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抢!”
齐慎脸色狰狞,连连大喊,“追击啊,追击!”
但是没有人理会,在钱财的诱惑之下,没有人会理会一个即将死掉的游击。
强烈的肾上激素以及对于报仇的欲望刺激着齐慎,让他还能存活一段时间,也让他想着追击。
但其他人并没有,他们很清楚自己当兵的目的,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没什么家国情怀,更要紧的是,他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跟兴中社。
段琨则更是心灰意冷。
一支没了军纪的军队,就失去了它的战斗力。
多年的心血,被眼下这些钱财给毁掉了。
他的心在滴血,与此同时,他的眼眸中流露出忧色,他感觉眼下这局面有些异样,有些不安。
“不对劲,很不对劲啊。”
跟段琨抱有同样心思的,还有刚刚赶到的总兵景安。
本来,他的想法是很好的,就是坐山观虎斗,自己做那渔翁。
之前也一直约束着队伍不往前突,做得还算成功。
但是银子的出现,让他对于队伍的约束力瞬间下滑。
景安也知道自己手底下这帮子人的尿性,他敢真的去管吗?并不敢!
但是他很聪明,也闻到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味道。
景安找到了同样没有动手抢银子的段琨。
还未说话,眼尖的景安,眼神一瞟,就见到了围拢在段琨边上的七八个亲兵。
这几个士兵并没有像一般兵勇一样去抢夺银子,他们的目光坚定,反而冷冷地看向自己的那些同袍,眼中流出的,不是羡慕,而是不屑!
这一幕顿时让景安心中一惊,再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已经自己身边,顿时高下就出来了。
“段都司带兵能力,果然一流!景某佩服啊!”
景安这话不是开玩笑恭维,在南阳的一亩三分地当中,他也不需要恭维谁,他是真的羡慕段琨,也有些敬佩此人的能力和品行。
不像那齐慎,就是个莽汉子,不,还不单是个莽汉子,而是个有野心的莽汉子。
这种人,他景安最嫌恶。
段琨此刻哪里有什么心思去应和,刚想要开口随便应付一句,便听到了巨响,随后便是感到地面一阵。
“轰——”
一听到这声音,段琨和景安的脸色瞬间大变。
“抬枪?”
“那声音不可能是抬枪。”
景安的声音响起,虽说自家队伍当中,没有抬枪或是火炮这些重火力的武器。
但是一镇总兵,自然是听过也见到过的。
抬枪的声音尖锐很多,不像现在自己耳中听到的这般低沉,那只能是火炮在轰鸣。
还不等两人细想,伴着轰声之后的,便是嗖的呼啸声。
而后就是落地的嘭!
紧接着便响起了惊呼声,那是清军当中有人被砸中了!
“火炮!这只是火炮!!”
景安脸色完全变掉了,声音也变得尖锐了不少,千想万想,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这些个强徒居然有着火炮!
他不会听错的,那声音,那轰轰地好似滚雷一般的声音,只能是火炮。
当下,南阳府城头上就有着二十尊铜皮铁心的火炮在!
但!一府之地,也就是只有府城才有啊。
哪怕是一般的八旗队伍,也不可能有着这么多火炮。
若是他没有听错,那声音虽说连在一块,但是两边都有,而且少说也在十尊!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以有心算无心,还他娘的有火炮,这还怎么打!
一想到这个,景安的心都凉掉了。
但是段琨还在坚持,他不顾从两边飞来的大量铅子,直接放声高喊着,“躲起来,都躲起来,准备反击!”
一遍接着一遍,段琨的声音被淹没在众多嘈杂的声音当中。
战场当中,个人的力量其实真的很渺小。
段琨拼死拼活,才差不多拉回来几十人的队伍,刚想要带着他们躲到马车那,以马车为掩体时,喊杀声响起了。
不是一道,也不是几道,而是成百上千道。
甚至地面也开始微微震动起来,那是马蹄踩踏在地面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段琨举目四望,周围开始涌出不知多少敌人,就连原本撤退的,也重新杀了回来。
到了这一刻,段琨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入了敌人的圈套。
心凉了,彻底凉了,段琨明白,自己所在的这支队伍,两千多人的队伍无力回天了。
对面的那些强徒或是贼匪,一开始就是抱着想要把自己这边全歼的目的来作战的。
至于那齐慎,在火炮声响起之后,便又被铅子击中了,这次是真的死掉了。
炮声隆隆,再加上好似漫天遍野的喊杀声,直接撕开了清军的心理防线。
景安趴在地上,躲避着不知道从那哪射来的铅子或是箭支。
他抬起头,触目所见,都是敌人。
耳边充斥着的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喊叫声。
“放下武器,汉人投降者,不杀!”
“投降不杀,汉人投降不杀!”
伴着这声音的一遍遍传播,清军的反抗力度越来越低了。
开玩笑,眼下这局面,是个明白人都知道,清兵要完了,为了点银子把自己的命给搭上,不值当,完全不值当。
率先向兴中社投降的,是叶县的那些个乡勇,随后便是知县许鸿翔。
虽说这满清当中有着失城之臣,便是死罪的规定,但是现在可不在叶县的范围内。
这乡勇本就是保丁所组成的,意识最是薄弱,而他们这一投降,便起了连锁反应,大量的绿营兵也开始失去了斗志,纷纷选择丢下自己手中的武器,而后按着兴中社兵勇的要求,一个个抱头蹲下。
清军大势已去!
景安趴在地上,被人发现之后,一把拎起,便直接成了俘虏。
而段琨环视一圈周围,尤其是将目光看向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几个亲兵,心中纠结,长叹一声后,最终还是将手中的钢刀丢到了地上,选择了投降。
一千多号人的清兵集体转化成俘虏,将他们安置好,这工作量可不比当一场仗要来得轻松啊。
好在都已经很有经验了,倒也没有出什么差错。
徐明自然也不能闲着,要去分担工作。
不过因为他的身份,所以徐明主要是负责审问清军当中的高级俘虏。
“你是总兵?”
“是的,我是南阳镇总兵,景安。”
景安此刻垂头丧气,但看向徐明的眼中还是带着些许难以置信,他的嘴唇翕动了下,但还是开口询问道,“你就是这支贼…这支义军的首领?”
“是的。”
“嘶——如此年轻,如此年轻。”
“你是汉人吗?”
徐明可不理会景安的话,他问出了最为要紧的话,民族的身份辨识!
“我也是汉人。”
“汉人?不对吧,我听其他俘虏说,你是汉人八旗?”徐明的眉头一扬,带着些许玩味的口味说道。
“是,是汉人八旗,但也是汉人,是汉人。”景安是很聪明的,他很明显感知到这些人对于满人应该是不友好的。
“汉人八旗怎么会是汉人。”
徐明的脸色阴沉了下去,“是走狗,是满狗!”
“那是我祖宗的事啊,不干我事。”
景安直接用膝盖当做脚,往前挪动了半步,但就被边上的兵勇给按住了,“我心…心向汉人!”
“不——你是走狗!是汉奸!”
徐明微微摇头,“要怪就怪你祖宗,你祖宗当了狗,那么一辈子,哪怕是他的后代,也只能死。”
“为什么,为什么要连累到后代!”
“为什么??”
徐明听到这话,不由得冷笑出声,“呵呵——因为满清走狗就不该有后代留下来,这种肮脏的血脉,斩尽杀绝才可以!”
景安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下一刻,他的瞳孔就猛地一缩,因为刀尖对准了他,并且以极为惊人的速度往他袭来。
疼痛感瞬间传遍景安的整个身子,他有些费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只见那对面年轻人已经将一把钢刀直直插入自己的胸口。
“我…”
景安刚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一张嘴便是血沫子冒出来。
“呵——”
徐明眉头一皱,见到这什么汉人八旗的总兵还有口气能喘,瞬间不满,直接一抽刀,而后对着他的脖子便是一抹!
这下,景安瞬间就不挣扎了,只是身子无意识地抽搐了几下之后,便绝了气息。
一镇总兵,就此殒命。
“满狗只能死!”
徐明轻轻一甩,将刀身上的血迹甩出去一部分,而后便来到了段琨边上。
“你是汉人吗?”
“哼——”
段琨一个扭头,冷哼一声,“要杀要剐随你。”
“我从来不会滥杀无辜,我只杀满人以及那些祖上是走狗的人!”
徐明的眉头皱起,但还是很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是汉人吗?”
“我有个疑问。”
段琨并没有回答徐明的话,反而向其提出了一个问题,“你们怎么来的火炮。”
徐明将刀尖抵在了段琨的脖颈处,“我看你好像没有认清自己的地位啊。”
“至于火炮,那自然是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得到了这个答案,段琨的眉头瞬间皱紧。
“对啊,拿木头做的”
徐明随后便将这木炮的制作过程简单地讲了下。
“神乎其技啊——”段琨不由得赞叹一句,他是完全没有想到还能用木头来做的,而且听着这说法,还是真有可能做出来。
“我是汉人,没有错。”
段琨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但是下一刻,他的目光当中便充满了不可置信,“陈连升,你怎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