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沐结束,杨惠来到府衙,一路上看到同僚都拿着点心在吃,还未进入大厅,便听到秦峥在哼小曲。她跨进门槛,还未站定,秦峥便连忙凑上来,将点心递给她,“杨长史吃点心啊!”正是和其他同僚手中的一模一样。
“多谢秦参军……”杨惠接过,正准备问秦峥可是发生了什么喜事时,秦峥已越过她向后行去。
杨惠回首,发现是沈云臻来了,他自秦峥手中接过点心尝了一口,忙点头道:“好吃。”他看着秦峥问道:“秦参军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秦峥嘿嘿笑了几声,低着头,还有几分不好意思道:“英英主动和我说话了还给我盛了碗饭……”英英到他们家后,一直和他娘子比较亲近,从不主动和他说话,直到昨日不仅主动和他说话了,还亲手为他盛了碗饭。
沈云臻闻言沉吟笑道:“的确值得庆贺。”
杨惠也望着秦峥,温柔笑道:“这只是开始,之后英英一定会和你越走越近的……”
秦峥笑得异常开心,“我得从现在开始提前给她攒嫁妆,这样以后到了夫家才不会受委屈。我还要更努力地办案,涤罪惩恶,留给我妻女一个太平盛世!”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这就去带着下面的人继续追查百里红的身份!”他话音刚落,就要向外行去。
“秦参军……”杨惠忙叫住秦峥,“画师画出了百里姑娘的画像,先一同看下吧……”杨惠从袖中掏出一幅画,呈给沈云臻,“至少会有八九分相像……”
沈云臻打开画像神色微变,秦峥也忙凑过来看,脱口而出,“这不是阿兰吗?!”
“的确与阿兰姑娘面容相像……”杨惠顿了顿,“这也是当初阿兰父母错认的原因之一……”
有了百里红的画像,只用了两天,秦峥便插到了与百里红相关的消息,“有人曾在很多年前见过百里红,她记得百里红说过自己是宁州西郊人士,有一个双生妹妹,还有一个弟弟……”
阿兰家恰好就在西郊,但登记在册的却是一家四口,有阿兰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不过儿子在几年前夭折了。
“秦参军,去将阿兰的父母带来府衙。”沈云臻向秦峥道。
真正的实情只有他们本人最清楚。
“是。”秦峥领命离开。
只是当秦峥带人赶到阿兰家时才得知,阿兰的父母早在一个多月前便搬走了。
寄如芙的身后事处理完后,颜绮霜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内,闭门不出。她靠坐在墙角,不说话,不吃东西。团儿每日送来的饭菜,最后都是原封不动地端走。
那日午后,门“吱呀”一声开了,颜绮霜本来以为是团儿来送吃的,没想到进来的却是李小映。
李小映进来后,没有理会颜绮霜,而是将所有门窗打开。窗外的光一时间全部照进屋内,让颜绮霜觉得有些刺眼,但她也只是看了李小映一眼,微微别过头,任由她去了。
李小映忙活完,便在颜绮霜对面坐下,恰逢团儿送来了好吃的。李小映见颜绮霜不吃,便毫不客气地当着她的面把那些饭食津津有味地全吃光了。
之后,李小映每天都会来颜绮霜房间,吃一顿好吃的,然后连吃带拿地离开。
一连三日过后,颜绮霜终于忍不住了。她的眸中没有一丝神采,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大病了一场,异常憔悴,连说话都有些有气无力的。但她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冲正在大快朵颐的李小映道:“李小映,你能不能别每日来烦我?”
“团儿每日给你准备这么好吃的餐饭,你不吃,总不能浪费啊……”李小映冲颜绮霜嘻嘻笑道:“所以只好我帮你吃了。”
“你的好心,我领受不起。”颜绮霜并不领情。
“颜姐姐,你的意思是不想让我再来了吗?”李小映问道。
“赶紧走。”颜绮霜看着她,“我不想再看到你!”
李小映缓缓站起身,她若有所思地在屋内踱了几步,好像在思忖要不要离开。当她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幅凤尾鲲鹏的画时,竟上前伸手扯了下来,随后向颜绮霜,嘻嘻笑道:“颜姐姐,我宽慰了你这么多日,总不能白来,这个就当作我的伴手礼了。”话音刚落,她便抱着那幅画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站住!”颜绮霜强撑着站起身,惊慌失措地冲李小映的背影喊道:“李小映!你给我站住!还给我!”
但李小映的身影最后还是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她忙一路扶着墙,踉跄着追了出去。
颜绮霜脚步虚浮地追到了街上,多日未见天日的她,被正午的阳光,刺得闭上眼睛,她下意识地抬手遮去烈阳,紧接着便是一阵头晕目眩,她有些狼狈地跌坐在地。今日的她只着中衣,未施粉黛,脖子上的伤已经结痂,但看起来仍憔悴不堪,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虽然只有一眼,但颜绮霜也看到了,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的耳畔是热闹非凡的烟火人间。这个世界一切照旧,而有的人却永远停留在了那夜的大火中。
她缓缓睁开双眼,强迫自己去看周围的一切。这恍如隔世般的景象,让她只看了片刻,便再也忍不住,双手支地支撑着身体,眼泪大颗滴落。
“颜姑娘……”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颜绮霜缓缓抬起泪眼望过去。
沈云臻立在融融的阳光下,正垂眸望着她,眼中带着关切,风轻轻鼓动他的袍袖,一眼望去,恍若谪仙。
看到周围的路人对她指指点点,沈云臻忙脱下外袍为她披上,“我送你回去吧。”
“我……”颜绮霜有些紧张道:“阿寄送我的那幅画……”
沈云臻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副画,“画在这里。”
沈云臻行至附近时,恰好和低头猛冲的李小映撞了个满怀。不等他问李小映发生了什么事,李小映便忙将一件东西塞到了沈云臻手中,正是寄如芙赠给颜绮霜的那幅画。
颜绮霜在沈云臻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向枕霞阁的侧门行去。
李小映拿着一串糖葫芦,从一旁的小胡同中露出头,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她咬了一颗糖葫芦,心满意足地笑了。
沈云臻将颜绮霜送回房间时,团儿正带着两个婢女收拾屋子。颜绮霜闭门不出的这几日,团儿一直没有打扫房间。
颜绮霜看着屋内窗明几净,桌上已经被放置了热气腾腾的吃食,一时间竟有些百感交集。
“颜姑娘快吃点东西吧。”沈云臻向颜绮霜道。
颜绮霜点点头,在桌前坐下,时隔几日她终于再次端起了饭碗,但视线却再次变得模糊起来。
沈云臻就坐在一旁等颜绮霜吃完,才缓缓开口道:“颜姑娘,死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过活,一定要节哀……”
“大人放心……”颜绮霜眼角的泪早已风干,“以后我不会再允许自己留有遗憾。”
沈云臻望了一眼她脖子上的伤痕,“小映姑娘当时挟持你之事……”
“她没有挟持过我。”颜绮霜望着沈云臻,目光坚定,“我是自愿的,我以为那样可以帮阿寄……”只是她没想到寄如芙竟然早就一心求死。
沈云臻微微颔首,“颜姑娘保重,我先告辞了。”
“多谢大人,我就不起身相送了……”颜绮霜话音刚落,沈云臻便起身离去,谁知刚跨过门槛,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惊呼声。
原来是团儿在打扫床下时,发现了一件外袍,上面竟满是干涸的血迹。
沈云臻忙折返回来,上前查看,发现那件外袍上除了血迹外,胸口处还有破损,正是徐文仲身亡时所穿的那件血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