的是女官服。但那双苍白的手,那一头披散的青丝,都在提醒他,这个女子曾令他多么魂牵梦萦。

  他张开口,声音嘶哑低沉:“柔儿?”

  人一动不动。

  他走进屋去,静静望着她半晌,才蹲身将她翻转过来。脸色如纸,眉眼却精致如画,曾经如樱桃一般红润的双唇再无色泽,不是傅柔,又是谁?

  他轻柔得将她抱在怀中,颤手抚过她冰冷的面颊:“柔儿,我来了,你醒醒啊。”

  人死气沉沉。

  “柔儿,你别闹脾气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皇上醒来,晋王平安进宫,我们就一起求皇上恩典。我知道,我这人不太开窍,一对着你,脑子就不够使了,尽做出一些幼稚的举动,让你伤心难过。可是我保证今后不会了。从今往后,柔儿你说了算,指东我绝不往西。好不好?你睁开眼吧,给我笑一个,不然……”他刹那泪崩,紧紧抱住了她,绝望大叫,“不!不!不!老天爷不会那么残忍的,你和我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不知过去了多久,日头偏西,金黄渐渐晕染了瑰色,几声清脆的鸟鸣打破了死一般的冷寂。程处默呆呆抬起头,看见一对绿色的鹦鹉落在院子里的树上,彼此嬉戏玩闹,却又那么甜蜜。

  倦鸟归巢了。他想着,鼻子一酸,忽觉身侧传来一股拉力,低头看见自己的衣角被拉住了。他不敢置信,也不敢去确认那只手的主人,只是呼吸促起。

  “处默……”轻轻柔柔的一声呼唤,仿佛清雨滴旱林。

  他浑身一震,再度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她,脸贴脸。她是温暖的!

  他眼泪又下:“柔儿,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傅柔闭了闭眼,神智渐渐恢复,猛地回抱住他:“处默,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好怕,他们要我服毒,硬塞在我嘴里,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所有的坚强,在此刻化为一池春水,只为她心爱的人。

  “不怕了!不怕了!柔儿,你我生死离别两次,事不过三,我用我的生命起誓,绝不会再有第三次——”

  她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双目含情:“别,别用你的性命发誓,你要好好活着,我才能好好活着。”

  两人久久相拥,夕阳斜照入内,悄悄染粉满屋。

  这日,皇帝亲领早朝,虽然说话声还有些虚弱,精神却好了很多。

  久未露脸的程咬金出列,中气十足:“陛下,老臣已把侯君集和侯杰抓回来了,请皇上发落!”

  侯家父子被推入大殿。

  侯杰在太子谋宫之时出逃,与出征的侯君集会合后,侯君集就再三推迟归程,直至接到杨妃的手谕,要他调大军前往长安镇守。谁知,就在长安城外不远,遭到程咬金堵截,侯君集才知皇帝早就怀疑他杀了陆庭,心怀异心,密旨命程咬金率领大军,等他父子自动送上门。眼见大势已去,侯君集没有挣扎,向程咬金投降了。

  皇帝沉声问:“侯君集,你可知罪?”

  侯君集跪伏,语气诚挚:“臣犯此大过,罪该万死,愿受凌迟之刑,千刀万剐,以正典刑!”

  皇帝见侯君集请死,也触动情肠,蹒跚走下龙椅,来到他面前:“你随朕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武德九年,你看出隐太子李建成对朕已生杀意,泣血苦谏朕了断,才让朕下定决心,有了玄武门之变。君集,你的画像,朕还悬挂在凌烟阁上。今日让朕情何以堪?”

  侯君集老泪纵横:“千错万错,都是罪臣一人之错。罪臣有幸遇得明主,却晚节不保,如今唯有一死以谢罪。只求皇上看在臣多年效命,也有微末功劳的份上,饶了我儿一命,待我死后,还有儿子送葬守丧。”

  程咬金一怔,这才明白侯君集投降的用意。

  侯杰起急:“陛下,父亲已经老迈,多年征战,一身伤病,求陛下饶他一命,微臣愿替父承担所有罪责!”

  “陛下,侯杰犯下过错,是因为罪臣把他带上歧途。老臣之罪,罪不可赦!”侯君集连着磕地,血流满面也不顾。

  侯杰流泪大叫“父亲”。

  程咬金突然跪求:“陛下,侯君集手握大军,若负隅顽抗,早就血流成河,损失惨重,但老臣一拿出圣旨,侯君集二话不说就下马跪降了。还请陛下酌情处置。”

  皇帝沉默片刻:“好,朕答应了。侯杰免死,流放岭南。”

  侯君集痛哭流涕:“皇上天恩!皇上天恩!”

  皇帝又道:“侯君集,斩。”

  侯杰还想求情:“皇上……”

  侯君集高声压过儿子的声音:“罪臣心甘情愿领死!皇恩浩荡!”

  皇帝扶着金栏,往龙椅那儿走了一步,回头沉痛道:“君集,为了卿,朕今生今世,永不再上凌烟阁。”

  他会将曾以命相护的那名忠将,永远留在画里,不让任何污点沾染。而凌烟阁里,挂得都是真正的英雄。

  侯君集父子是这场滔天惊变之中最后下狱的人。

  不久之后,圣旨一道道得下。大罪者,如玉合,曹养德,侯君集等人死刑,小罪者,如魏王,吴王等降为郡王。有功者,萧嫔为萧妃,林宝林升为良媛,清河赐婚程处亮。出乎傅柔意料的是,随护晋王有功的小武被封为了才人。

  傅柔奉召去见皇帝,走出六局,但见已经换上才人宫装的小武呆呆看着晋王宫殿的方向。她心里叹了口气,何尝不懂小武和晋王之间那层朦胧的感情。可是,在多数人眼中,对宫女最大的赏赐,就是晋升为后宫的女主人们之一。无奈,可悲,却无可转圜。

  “小武。”她不想放这孩子胡思乱想,钻牛角尖。

  “傅尚宫,他们说才人就是皇上的人,今后再不能找晋王殿下读书玩耍了。这个赏赐,我不喜欢。可以跟皇上说,我什么封赏也不要,请他收回吗?”小武目光悲伤。

  傅柔摇了摇头:“君无戏言,天威不可冒犯。但是,小武啊,脚下的路也许崎岖,也许弯折,只要你持之以恒,坚定走下去,终究会抵达你心里的目的地。你要记住,皇上是明君,他可以给你一个享有荣华富贵的机会,但也会尊重你的本愿,只要好好表达。”

  小武神情有些开朗:“嗯,我会像傅尚宫那样,尊重皇上,真诚以待,一切都会好的。”

  傅柔微笑颔首,前往甘露殿。但她来到殿外,就听里面正在说着如何处置太子,言辞几乎一面倒,都认为太子谋逆,救驾乃父子人伦,没有泯灭天良,但小功不能抵大过,死罪难逃。连房相都认为,不可不顾法度。唯有皇帝的语气迟疑,能听出里头的宽恕之心。

  傅柔走入殿中拜见:“陛下。”

  皇帝微微急切:“傅尚宫来得正好,朕想听听你的进言。”

  傅柔双手呈上一本书:“陛下,微臣无言可进,却想进书一册。”

  皇帝奇道:“进书?”

  “是,此书名为《女则》,乃文德皇后所撰,记述了她在阅读历代妃嫔的故事后所汲取的经验和道理,共十卷。”

  皇帝动容,亲手接过书册翻看,目光流露思念:“果然是皇后的笔墨……”

  傅柔道:“皇后娘娘把这书交给微臣时曾说,她疾病缠身,自知不能伴皇上于百年,亲写此书以作念想。愿皇上见书如见人,怜惜眷顾她为皇上留下的骨血。”

  皇帝想起,皇后临终前的嘱托。如果将来有一天,孩子们闹得不像话,辜负了他,求他留他们一命。

  皇帝热泪盈眶:“朕曾答应皇后,无论发生什么事,绝不伤承乾他们的性命。而皇后所著《女则》之功,千古流芳,此功足以消弭孩子们的过错。传旨,赦免李承乾死罪,让他到黔舟去吧。”

  房玄龄等人不再多言,毕竟心中皆保留着一份对已故皇后的缅怀。

  傅柔谢恩:“皇上金口玉言。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

  皇帝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傅尚宫,随朕去立政殿看看吧。”

  傅柔领命:“是。”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立政殿的庭院里漫步,月光在这宁静的夜里落下清霜。

  皇帝感慨:“自从皇后故去,月光再也没有那么美了。”

  傅柔垂眸:“微臣进宫之后,多得娘娘教诲,如今斯人仙逝,回首前尘,仿佛经历了无数轮回。有时候,微臣真以为自己在这皇宫里已经渡过漫漫的百年了。”她,想要离开这里,开始一段新的人生。

  皇帝微笑,似早已料到:“傅尚宫,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傅柔跪下:“求陛下恩典。”

  “程处默每天跑到甘露殿,跪啊求啊哄啊磕头啊,像小孩子吃不到糖一样撒泼,比猴戏还有趣,朕还想多看两天。”好戏难得。

  “陛下……”傅柔苦笑。

  “呵呵,都说女大不中留。这女官大了,也不中留呀。尚仪局奏上来,说你的内人试到现在都没通过?”

  这两人是力挽狂澜的大功臣,他要再不成全,就显得不通情理了。也好,让两人感恩,从此忠心耿耿守护大唐。

  傅柔紧张:“这……”

  “既然连内人试都没通过,也就比宫里其他人少了许多规矩,朕现在就免了你六局尚宫的职,你今夜就出宫吧。”话刚说完,皇帝就见傅柔一下子惊喜的神情。

  傅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你和清河都要做卢国公的媳妇,朕特许你和清河同一天办喜事,清河是什么嫁妆仪仗,你就是什么嫁妆仪仗,让卢国公府热热闹闹,双喜临门。”说得够清楚明白了吧?皇帝笑得开怀。

  傅柔郑重跪拜:“傅柔谢陛下恩赐。”

  话虽这么说,走出立政殿之后,傅柔还觉得脚踩不着实地。忽见一队侍卫押着一群内侍走过,杨柏也在其中。她快步追上,请侍卫通融一下,想和杨柏说两句话。

  傅柔之名,传遍六宫,谁人不知她深受皇帝器重,当然要给她这个面子。

  傅柔来到杨柏面前:“杨妃用我家人要挟我时,你恰好带着假死药,我怎么想都觉得太巧。”

  杨柏如实说道:“那是杨妃的意思,不想要伤害吴王心爱之人,希望你喝下假死药,以此脱身。”

  傅柔诧异一下,又问:“那瓶毒酒被掉了包。”

  杨柏点点头:“那是我做的。我虽然要为杨厚报仇,但也从不想要害死你。”

  傅柔眼中闪现微芒:“你做的事,我会禀报皇上,但愿对你的处境有所帮助。”

  杨柏苦笑:“原来帮人,就是帮自己。”

  傅柔肯定:“对,一念之善,就是生机,你多保重。”

  杨柏转身走了。

  三月十五,大吉大利,宜嫁娶宜远行,两顶八抬大轿从宫门而出,长长的送嫁队伍望不到边。

  本要出发的吴王,痴痴望着其中一顶花轿,直至它消失在长街尽头。

  母妃死了,父皇对外宣称她被玉合和曹养德谋害而死,并未参与夺位的阴谋,保全了母妃和他的声名。而他可以回封地,做一个清闲富贵人,只是从此不能再回长安。

  父皇原谅了他的过错,而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离开是最好的选择。而他唯一放不下的人,今日将成为别人的新娘,也到了不得不放下的时候。

  他手握那枚玉佩,想要丢弃,最终还是没能做到,重新收进怀里。谁知道呢,也许重新开始之后,他还能去爱人,也能被人所爱。

  吴王一笑,脚下马镫轻敲,朝反方向驰出。

  花轿入了卢国公府,两对新人拜堂礼成,送入洞房。

  四周完全静下来的时候,傅柔轻轻掀开盖头,推开后窗,望着天上的星星。她的心,终于踏实了。

  窗外,再看不到飞檐高墙,还有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华丽绚烂,只有素雅的灯笼静静照亮,还有朴实无华的小院和走廊。

  “看什么呢?”程处默的笑脸出现在窗外。

  “看星。”傅柔被身穿喜服的程处默所迷,多俊朗的新郎。

  程处默对她招招手,走到廊栏边,拍拍坐栏:“来,这个位置最佳。”

  傅柔看看桌上的交杯酒:“这……坏了规矩呢。”

  程处默咧笑,“我们卢国公府没有那么多规矩,怎么舒服怎么来?柔儿,来!”

  傅柔长吐一口气,是了,这里已不是皇宫,是她的家了。

  她走出门,坐到他身边,让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严子方那家伙回去当海盗了。他两面三刀的,一会儿跟太子,一会儿跟吴王,虽然关键时候总能及时拨正,皇上却也受够了,本来打算好好治他一下的。他倒好,溜得很快,还带走了那张航海图。”他和严子方,大概永远当不了朋友,道不同。

  “侯盈盈也不见了。爹说,她去给她爹上坟,半天都没回来,原本还说要送嫁呢。处默,我有点担心,她一个人在外边……”

  “她没事。”他相当有把握。

  “呃?你知道什么?”她追问,“快说!”

  “被严子方抢上船去了呗。不然你以为,严子方为什么突然让我招安?我知道他未来夫人的下落啊。”嘿嘿,他神机妙算。

  “严子方总算开窍了。”她内心还挺看好那一对的。

  “不是冤家不聚头嘛。”他往她身边挤了挤。

  “说起冤家,你猜怎么,涛弟在我临出门时告诉我,音妹抱着善儿随侯杰一起去流放地了。她说冤冤相报,就此了结,从今要和侯杰同甘共苦,也许这辈子我们姐妹都见不着面了”她突然伤感,叹了口气。

  “哎呀,哎呀,我的好柔儿,大喜的日子,叹气可不好。我答应你,只要有机会,就帮侯杰说说好话,他要是真心改过,没准还能回长安来,当官是没可能了,当个富有的地主还是有可能的,到时候音妹也不会受苦了。”他侧过脸,痴痴瞧着她桃花般美好的容颜。

  “可是,我还是担心,你说她手头也没什么钱……”话,被她的新郎吞到了他嘴里。

  她没有躲开,双臂环上他的脖子,羞涩地回应。

  程处默一把将傅柔抱起,大步走入洞房。

  门合上了,囍字耀红,烛火忽熄。

  美好的月,美好的星,笑看着天下每一对有情人。

  (故事终)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骊歌行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