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放！”
一声极为短促的指令从段琨口中冒出，伴随着螺声的吹响，排在最前列的鸟枪兵，几乎就是下意识地扣动扳机。
“砰——砰——”
一连串如同爆豆子般的声响传来，与此同时，大量淡蓝色的烟雾蔓延开来，不断向上，形成一团，与那天边烟灰色的天幕相呼应。
“二队进——”
第一波的枪声都还没有停下，段琨的声音便再次响起，同样响起的，还有两声螺声。
站在第二排的鸟枪兵也几乎是机械般的上前几步，走到了第一排鸟枪手的前列。
“放！”
又是极为短促的声音响起，下一瞬，密集的枪声再次响起，几乎是接着上一波的枪声后面。
伴着一队接着一队的鸟枪手上前，一连串的枪声几乎是没有停歇下来。
而整个队伍也在不断逼近着兴中社的营地。
“他娘的，这绿营兵还不算差。”
徐明拿着个盾牌，趴在马车边上，耳边时不时响起噼里声，那是铅子撞击马车的声音。
幸好有着这一圈马车，再加上这些个绿营兵也怕炸膛，不敢把火药装多，甚至就是额定量的一半不到。
所以射出的铅子基本上打到马车的木板上，都只是嵌在木板当中，便不能再深入了。
“居然都有冷热兵器协同作战了？居然能有着连续波次的火力啊，都能构成火力网了，幸好没有火炮。”
徐明明白，在当下这种缓慢射速下，想要形成不间断的火力射击，就必须要靠战术，对面这种在徐明看来，就像是徐进式轮射。
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
跟这些个绿营兵相比较起来，原本在军马场的那一百旗人鸟铳手，简直就是垃圾。
果然，满人就是一群狗而已，穿着人皮，也改不了偷懒的习惯，他们那一百鸟铳手，直接一波就带走了。
哪里像眼前这些人一样，讲究个火力的持续性压制。
“那对面的绿营兵，必然是有段琨带着。”
陈连升摸到了徐明边上，主动开了口，为其介绍起来。
“哦？”徐明有些惊讶于为何陈连升会如此肯定。
“整个南阳府，能将火器运用到这种程度的，能够将其操练如此熟练的，也只有段琨。”
陈连升虽说一直没有升官，但是他在把总一职摸爬滚打了十来年，对于南阳有些头面的武官都了解。
而这也是徐明为何要让他做这第一波诱饵的原因之一。
至于他所说的段琨，徐明自然是认识的。
若是历史没有改变，此人最终能爬上江南提督的位置，其后来的影响不下于现如今的杨芳。
“这是简易版的九进十连环。”
“九进十连——”
徐明嘴中喃喃自语了一遍，脑海中对于这个还是有印象的。
八旗的骑射确实厉害，但火器战术的运用，也不差。
在十八世纪，甚至在十九世纪初也还算是比较先进的。
“那就是说对面清军的战力还是不错的？”
“是，不错的，而且段琨此人为人很是谨慎。”
“也就是说，这仗难打了？”
徐明自然是明白陈连升想要说些什么，“回击吧！抽调各营各连的鸟铳手，组成队列，回击！对了，让鸟铳手上前。”
“他们还不会吧，书记，操练鸟铳手，都是要长久训练，这才三日，贸然上——”
“大浪淘沙！”
徐明直接一个摆手道，“现如今我们有着预备役，随时可以补充兵源，所以完全可以补充。”
“再则，这鸟铳手，就是要集中起来使用，之前分散都是缺个契机，而现在就是契机。”
徐明说到这，眼中都是冒着光芒的，“七八十人的鸟铳手，分成三拨，也能压制对方，不然对方实在是太嚣张了！”
“明白！”陈连升也是一个点头，而后便亲自下去吩咐。
不多时，徐明这边的鸟铳手也已经猫着腰汇集起来了。
徐明扭过头，看了过去，只见这些人的脸上大多有着惊慌之色，那种惊慌不是说想要脱离战场，而是下意识的恐惧。
他们之前很多人没有参加过如此高烈度的战斗，更多人甚至一场都没有参加过。
所以他们害怕，恐惧很是正常。
徐明明白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消除他们的恐惧。
“藤牌手，都过来！”
徐明一声大喝，时间越来越紧了，对面那些清军在不断拉近与自己距离。
好在藤牌手，本来就是作为第一道防线存在的。
“弟兄们！”
徐明手臂处也挂着个藤牌了，这些藤牌都是军马场那缴获来的，同时还塞入了泥土，湿漉漉的泥土。
“你们心里慌，正常！”
徐明的语速很快，声音也很响，“我也怕，但是我会站在你们前面，给你们挡子弹！”
“你们所做的！”
徐明不顾陈连升的疯狂眼神示意，直接扫视一圈，“你们就记得这几天学的，听口号，分批装药，点火，扣扳机！”
说完之后，便直接拎着藤牌，猛然间站了起来，“拉开车子！”
一声大喝之下，边上看守车子的辅兵下意识地直接往外推开车子。
徐明见到这一幕后，也不废话，直接大手一挥，带着藤牌兵以及鸟铳手冲了上去。
等到徐明冲到陈连升边上的时候，徐明特意停顿了下，“陈连升，守好！你跟葛云飞他们相互配合，做好依次撤退的准备！”
“书记！我冲上去吧，我之前就冲了一次！”
陈连升已经有些急红眼了，他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徐明会真的冲上去。
“不行，你已经上去一次了！”
徐明直接拒绝，“而且你们都是指挥的主官，缺了你们不可以！但是缺我不可以！”
“不行啊！书记。”陈连升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徐明早已冲了上去。
而这一幕，自然也是被对面的清军所瞧见了。
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尤其是站在最前列的齐慎。
在他的认知当中，这些泥腿子，在面对自己的密集攻击下，不应该是直接后退吗，或是直接投降啊。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会逆流而上，这是他无法遇见！
齐慎在短暂的惊愕之下，便是无尽的愤怒。
这些个泥腿子，不好好地等死，还要来拼死一波，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加快速度！”
齐慎伸出舌头轻舔了下嘴唇，露出诡异的笑容，“压上去，杀光这些泥腿子！”
鼓声开始急促起来，哨子声也从清军的各级主管当中响起。
整个清军的队列开始变得有些混乱了，因为突然加快的速度。
“怎么回事！”
一直在指挥着鸟枪兵的段琨，顿时感到了不妥，“怎么回事！”
“都司，都司，好像是齐游击，齐游击要加快速度。”一个传令兵从前头的藤牌手那边奔了回来。
“什么！”
段琨的脸色瞬间一沉，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加快速度啊！
原本按着自己的这个节奏来走，便是很好的，可以慢慢消磨掉对方的士气，反正自己这边的火药带得多。
可是现在，这完全就打断了自己的节奏啊。
“妈的，这齐慎完全是乱来，完全乱来！！”
段琨罕见地爆了粗口，因为就是这齐慎的动作，让整个鸟铳手好不容易找到的节奏，一下子全都没了。
火力变得混乱了，整个清军的持续性铅子输出，在这一刻停顿了。
而正将藤牌顶在面门处的徐明，也是很是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一变化，瞬间脸色变化。
他不清楚为何对面清军火力停顿了，但是他知道这是好时机。
自己这边有着百来号藤牌兵，外加七八十个鸟铳手，完全可以拼一把。
没办法，这对面绿营兵的鸟枪手，实在是威胁太大了，若是自己不端掉这些鸟枪手，那么自己这支队伍后续撤退，损失就大了去了。
这便是他徐明为何要拼着老命都要上前的原因。
“冲啊！兄弟们！”
徐明直接高声呼喊，几乎是吼叫着，“清狗没子弹了，没子弹了，我们冲，我们射！！”
跟在徐明身后的那些藤牌兵，感受自然是最为清楚的，一个个也是脸上露出喜色，纷纷加快了进程！
“吼——”
仿佛天地之间，两股潮水相互碰撞一般，清军和兴中社的部队对拼在了一起。
“杀！”
刀剑在交响，士兵在嘶吼着，一切在此刻都显得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对面的敌人。
“噗——”
徐明一刀挥下，那邠州刀锋利的刀锋瞬间划破一人的脖颈，取走了一人性命，但是也正因为这一下，让自己的胸前失去了防备，一个清军直接拿着钢刀砍在徐明的胸前。
“呃——”
徐明只觉得有棍子狠狠敲在自己的肚子上，顿时有着想要吐的感觉涌上来，但是徐明强行咽下去了。
有着棉甲护着的徐明，在对敌过程当中，远比一般人要放得开，更不要说他还有藤牌了。
“噗——”
徐明反手便是将自己的钢刀刺进那偷袭的清军肚子上。
那清军瞬间双眼瞪大，捂着肚子倒下了。
只是片刻之间，徐明便取走了两人性命。
而这一幕只是缩影而已。
火药，刀剑，在这一刻都成为了战场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