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萧墙
原著:风弄 改编:节南2021-05-09 20:005,049

  皇帝走进甘露殿,神情肃穆:“说吧,张玄素到底是怎么死的?”

  殿里早就候着一人,转过身来,竟是陆庭,一脸悲戚伤痛。

  “刑部调查,说老师是被拦路的匪徒所杀,但实情绝非如此。那天微臣本该和老师一起上路,老师心急,先走一步。等微臣赶到时,老师已经身受重伤,他对微臣说,东宫有奸邪。”张玄素的死因迄今尚未公开。

  皇帝问:“张玄素可说了是谁?”

  陆庭摇头:“老师侍奉东宫,忠直谨慎,从不把东宫的事对外泄露。微臣并非东宫官员,所以老师什么也没有告诉微臣。微臣只知道,他离开长安,就是为了去温泉宫面见陛下,向陛下呈报东宫的情况。”

  皇帝叹口气:“张玄素临终之前,还有别的话吗?”

  陆庭面容沉痛:“老师说……他受皇上嘱托,可恨不能尽职,要微臣代他……保护太子!陛下!老师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也没有忘记他的责任,想的还是保护太子啊!请陛下为老师做主,搜查东宫,清除奸邪,不要让老师死不瞑目!”

  “如果朕搜查东宫,张玄素才真得会死不瞑目。”皇帝十分慎重,“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你也知道了。如果朕这时候搜查东宫,太子会怎么想?百官会怎么想?朕不能再削弱太子的威信。”

  陆庭自荐:“既然不能搜查,就请陛下任命微臣为东宫官员,让微臣入东宫,完成老师的心愿。”

  “朕明白你的苦心,但现在不宜妄动。”皇帝挥了挥手,“你回去好好做你的事,总有一天,朕用得着你。”

  陆庭无可奈何,只得告退。

  皇帝坐在龙椅中出神,心不在焉拿起一旁的茶杯,却被烫到,手一抖,杯子落地开花。

  曹总管跪下:“奴该死!让热茶烫到陛下了。”

  “是朕自己不小心,不怪你。”皇帝感慨,“人从小就学着分辨世间万物,就像这水,至少要懂得分辨冷热,才能不让自己冻着,烫着。你说,太子懂得分辨冷和热吗?”

  曹总管小心回答:“太子殿下当然懂得分辨冷热。”

  皇帝又问:“那么分辨黑白,善恶,忠诚和奸邪呢?”

  曹总管低下头:“这……陛下,奴什么也不懂,不敢妄言。不过,要是太子殿下连这些都分辨不了,那他以后怎么统御万方,君临天下?”

  皇帝无声吐口气:“你说得对。如果他连这些都分辨不了,连眼前的风波都经受不住,那朕万岁之后,怎么放心把大唐交到他手上?奸邪?上次出了一个称心,朕雷霆处置,却把太子推得离朕越来越远。这一次,朕不能再贸然出手了。既然是大唐的太子,就要学会分辨身边的人,学会面对逆境,学会即使摔倒了,也要勇敢地站起来,往前走。”

  曹总管始终恭敬:“陛下英明。”

  冬日的天空份外萧凉,杨妃披着火红的狐裘,站在园中,望着甘露殿和立政殿的方向。

  她面容带笑:“几次家宴,就能让萧墙之祸消弭于无形?皇后病得久了,脑子也不清醒了。燎原之火,哪里是几滴水就可以淋灭的?权势,是天底下最好的燃火之料。”

  “太子和魏王的矛盾一直被皇后苦苦压着,今日尤建明在大殿上的一番话,这些勉强压下的恩怨就像洪水决堤,皇后再也控制不住了。”她身旁,永远有一道叫“玉合”的影子。

  “我很好奇,严子方是怎么让尤建明答应冒这个险的?”杨妃问道。

  “严子方现在只管着西市,但触角已经遍及长安。尤建明表面看起来是铁面御史,刚正君子,其实他瞒着家里,在外头金屋藏娇,偷养了一个青楼女子,这青楼女子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严子方查到这件事,就抓住了他的把柄。娘娘知道,严子方是海盗出身,恐吓威胁,要挟勒索,那是他的老本行。况且这人懂得软硬兼施,很有点手腕。尤建明遇到他,还不是由着他拿捏?不然,不但立即身败名裂,而且很可能死也落不了一个痛快。”玉合回道。

  “说起来,能让严子方站到我们这边,还是覆水的功劳。”杨妃收回目光,笑得轻松自在,“让你去送礼,见到覆水了?他还好吧?”

  玉合也微笑着:“他很好。比上一次见面时,个头长高了不少。”

  “他年幼时,你就净身入宫了,彼此难得相见。如果以后能有机会,让他陪伴在你身边,你也能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杨妃仿佛许诺。

  玉合笑容更深:“但愿会有那么一天。”

  “一定会的。”杨妃往寝殿走去,“太子有福啊,只要出事,都有人出面保着。太上皇是一个,皇后是一个。只不过这福气啊,是会用完的。听说,皇后吐血了?”

  玉合道:“是,近来没出过立政殿。”

  “这倒是提醒我,该喝参汤了。”杨妃走入殿门。

  清河公主决定,今日无论如何要和太子哥哥说她和程处亮的事,让他帮忙跟父皇母后美言几句。她到东宫找太子,苏灵淑告知太子和汉王到校场去了,她就求着抱象儿一起去。苏灵淑知道她喜欢孩子,并不拦着。

  清河来到校场时,没看到太子,却一眼看到程处亮被绑在桩上,正遭鞭挞。原来,郁闷的太子受覆水开解,找汉王一起玩,汉王就提议两边的侍卫学外族人骑马打仗。程处亮不得不上场,却因为汉王的侍卫们玩法野蛮,他的同僚们都见血了,甚至有性命之忧,故而反抗。那会儿,太子去解酒,汉王听覆水说起过这小子是程处默的弟弟,正好借题发挥。

  “住手!”清河不知这是一次对卢国公府蓄意的报复,冲到程处亮身前。

  汉王示意行刑的人暂缓,走上几步,要笑不笑:“清河,你怎么来了?”

  清河怒问:“你为什么打他?”

  “这小子他对我不敬……”汉王觉得奇怪,“哎,我打他,关你什么事?”

  清河叫道:“你太过分了!立即把他放下来!”

  汉王沉脸:“清河,怎么和叔叔说话的?没大没小。”

  清河嗤声:“贪酒好色,胡作非为,凭什么在我面前摆叔叔架子?把人打成这样,我还没和你算账呢!”怒视两边侍卫,“还不快把他放下来?”

  “谁敢?”汉王也火了,“程处亮不听命令,藐视本王,惩戒他理所当然。来啊,给我继续抽,抽到他求饶为止。”

  “谁敢?”清河双手展开,母鸡护小鸡之势。

  太子解了酒回来,见状皱眉:“出了什么事?”

  清河以为来了救兵:“太子哥哥!汉王无缘无故打人!太子哥哥你快给清河做主!”

  汉王道:“太子,是你亲口说了我可以差遣这些侍卫。程处亮不听我的话,还当面顶撞我,你说,我该不该惩治他?”

  太子如今和汉王走得近,更何况他也有意杀鸡儆猴,拿程处亮开刀,教训卢国公府,最终伤到魏王。

  他自然说道:“这样的狂妄无礼之徒,当然不能轻饶。”

  清河大叫:“太子哥哥!”

  太子严肃:“清河,一个犯错的侍卫,你护着他干什么?这人就交给汉王发落吧。”

  “既然太子放手让我发落,那我就不客气了。”汉王对侍卫招手,“继续给我打。”

  清河气急,推打举起鞭子的侍卫,侍卫不敢反抗。

  “我来!”汉王夺过鞭子,狠抽程处亮。

  清河扑过去,抱住了程处亮:“你打啊?有胆子你打!皇祖父已经死了,你敢打我,看父皇怎么收拾你!”

  汉王气极:“好哇!别人瞧不起我,现在连你一个小辈也来羞辱我?我是你叔叔,打不得你吗?”一鞭下去,两个一起打。

  太子看见清河被打,就想张口劝阻。

  覆水一旁低语:“借来的刀刚刚举起来,太子如果开口,这刀子就又要放下去了。前功尽弃。”

  太子不再作声。

  苏灵淑久等清河不回,过来一瞧,见汉王鞭打清河和程处亮,极为惊愕。

  她赶紧走到太子身旁:“太子,这是……”

  太子冷漠:“不关我们的事。”

  程处亮见汉王手下不留情,真打在清河身上,急得让她放手。她却死死抱住他,就是不放。

  “我算是看出来了,原来是一对狗男女。”汉王冷笑连连,“清河,你这样不要脸,抱着男人不放,别怨叔叔不留情!”

  程处亮本来想着挨一顿鞭子得了,但连累清河,汉王下手又重,猛然挣断绑他的绳索,一脚踢翻汉王,抢走近旁一个侍卫的剑,把清河护在身后。

  程处亮道:“别过来!过来我真杀人啦!”

  覆水忽然高声:“程处亮劫持了清河公主!”

  太子立刻了悟,接茬道:“程处亮劫持公主,欲行不轨,人人得而诛之!”

  汉王兴奋起来:“杀了他!上啊!”

  众侍卫将两人包围。

  程处亮把清河推到一边:“他们要杀的是我,你离我远点。”

  清河一步不动:“还记得你给我编的平安结吗?要平安一起平安,要死一块死!”

  程处亮还想把清河往外推,但见刀剑袭来,又赶紧把清河拉回怀里,后背挡了一刀。

  “给我住手!”长孙皇后气极的声音传来。

  清河跌跌撞撞,扑到长孙皇后脚下:“母后!救我!”

  长孙看见清河身上的血痕,扬声质问:“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面无表情:“程处亮劫持了清河,儿臣怕清河受伤,要侍卫们围攻程处亮。”

  清河怒争:“太子说谎!母后,他们鞭打程处亮,女儿觉得无理,想要阻拦,汉王就连女儿一起打。程处亮是为了保护女儿,才反抗的。”

  长孙目光落到汉王身上:“汉王,你有何话可说?”

  汉王老神在在:“皇嫂,我怎么知道清河会和一个侍卫有奸情?她一看程处亮挨打,就变了一个泼妇,又骂我,又骂太子,众目睽睽之下,丝毫不顾廉耻。这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是她主动扑到程处亮身上,要替程处亮挨鞭子。我当叔叔的气得不行,所以拿鞭子教训了她两下。”

  清河张口结舌:“汉王你!”

  “我冤枉你了?”汉王撇了撇嘴,“你要是敢在列祖列宗的灵前发誓,说你和程处亮没有任何关系,我就脱了衣服,让你把刚才的鞭子通通抽回来。”

  长孙皇后道:“够了!公主受了惊吓,还不快扶公主回去。”

  清河还想再说,但对上长孙皇后凌厉的眼神,只好乖乖被宫女们扶走。

  “程处亮是东宫的侍卫,为什么要把他绑在树上鞭打?”长孙皇后没忘记询问事情的究竟。

  汉王道:“他不听号令,藐视宗室,实在太可恨了,所以……”

  长孙皇后打断:“我问的是太子。”

  太子冷淡:“儿臣为了纾解心中郁烦,邀请汉王到东宫做客,答应让他差遣东宫侍卫。程处亮藐视汉王的命令,就是藐视孤的命令,理应严惩。”

  程处亮忍痛上前,跪下:“皇后娘娘,汉王为了取乐,命令我们脱下盔甲,骑上马和他的侍卫用竹枪对战。竹枪锐利,已经有不少侍卫受伤流血。我们加入禁军,是为了保护皇城和皇族,不是为了做供人取乐而自相残杀的玩偶。”

  太子厉声:“身为禁军,不听命令,就是大罪。说什么借口都没用。”

  傅柔开口:“娘娘,程处亮没有做错,这种事,圣人是有教诲在前的。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从。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汉王其身不正,命令程处亮做的事,又血腥而毫无道理,程处亮不从,无可厚非。”

  长孙皇后点点头,表示认同,命人扶了程处默去太医院,又对汉王道:“汉王回府吧,闭门思过三日,不然等我禀明了陛下,让陛下决断。”

  汉王灰溜溜走了。

  “太子,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长孙皇后失望又痛心。

  “儿臣要干什么?”太子已经钻入牛角尖,“儿臣想做一个好太子,可儿臣的腿瘸了。朝堂上,大臣说儿臣应该让位给魏王,儿臣拿他们没办法。立政殿里,母后说这不是魏王的错,所以儿臣也拿魏王没办法。儿臣只能待在自己的东宫,和汉王玩个游戏取乐,没想到一个侍卫不听命令,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今儿臣拿自己东宫的一个侍卫都没办法了,原来一个瘸了腿的太子,这么不值钱,要处处受人欺辱。若母后没有别的吩咐,儿臣的脚一阵阵剐心的痛,恕儿臣失礼,先告退了。”

  不等长孙皇后说话,太子转身而去。

  苏灵淑想起身去追太子,却被长孙皇后叫住。

  “太子妃,刚才清河被汉王鞭打时,你在不在现场?”

  苏灵淑惶恐:“臣媳……臣媳当时也想劝来着,可是……”

  “在还是不在?”长孙皇后沉脸。

  苏灵淑不得不答实话:“……在。”

  长孙的语气冷冽:“你是太子妃,见到他行事荒唐,应该劝诫他,阻止他。但你却没有履行一个妻子的责任。当日太子和戏子称心交往,你和你爹把事情闹到御前,让太子几乎就此失爱于陛下。太子和魏王兄弟失和,你不但不牵线拉桥,缓和他们的关系,相反还处处和魏王妃针锋相对,在太子面前诉苦抱怨,让事情越发不可收拾。今天清河被人用鞭子抽打,她是你的小姑子,你这个做嫂子的居然眼睁睁看着,无动于衷,任她伤痕累累。自从太子娶了你,东宫就坏事连连,灾祸不绝。”

  苏灵淑畏缩:“臣媳没用。”

  “你不是没用,你是有罪。像你这样一个浮躁,嫉妒,愚蠢,自私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当太子妃,当东宫的女主人?今天我要休了你,把你逐出东宫,只是一句话的事!别以为你嫁进东宫,就是稳稳当当的太子妃。从现在开始,谨言慎行,规行矩步,再敢在太子面前挑拨是非,离间太子魏王的兄弟之情,和魏王妃做意气之争,我就让你带着天底下最大的羞辱滚回苏家。”长孙皇后冷着脸,走了过去。

  苏灵淑瘫软在地,良久,才被双喜扶了起来。

  她眼中一抹彻寒:“我啊,自从嫁入东宫,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苦苦熬着,终于生了象儿,太子也对我好了,她却说什么?要我带着天底下最大的羞辱滚回苏家?”

  双喜忧心:“不会的,皇后娘娘她只是……”

  “吓唬我?”苏灵淑摇着头,“太子妃看着风光无量,在这宫里头却是最可怜的主,陛下,各宫娘娘,太子,皇子,王爷们,甚至先嫁进来的魏王妃都能压过我一头。却凭什么,我要这么委屈?”

  双喜不敢再言。

  “去,给我查,是谁给母后报的信,若是魏王妃当初安插进来的人,不用回我,直接打死。”苏灵淑慢慢走起,“我已经熬到今天,我还会熬着,熬到太子登基的那一日。我不信,我连魏王妃都制不了!”

继续阅读:第70章 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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