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汹涌
原著:风弄 改编:节南2021-05-08 20:004,231

  一场家宴,人心却不齐,各有各的盘算,各有各的怨愤,但正如傅柔所言,至少能当面吵架,把心里憋的话都说出来。

  太子要魏王发毒誓,长孙皇后闻言大怒,反问亲兄弟之间怎能用这么狠毒的话来发誓。

  太子急忙跪下:“母后息怒。”

  魏王嘀咕:“当着母后的面都这么放肆,背着母后就更可想而知。”

  长孙皇后霍然转头,冷凝魏王。

  魏王心惊肉跳,赶紧也出来跪下:“儿臣多嘴,母后息怒。”

  长孙皇后严厉地问:“和大臣们联名弹劾太子的奏章,有没有这回事?”

  魏王呐呐,“……有。”

  长孙皇后再问,“你在上面签名了?”

  “儿臣……”魏王觉得委屈,“儿臣也是被太子逼得没办法,为了保住文学馆才……”

  长孙皇后将袖子一拂,酒壶掷地有声,吓得苏灵淑和魏王妃都跑上前跪了。

  长孙皇后开口:“你们……你们真是好啊——”忽然呛出一口血!

  两对夫妇难得异口同声喊“母后”。

  傅柔扶住长孙皇后,命宫女送上药瓶,倒出一颗,要给长孙皇后服下。

  长孙皇后却摇摇头,用手推开,眼眶湿润:“玄武门事变,犹历历在目。隐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和陛下都是窦太后所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啊,到最后势同水火,手足相残。这么多年过去了,至今仍是陛下心头一道血淋淋的伤口。难道你们也要闹到这样的地步吗?如果要母后看着你们兄弟反目成仇,肝肠寸断,那母后还不如今日就闭眼撒手,何苦再吃这些药,苟延残喘!”夺过傅柔手里的药瓶,将它扔远。

  药瓶的口打开,药丸滚落一地。

  太子跪着前行:“儿臣不孝。母后生气,只管打骂儿臣,千万不要拿自己的万金之躯撒气!”

  魏王也跪着走,捡起一颗颗药丸,放回药瓶里,双手奉到长孙皇后面前。

  长孙皇后的脸色惨白,眼中冒火:“连亲哥哥都能弹劾,你还管母后的药干什么?你索性取毒药来,了断我吧!”

  魏王痛心:“母后,儿臣该死!儿臣鬼迷心窍!儿臣……”左右开弓,打自己的巴掌。

  太子拦住魏王:“母后都这样了,不能再受刺激。你要是把自己给打伤了,不是更不孝吗?”

  魏王点头:“对对!太子说的是。我听太子的。”

  长孙皇后对魏王叹道:“你早有这么一句,对你哥哥恭顺一点,又何来今日?”

  “就是,早有这么一句,何来今日?”太子想到从前,“毕竟是兄弟,有事好商量,别明里一套暗地一套,要是把事闹到朝堂,多让父皇母后伤心啊。”

  魏王瞠目:“可那也是因为你……”

  太子不再看魏王,转身对长孙皇后诚恳认错:“母后,儿臣有错,也难怪魏王一时气愤要弹劾儿臣。对文学馆的处置是过于苛刻了,儿臣回去就改,母后千万保重身体,不要为了这些事而动肝火。您要是有什么事,你要儿臣以后……去孝敬侍奉谁啊?”

  魏王也哭:“母后,那奏章儿臣回去就撕!”

  长孙皇后伸出手,让两个儿子一人握一只,最终握在一起,含泪道:“好,好!太子,魏王,你们都是母后身上掉下的肉,以后一定要兄弟同心。”

  太子和魏王都用力点头。

  过了几日,长孙皇后身子略好,惦着魏王妃有孕,循例召了道士来问魏王妃怀得是否是世子。

  道士以沙盘扶乩占卜,渐渐面露难色,起初有点支支吾吾不肯说,在长孙皇后的追问下,他才说魏王妃不但不会有子嗣,而且克夫。

  长孙皇后认定道士胡说,将人打发出去,然而眉头不展,又觉胸口发闷,抬手按着。

  一旁的傅柔开口:“娘娘何必往心里去。这道士分明是修炼未精,看不懂上天昭示。浪得虚名的人,靠言辞谋生,最喜欢用虚言恫吓的伎俩,先让人惊恐,再献化解之法,趁机索要钱财。娘娘如果刚才没有赶他走,接下来他一定会告诉娘娘,给道观捐若干香油钱,就能把魏王妃的不祥,改成大大的吉祥。”

  长孙皇后笑了:“你几句话,把我心头压着的这点不舒服,都给扫得干干净净了。你这就让太医院那边,再去给魏王妃把把脉,我等得心急。”

  傅柔应声,走出立政殿,冷冷望着道士和他的弟子交头接耳地走远,那神情分明是兴高采烈。什么事,能让对方被皇后赶出去了,还能保持好心情?贬低了魏王妃,谁能从中取利?她心中有个人选,却又不想往阴谋论的方向去想,

  长孙皇后觉得家宴有些帮助,很快就举行了第二场家宴。

  魏王对太子恢复热情,因为户部来消息,文学馆的经费照常拨下,还会给一笔额外银钱,让文学馆购买收集民间藏书,想来是太子在后面使劲。

  太子也和颜悦色,让魏王不要客气,颇有前嫌尽释之感。

  然而,魏王妃和苏灵淑的目光却无友爱,面部笑容僵硬。道士对长孙皇后说得那些话,已经传到了魏王妃耳里,她认为那是苏灵淑的小动作,竟买通道士,让他在母后面前搬弄。只是说她克夫无子,可不是小小的教训,而是很恶毒了!

  “太子妃,听说你有一个妹妹,性格温柔,知书达理。”长孙皇后没漏看两个儿媳妇的表情,忽然问太子妃。

  太子妃回神:“禀母后,臣媳的二妹叫灵薇,确实挺乖巧。”

  长孙皇后又望魏王妃:“魏王妃,你三个弟弟都还没有娶妻?”

  魏王妃手一抖,筷子夹得一块肉,掉在了席上。而正在喝水的苏灵淑,呛了一口。两人互看一眼,又立刻调开目光,都明白长孙皇后的意思,只不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魏王代魏王妃回答:“禀母后,她三个弟弟确实还没有娶妻。不过这大弟程处默,母后是知道的,身有隐疾,不宜娶妻。”

  “魏王妃的大弟身有隐疾,我也听说过。”长孙皇后假装没看见魏王妃和苏灵淑的反应,“那二弟和三弟,总不会也有毛病吧?”

  “呃……这个……”魏王看看魏王妃,见她那双又大又圆的眼,就明白了,“二弟程处亮他……他爱喝酒,喝醉就打人,经常把伺候的丫环打得遍体鳞伤。”

  苏灵淑暗中拉拉太子衣袖。

  太子也领会到了:“发酒疯的人分不清好歹,既然会打丫环,那就也会打妻子。灵薇娇小瘦弱,恐怕挨不住几拳。”

  长孙皇后不放弃:“那还有一个呢?难道也是个喝酒打人的?”

  “三弟程处剑……他……他……”魏王额头冒汗。

  “吞吞吐吐得干什么?在想着怎么敷衍我吗?”长孙皇后比谁都眼亮。

  “不是,不是,儿臣怎么敢敷衍母后?”魏王只是找不到适合的“毛病”,“魏王妃的三弟程处剑他……”

  太子妃插言:“母后,其实臣媳的妹妹灵薇的终身大事,太子殿下已经有所安排。”

  太子诧异地看太子妃一眼,想不到轮到他绞尽脑汁。

  “是的,母后。”这时候大丈夫必须有担当,“太子妃就灵薇这么一个妹妹,她的终身大事,儿臣怎么会不闻不问?儿臣已经和岳丈商量过,给她做了安排。”

  “哦?安排了哪一个?”长孙皇后不问不休。

  “安排了那个……那个……”太子脱口而出,“侯杰!”

  “陈国公之子,侯杰?”

  太子妃急切点头:“对,陈国公的儿子,侯杰。”

  长孙皇后笑了:“这侯杰在大苍山倒是表现英勇。说起来,他为了能让我安全撤走,拼死挡住逆贼洪义德,我还欠他一个人情。”

  太子妃立刻推进:“既然母后也赏识他,不如趁这个机会,给他和臣媳二妹赐婚,还他一个人情?”

  魏王妃松了一口气,真心笑道:“是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母后何不成全一对小儿女,成就一段佳话?”

  魏王必须锦上添花:“太子看中的,肯定错不了。母后您就点个头吧。”

  长孙皇后看着他们,目光放柔:“你们如此团结一心,我能不点头吗?好,我会跟陛下提的。”

  傅柔站在长孙皇后身后,不发一言,看着其乐融融的氛围,眉头却不为人所觉地皱了一皱。东宫和魏王府,分明暗流汹涌。

  皇帝从温泉宫回来了,长孙皇后正高高兴兴等他下朝后过来,谁知韦松先带来了两则坏消息。第一则,太医再次给魏王妃把脉,这回确认,不是喜脉。

  长孙皇后失望:“还以为魏王终于有后,没想到空欢喜一场。看来倒被那吴道人说中了,魏王妃命中无嗣。”

  傅柔不禁说道:“道士的话怎么能全信?魏王和魏王妃还年轻,以后多得是机会。娘娘只需要一点耐性,必能心愿得偿。”

  长孙皇后看她一眼:“魏王妃昔日在魏王府一定对你不薄,你入宫这么久了,还不忘处处为她说话。”

  傅柔一惊,只能小心应对:“魏王妃昔日对下官确实不错,自从入宫,下官更是多次蒙受皇后娘娘大恩。下官只希望娘娘和娘娘身边的人,都能吉祥如意,一团和气。”

  长孙皇后摇头:“天子之家,要人人如意,人人和气,谈何容易?”转而问韦松,“还有什么消息?”

  韦松道:“尤建明今日早朝奏本,太子足有疾患,不可治愈,然太子为国之本也,太子有所缺即大唐有所缺。何况从古至今,未尝闻有身残而居九五之尊者,让陛下为大唐的将来,改立魏王为储君,以安天下之情。”

  长孙皇后又惊又怒:“这个尤建明,向天借胆了不成?”

  傅柔问韦松:“陛下如何应对?”

  韦松道:“陛下表明了支持太子的立场,还杖责尤建明五十,惩戒他冒犯太子。”

  “那就好了。”傅柔对长孙皇后道,“娘娘,只要陛下不动摇,他人说什么也是无用的。”

  长孙皇后缓缓坐下,神情惨淡:“不,没这么简单。尤建明号称铁面御史,他的话即便不能影响陛下,只怕也会影响文武百官。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太子出事至今,你以为大臣心里没有疙瘩吗?不过隐而不发罢了。还有,太子和魏王。我好不容易让他们兄弟俩的关系稍微缓和了些,如今尤建明这么一奏,太子可能以为魏王背后搞动作。”

  “娘娘莫要多虑,也许太子不会那么想的。”傅柔劝。

  外面忽然传报,太子来见。

  “傅司言。”长孙皇后望着傅柔坦然的双眼,笑容泛苦,“人心若都像你那么澄明,多好啊。”

  傅柔不再多言,默然退到一旁。

  太子大步入内,眼中充满愤怒,一撩衣袍,重重跪下:“母后,今日早朝……”

  长孙皇后一抬手:“我已知早朝之事,尤建明冒犯太子,被陛下惩戒。”

  “魏王呢?”太子压抑着心怒。

  “魏王怎么了?”长孙皇后神情不动。

  太子扬声:“母后,您说的亲兄弟,您说的同心同德,您说的兄友弟恭……儿臣都听母后的。可是您看看,就在今天的大殿上,魏王怎么对我这个哥哥?因为这被人暗害而落下的残疾,他逼着我学吴太伯让位,逼着父皇废黜我!难道魏王是母后的骨肉,我就不是母后的骨肉?”

  长孙皇后道:“提出废黜太子的,是尤建明,不是魏王。”

  太子不敢置信:“到现在,母后还在为魏王说话?”

  长孙皇后蹙眉:“太子……”她哪里为魏王说话了,是他太过偏激!

  “太子?一个瘸了腿的太子?”太子起身,仰天大笑,“哈哈!原以为只是废了一条腿,没想到,废得不仅仅是一条腿,而是我这个人,是李承乾哪!”

  傅柔忍不住:“殿下,娘娘正病着,受不得刺激。”

  太子忽然敛笑,神情颓废而伤感:“儿臣该死,在母后面前失礼了。儿臣残破之躯,不应在母后这里碍眼。母后,儿臣走了。儿臣……这就走……”

  长孙皇后望着太子一瘸一拐离去,心中苦闷,发出一串急咳。

  傅柔抚着她的背:“殿下只是一时激愤,他是仁孝之人,等他冷静了,会回来向娘娘请罪的。”

  “他也许会回来向我请罪,但是他永远也不会放下对魏王的猜忌和仇视了。”长孙皇后长叹一声,觉得自己无力。

  傅柔安慰:“娘娘,事在人为。只要是谎言,总会拆穿的;只要是误会,总会解开的。”

  长孙皇后捉紧傅柔的手,露出一抹淡笑,获得了希冀。

继续阅读:第69章 萧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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