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有着一种错觉,都以为这只有成千上万之后,才算是一场真正的战斗,但是眼下这近千人的混战,已然是激烈异常了。
徐明冲杀在前面,但是边上的藤牌兵也不傻,基本上都会留意着徐明的情况,并且往他那边靠着。
而这一举动,自然也就引起了齐慎的注意力。
“娘的,这小年轻,必然是这帮泥腿子的头,不然不会护着他。”
齐慎在行伍多年了,自然也是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腰刀一抽,藤牌一拎,直接便朝着徐明的方向给冲过去了。
冲杀过程当中,自然是有着兴中社的兵勇来阻挡的,但是!
这齐慎是谁,那是十六岁就中了武秀才的人,放在整个南阳府都是头面人物,兴中社当中,也就是几个营官和少数几个连官能够抗衡,或是战胜。
但是很遗憾,没有,徐明这带来的近两百人,虽说都是兴中社当中的精锐。
但是齐慎还是一刀一个,像是砍菜瓜一般,直接砍翻了好几人。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什么损失,至少这藤牌已经被一个兵勇硬生生给拽走了。
但,他最终还是冲到了徐明的面前。
徐明自然也是看到了此人的凶猛,说心中不慌,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自己这几个月下来,多少事情都经历过了?
慌又能怎么办,很多人之所以心慌,或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是没遇到事,多遇到事,其实心态也就好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强徒!”
齐慎眼中冒出精光,此刻的他已经与徐明非常近了,“拿命来!”
一声大吼之下,齐慎便直接抡起刀,朝着徐明砍来。
但,只听得一声“砰——”
那是一声枪响,夹杂在整个战场当中,那是根本不起眼的。
但是,若是放在徐明和齐慎两个人的小战场当中,那便是扭转的关键点!
齐慎的脸已经烂掉,被突如其来的铅子直接打脸,这么短的距离,是根本躲不开的。
最终,齐慎用左边脸接住了这铅子。
“啊!!”
齐慎的口中在下一瞬发出惊人的呐喊声,像是野兽在宣泄,而另一只完好的眼睛,则是死死盯着对面,盯着对面那个年轻人。
准确来说,是盯着对面年轻人手中的那把短铳。
齐慎根本没有想到,这些个流民或是土匪,居然有短铳!
他娘的,那八旗兵当中也没有人带着短铳啊!
这短铳是从何而来的?
一连串的问题在齐慎的脑海中冒出,夹杂着刺入脑髓的疼痛,让他再也撑不住了,直接轰然倒在地上。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徐明。
徐明此刻还是保持着击发时的动作。
就在刚刚,那齐慎朝着自己砍来的时候,徐明从腰间直接抽出了早已上好膛的手铳。
它不是火绳枪,而是燧发的,更要紧的是,还不是国内产的,这就意味着徐明能够将希望寄托在这手铳上。
不然国内产的,很容易击发不了,成了把哑巴枪。
没办法,现在国内的火器制造业还只是停留在手工业!
“白痴,时代变了。”
徐明低头看向了那已经倒地的齐慎,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意,“你刀是快,但还是比不上枪快!”
面前这个清军将领是完全没有一丁点的防备。
徐明都能看到,自己在拿出这手铳的时候,那个将领的表情变化是有多么精彩!
“在一刻钟,我们就撤!”
徐明很有分寸,他知道自己若是这些人去冲击,继续再冲击,必然还是能取胜的,但是徐明想要的是全胜,是请君入瓮!是尽可能地消灭掉整个南阳清狗的机动力量。
所以取胜后的撤退是必然的。
齐慎的倒下,顿时引起了连锁反应。
这士气这个东西,一直是个很迷的玩意,有时候就是全部都寄托在一个人的身上。
而且人又是从众。
边上的清兵一见到齐慎被人当面直接轰了一枪,并且倒下了。
当即就感觉整个主心骨都没了,纷纷都开始丧失了斗志。
开玩笑了,连主官都挂了,那么自己这些小兵还干什么?
为了这几两碎银子开始拼命??
而且跑到后面之后,还能混到人群当中,这到时候自己求生的概率就会大很多。
而保有这一想法的清兵不在小数。
一时之间,整个原本还可勉强维系的局势,瞬间垮掉了,清兵的藤牌兵开始最先溃逃起来。
他们向后退去,跑去,一下子就引起了连锁反应。
因为后面的鸟枪手,再也无法瞄准了,都混在一块了,而且前面的人跑了,直接冲散掉整个鸟枪手的队列。
段琨见到这一幕,急得直跳脚,他根本想不到,为什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干什么,你们疯了吗?干什么退!”
段琨直接揪住一个后撤下来的藤牌兵,“齐游击呢?齐游击在搞什么??”
“死了,齐游击死了!!”
“什么?什么!”
段琨整个心脏都暂停了,整个人更是后背直接渗出冷汗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真的,被人,被一个年轻后生直接给崩了。”
段琨还想要再多问些什么,但是那藤牌兵已然是奋力挣脱掉段琨的双手,直接往后走了。
“不——”
段琨在短暂的失神之后,视线被喊杀声重新拉回战场。
这时候,他注意到了,自己的鸟枪手被藤牌手冲散了,还被一群人追着砍!
“不——”
段琨再次大喊一声,他的心在滴血,这些鸟枪手,花费了自己多少时间啊,这是自己的宝贝疙瘩!
他也是有魄力的,虽说心疼,但是当即便召集起身边的鸟枪手,让他们直接往前顶,并且对前方退下来的藤牌手也直接砍!
也就是说段琨开始组建起军法队或是督战队了。
段琨也不知道自己亲自砍了几个藤牌手,渐渐地阵线重新稳固,但是对方却…撤兵了。
“撤兵了——”
段琨的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
这场仗,打得段琨很是憋屈,也是莫名奇妙。
这些人冲杀过来做什么?是为了不让自己打压士气吗?那为何又选择后撤?
并且,齐慎还稀里糊涂地就死掉了?
一想到这个,段琨便直接带着几个人往齐慎倒下的地方奔去。
等来到地方之后,却见到齐慎满脸都是血,正坐在地上。
“齐兄,你没事?”
“有事。”
极度沙哑的声音从齐慎的口中传来,那钻心的疼痛不断刺激着他的大脑,此刻的他半边脸已经麻掉了,血不断从伤口处涌出,“我已经活不久了,铅子从眼睛入我脑子了。”
“齐…”
段琨本来想着要安慰他一句的,但是看了看齐慎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全军进击,我要他们死!”
“齐兄,他们突然进攻,又突然撤退,必然是另有打算,我们如今又刚刚败了一场,要重…”
许是败这个字,刺激到了齐慎的神经,他的脸色变得更加狰狞。
“铮——”
极为清脆的声音响起,齐慎直接将刀尖对准了段琨的鼻尖。
“我说了!”
此刻的齐慎已然是状若疯魔,“进攻,杀掉,杀掉那帮子贱民!!”
“疯了,完全疯了。”
段琨多么希望齐慎能够死掉了,他心中早已没有什么喜悦之情了。
而身后珊珊赶来的叶县县令,见到这一幕,也是吓了一跳,他本就是文人一个,能上战场已经是极有胆气的了。
现如今,面对这齐慎的指令,他又如何敢不从。
上千清兵开始进军,往那兴中社的阵地奔去。
距离阵地已经很近了,清军一路奔来,没有再遇到什么阻拦,就仿佛之前的那次猛烈冲击只是一场噩梦一般。
但是周围的马车却是做不得假。
此刻马车上一个个箱子都还留在原地。
边上有路过的清兵有些手痒的,下意识地打开了箱子,只是瞬间,惊呼声便响起。
“银子!!”
“是银子!!”
只是一声,瞬间就宛如巨石投向湖泊一般,直接掀起巨浪。
自古钱帛动人心啊。
绿营兵,这些底层的大头兵,他们一年下来,能见到几个子?根本没有多少,还常常被拖欠掉。
现如今这边满满一箱子的银子就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如何不疯狂。
都不需要别人说什么。
所有人,几乎是所有人,都开始涌向那个装着银子的箱子,只是片刻间,箱子便被掀翻了。
“哗啦——”
大量的银元瞬间撒落在各处。
周围的绿营兵,一个个都疯狂了,他们纷纷弯下腰,开始捡拾,开始相互争抢。
与此同时,更有着其他人,开始将目光看向了其他的箱子。
他们开始组团去打开箱子。
果然,跟他们所猜想的一样,银子,铜钱,烟土。
这各种硬通货摆在他们面前,刺激着他们的神经。
这一刻,上千绿营兵或是乡勇都开始加入到这个争抢财物的狂潮当中。
甚至原本一直在后面吊着的景安一部,在听到了喧闹声之后,也是纷纷脱离了队列,开始往前涌。
此刻的他们,就像是苍蝇一般,一股脑地往那几十个箱子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