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暗战
原著:风弄 改编:节南2021-04-16 20:005,831

  过了几日,傅柔来向苏灵淑交舞裙,尽量照着她的要求,在不失典雅的基础上,适宜得添加了珠光宝气。

  谁知,苏灵淑很不满意,连试都不试,就将舞裙往桌上一丢,沉下了脸。

  “听说傅司织的绣品同时讨了母后和杨妃的好,怎么到我这儿做得就如此粗糙?是傅司织能力有限,还是我东宫用不得库里的珍珠宝石?”她以为傅柔很会看眼色,所以才有那天的花雨裙。

  “下官不敢。”傅柔想不到苏灵淑脾气这么大,“下官只是认为过犹不及,纵然以太子妃的身份,再华贵的舞裙都穿得,却与太子妃的气质不符。”

  “够了!”苏灵淑不耐烦地打断,“我未出阁时自有家教约束,不求奢华,可如今贵为太子妃,吃穿用度必须与身份匹配,否则让人当我小家子气。傅司织比我先进宫,应该很明白这一点才对。”

  傅柔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

  “行了,拿下去改吧。”苏灵淑挥挥手,语气意味深长,“傅司织也是,不要只把母后和杨妃的话放在心上,把眼光放远一些才好。更何况,我还与傅司织有交情,只要傅司织用心做,今后自然随本宫水涨船高。”

  傅柔心里都凉了。这就是所谓宫廷吃人的真相吗?苏家女儿已经被吞噬,眼前这个太子妃再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女子了。

  “下官遵命。”她不再坚持,也没有必要,道不同不相为谋。

  傅柔捧着舞裙,经过御花园时,远远看见吴王,下意识想要躲开,却快不过对方眼尖。

  “最近不见傅司织,还以为又病了,本王正打算瞧你去。”她可真能躲,就跟长了双千里眼似的,以至于他最近到哪儿都找不到人。

  “下官比较忙碌。”她没有说谎,东宫都跑了两趟,还要赶工修裙子。

  “不是躲我?”他来到她眼前,一张高贵脸,唯独目光流露殷切。

  “不是。”她看不见他眼里的情意,忙着看后面有没有退路。

  “那就好,不然我就要伤心了,冒着被父皇训斥的风险让你见了家人,结果你不但不感激,还处处避着我。”

  她没发现吴王以“我”自称,讪讪然:“殿下说笑。”

  吴王一笑:“手里拿着什么?”不等傅柔回答,就拿了过去,展开一看:“很漂亮。想不到傅司织不但会刺绣,还会跳舞。什么时候也让我欣赏一下傅司织的舞姿?想必优美动人。”

  “下官不会跳舞,这条裙子是为太子妃做的,不过太子妃并不满意,要下官拿回去,再多添加一些宝石和珍珠。”说着说着,不自觉流露不赞同的情绪。

  吴王立刻听了出来:“可你似乎有不同的想法。”

  “衣物制作,讲究适合,并不是越奢侈就越有效果,但太子妃既然这样要求,下官就尽力而为吧,多少加一点宝石和珍珠。”傅柔实话实说。

  “加一点?”吴王觉得好笑,“傅司织这是在打太子妃的脸啊。太子妃刚刚入宫,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不过想要一条华丽的裙子,司织所却推三阻四。知道的,是傅司织想把差事做好,不愿意做出不好看的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区区司织所根本就没把太子妃放在眼里。”

  “为什么你们都把简单想得那么复杂呢?”傅柔就是无法理解,“舞裙本身,只是适合或不适合穿它的人而已。”

  “皇宫里头,桩桩件件牵一发而动全身,涉及复杂的人事,当然不可能简单。”就像他此时此刻,看似在看一件舞裙,心里却想到了别的地方。

  傅柔叹口气,本想揣着明白装糊涂,修改的幅度小一些,也许还能两全其美,多亏吴王点透,可见是她天真了。

  “舞裙用料多少,好看与否,只是小事。太子妃的威严不能不顾,司织所不应违逆太子妃的话。因此,她怎么说,下官就怎么做吧。”

  “孺子可教也。”吴王笑了。

  第二日,傅柔就把修改好的舞裙送到了苏灵淑手上。

  苏灵淑一看,珍珠银片镶满了裙摆,宝石嵌勾每一条裙线,整条裙子璀璨夺目。这才是符合她身份的舞裙,她高兴极了,立刻换上,披了外袍就跑到太子的书房,想给他一个惊喜。

  然而,苏灵淑一进书房,却见太子眉头深锁,面色恼火。

  原来这日朝上,吴王向父皇呈上一篇《好奢谏》,父皇赞赏不已,不仅赏赐大食进献的宝马,还要太子抄上一份,放在案头时时阅读。一来吴王又讨好了父皇,让太子很不高兴。二来,那匹大食宝马他也想要,还曾向父皇暗示过,结果父皇却将它给了吴王,岂能不堵心?

  “太子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适?”苏灵淑却以为时机正好。

  太子勉强笑了笑:“不妨事,只是有些累。”

  宫女双喜接到苏灵淑的眼色:就道:“太子妃近来勤练歌舞,不如献舞一曲,让太子欣赏一下?”

  苏灵淑趁势接道:“太子事务虽然繁忙,但一张一弛才是文武之道。”

  “好吧。”太子略一迟疑,却回想到选妃那日美若花仙的苏灵淑,不禁有所期盼,到底点了头。

  双喜立刻击掌,乐师们走入。

  随着乐声想起,一群舞姬涌入场中,翩翩起舞,当她们散开的时候,苏灵淑就出现在正中,盈盈站起,飞快转了起来。她那身舞裙叮当作响,流光溢彩,无数的珍珠、宝石、银片竞相争辉,看得人眼花缭乱。

  然而太子震惊不已,桌案上的《好奢谏》那么明晃晃地刺痛他的眼。

  “别跳了!出去!都给我滚出去!”他猛地站了起来,勃然大怒。

  众人如鸟兽散,苏灵淑吓得呆怔在原地。

  “殿下?”她期期艾艾。

  太子抄起《好奢谏》,用力掷在她的脚边:“看看上面写的什么!集上书囊以为殿帷,所幸夫人衣不曳地。汉文帝贵为一国之君,他宠爱的慎夫人,裙子都不拖地。你看看你自己,身为太子妃,不但不带头节俭,做宫人的榜样,反而奢靡无度,一条裙子上面缀满宝石珍珠!你苏家一向自诩德行第一,这就是你的德行?”

  苏灵淑颤声:“太子,我只是……”她只想赢得他的垂怜。

  “出去!”若让父皇知道,这篇《好奢谏》就成了专门骂他的了,“孤不想看见你这骄奢可恨的样子!”

  苏灵淑哭着跑出去,哪知却和司徒尚仪冲撞到了一起。

  司徒尚仪看着苏灵淑狼狈的妆容,还有那身珠光宝气的舞裙,脱口而出:“横冲直撞,仪容失态,太子妃请注意自身的礼仪!”

  “司徒尚仪,你够了!本太子妃用不着你一个女官教训!”苏灵淑心里的委屈已经饱和。为什么,在别人看来,她做什么都不对?

  司徒尚仪肃着表情:“下官负责整肃宫中礼法,只要有人不遵礼法,下官就能教训。你是堂堂太子妃,居然披头散发,一脸邋遢地四处游荡,成何体统?还有,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奢靡艳俗,没有一点皇家贵气,把这种东西穿在身上,你以为你是低三下四的舞姬?”

  苏灵淑扬起手打了司徒尚仪一耳光,愤怒之极:“我乃太子正妻,你一个侍候我皇家的奴辈,和我家养的狗差不多,竟然也敢侮辱我?”

  “太子妃真是好家教,掌管宫苑礼仪的尚仪局,居然只是你养的一条狗。”长孙皇后的声音响起。

  苏灵淑打了个寒颤,慢慢转过身去。

  长孙皇后沉着脸,从廊道那头走来,身后两列宫人。

  “母后,我……”苏灵淑惶恐跪下,“我只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本宫竟不知,何时女官成了我们皇家的狗。这种话,本宫闻所未闻,却能从太子妃的嘴里说出来。”长孙皇后的眼中一抹犀利,吩咐内侍,“去,给太子妃腾个地方,让她好好跪着,别挡了别人的路。”

  苏灵淑倏地抬起眼,眼里尽是委屈和痛楚。她以为,未出嫁前父母疼,出嫁之后夫君疼,不过寸短的时光,她的世界却塌了,无人可依,无人可靠。宫里只有规矩,没有苦衷,无人关心问她一句,为何穿着舞衣哭泣。

  长孙皇后冷然走了过去,让司徒尚仪跟她去立政殿。她心里对苏灵淑很是失望,只觉在挑选太子妃这件事上失误了,就该选那伶俐聪慧的侯盈盈。

  太子丝毫不知苏灵淑被母后训斥,出去找称心钓了半天的鱼。回到东宫之后,一向支持他的魏国公裴寂出了个好主意,只要献上儒学大家颜师古注释的《汉书》,必能盖过吴王的风头,他的心情才彻底好转。

  这时,司徒尚仪端着一盏汤盅走入,肃脸难得有着亲切的笑意。

  太子对司徒尚仪十分尊重,起身迎上:“你怎么过来了?”

  “下官有一阵没见到太子殿下了,心里着实惦记。恰好今天去向皇后娘娘请安,娘娘说怕太子最近太辛苦,要赏太子殿下一碗燕窝粥。下官就接了这送燕窝粥的差事,顺便也来看看太子。”司徒尚仪慈爱得看着太子,把燕窝粥放在桌上,盛一勺吹凉了,才递给他。

  “司徒尚仪,孤不是小孩子了。”太子好笑,忽然发现她的脸有些肿,不禁关心,“你的脸怎么回事?”

  “近来上火,有些浮肿。”司徒尚仪轻描淡写,重点却在后头,“下官总是记得太子殿下小时候的样子。有一次喝鸡汤喝得急了,太子烫了舌头,下官为此,哭了几个晚上呢。一转眼,太子已经成亲,会照顾人了。”

  太子就有点不高兴:“司徒尚仪不知,太子妃她……不太懂事,镇日来打扰孤办公不说,还做出不合身份的事。孤当初选她,是因为她心性纯真,哪知娶进来才发现不一样。”

  “殿下,太子妃虽有些冒失,毕竟年轻。何况她刚来宫里,很多事都不明白不知道,只要殿下多关心她一下,她会慢慢适应的。”司徒尚仪就是来劝和的,“皇后娘娘指望她为殿下开枝散叶,要是太子忙于公务,疏忽了她,自是难怪她会有如此不适宜的举动。”

  “原来如此。”太子想想也是,“孤是有些冷落了她,今晚孤就过去瞧瞧她。”

  司徒尚仪欣慰地点点头:“下官这就告退了,还要回皇后娘娘那里复命。”

  “稍等。”太子去柜中捧出一个玉盘,上有十个滚圆的大珍珠,“这是孤花了不少心血,托人从南海带回来的鲛珠。这么大的鲛珠,一颗已经举世难求,孤好不容易才凑到十颗。本来给母后的礼物,应该孤亲自送去,但最近吴王弄了一篇《好奢谏》,倒让孤左右为难。司徒尚仪,还是你帮孤给母后送过去吧。”

  司徒尚仪神色一正:“太子放心,交给下官,保准妥当。”

  她捧着玉盘走到外殿,忽然裙摆被凳脚勾住,不得不将玉盘放在一旁案几上,弯下腰整理着裙摆。这时,外面传来争吵声,两个宫女为了一只风筝吵吵闹闹,她当然容忍不了,走出去教训两人,还把风筝撕了。然而,等她回到外殿,一看玉盘大惊失色,珍珠只剩下七颗!

  “司徒尚仪在找什么啊?”苏灵淑带着双喜,出现在殿中,一脸不善。

  跪了一上午的膝盖还在疼,她当然不会忘记是谁害的。她也决定,不会再在这老女人面前装友好,横竖她怎么做都被挑刺,那就干脆彼此坦诚相见。

  “殿下交给下官的十颗珍珠少了三颗,不知太子妃有否看到可疑的人进出。”司徒尚仪看出苏灵淑的怨气,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苏灵淑故作惊愕:“太子为了收集这十颗珍珠费了多大的心力,你人还没出东宫,居然就弄丢了三颗?看你也真是老糊涂了吧!”转而看向幸灾乐祸的双喜,“去,赶紧告诉太子,他所托非人了。”

  司徒尚仪看着双喜走过去,脸色刷白。

  不一会儿,太子快步走出。

  司徒尚仪立刻跪地不起,眼泪直流:“太子殿下,都是下官的疏忽。只是当时这殿里一个人也没有,下官才走出去训斥那两个宫女,而且下官也确定没有其他人进出。好端端的,这珍珠怎么少了三颗呢?”

  “不要哭了,孤又没说要责罚你。”太子虽然烦心,可对方是带大自己的老人了,如何怪得。

  苏灵淑坐在一旁,满面同情,也没有刚才的犀利神色:“殿下,这也怪不得司徒尚仪。她年纪大了,手脚发颤,反应又迟钝。大概是走着走着,手一滑,就掉了三颗。”

  司徒尚仪急道:“不不,下官很小心,绝对不会手一滑……”

  苏灵淑不耐烦地打断:“这么小心,就已经少了三颗。要是不小心,岂不全部都掉了。”

  “掉都已经掉了,还有什么可说的。算了,辛辛苦苦给母后凑了十颗,想要的,就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吉利。现在……”太子摇了摇头,“浪费孤一片心血。”

  苏灵淑温柔劝慰:“这也算是个教训。以后太子殿下有什么要紧事,还是吩咐别人吧。”

  司徒尚仪颤嚅着唇,说不出话。

  这时,傅柔随内侍走了进来,身后的宫女捧着一叠绣品。

  “殿下,殿中的家具最近更换过,下官担心这次新绣的桌布和家具未必匹配,想着能不能铺上去试试,如有不合,下官就可以直接拿回去修改。”

  对于傅柔提出的请求,苏灵淑觉得奇怪,太子则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傅柔选出一块案几布,让内侍抱起案几上的双耳瓶,仔细铺好,又退开几步,打量着。

  内侍忽然往双耳瓶里瞧:“咦,瓶里有东西?”手晃了晃,嗒啦啦啦。

  司徒尚仪急忙爬起,抢过双耳瓶往桌上一倒,三颗珍珠滚落桌面。

  “鲛珠!”司徒尚仪大喊,“找到了!殿下你看,不是下官弄丢的,是有人故意难为下官!”

  苏灵淑目光闪烁:“是啊,谁在难为司徒尚仪呢?这东宫里,没被司徒尚仪罚过的人 ,好像没有吧?”

  “够了。”太子松口气,目光瞥过苏灵淑,却也不想深究,“找到了就好,孤已经够累了,不想再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太子走出外殿,司徒尚仪也端起玉盘,连对苏灵淑的行礼都忘了,匆匆跟去。

  苏灵淑盯着正在折叠案几布的傅柔,冷声发问:“她为难我,也为难你,你这是为什么?”

  她听说,傅柔参加内人试,表面上是因为仪礼做得不规范而被刷下,实则是司徒尚仪一人的决定。

  傅柔转身,正对苏灵淑,神色坦然:“司徒尚仪虽然不好相处,但也不应该被构陷诬害。”

  好巧不巧,她瞧得分明,就在司徒尚仪走出去训人的短短工夫,苏灵淑指使双喜,将玉盘上的三颗珍珠扔在双耳瓶里。她灵机一动,赶回司织所拿了一叠绣品,来为司徒尚仪解围。

  “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苏灵淑私心里以为傅柔可以成为自己的亲信。

  “下官不帮这样的忙。”

  傅柔微微一屈膝,转身离去。这一刻,她十分明白,自己和苏灵淑已经背道而驰。

  快到司织所的时候,傅柔看到司徒尚仪站在不远处,立刻走上前,从容行礼。

  “以为你该不喜欢我才是,为何帮我?”司徒尚仪送完珍珠就赶来了。

  傅柔淡道:“见到了,不能装没见到,如此而已。”

  司徒尚仪略一沉吟:“傅司织没能通过内人试,心中可曾对我有过埋怨?”

  “不敢,不过,下官斗胆一问,自己的礼仪虽非尽善尽美,但也不至于通不过,司徒尚仪似乎是故意在刁难下官。”她也不傻,不至于看不出来。

  司徒尚仪点头:“不错,在内人试上,我确实是故意刁难你。”

  傅柔诧异:“为什么?”

  司徒尚仪目光坦然:“因为,有人要我这么做。”

  “谁?”傅柔想不到。

  “魏王妃。”司徒尚仪道。

  傅柔随即微笑:“想来魏王妃有她的道理。”

  司徒尚仪对傅柔的反应颇为嘉许,一边颔首一边道:“我多年前曾受卢国公府的恩惠,魏王妃开口,这个人情自然要还。傅司织可知,什么是内人试?”

  “新人入宫,都要学习宫中礼仪。只有通过内人试的考核,这宫中礼仪才算是学会了。如果没有通过,就说明礼仪尚未学成,不但要受罚,而且不管差事做得有多好,宫中职位也得不到晋升。”好在她无心于此。

  “你只说了一半。”司徒尚仪缓缓道来,“内人试,是宫内人的考试。三宫六院的娘娘和宫女,六局二十四司的女官们,在这四面高墙里,都是为陛下而存在的。只要内人试通过,就说明你已经准备好了,正式成为陛下的人。有了宫内人这个身份,不管陛下是否宠幸过你,从此以后,除非陛下亲口赐婚,否则你再也不能婚嫁。就算贵人开恩,把你放出宫苑,你也只能出家,或者独身到老。魏王妃的一片苦心,你现在,懂了吗?”

  傅柔深深一礼:“下官懂了。多谢魏王妃,也多谢司徒尚仪庇护之恩。”

  深宫虽险,亦有真心人,可以结伴同行,只希望程处默在战场上也能有她这么幸运,找到真心的伙伴,一起度过难关。

继续阅读:第17章 秋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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