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颜绮霜来到徐府时,下人们却说李小映并不在府内。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来寻李小映了,每次下人都是同样的说辞,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李小映是在故意躲她。
但颜绮霜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在她最难熬的那几日,李小映每天都会来,她还以为李小映是真的好心去劝解她,甚至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真的误解李小映了。
谁知道李小映竟然是为了借机,将血衣放到她房内栽赃她。好在沈云臻很快便查到这是李小映搞的鬼,没有怀疑到她头上。
李小映这个举动成功惹到她了,但是她一连几天都没怎么吃饭,别的不说就连气势上都输人一大截,根本无法找李小映理论。她在团儿的劝说下,努力吃饭养身体。可是等她终于能来找李小映算账时,竟一连三次被李小映拒之门外。
是可忍孰不可忍,颜绮霜这次无论怎样都要见到李小映,既然下人说李小映不在,她便入内去李小映的房间等着。
下人们见拦不住颜绮霜,只好任由她去了。
颜绮霜没想过,自己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再次踏入徐府的。
宁州书院当初为了让徐文仲讲学方便,便将书院建在了徐府不远处。但是这也让徐府变得和书院好似没什么区别。因为很多学生会主动入府向徐文仲请教,徐文仲来者不拒,每个前来的学生他都会悉心指导。
在书院读书期间,颜绮霜也曾来过这里。时隔多年,她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当经过徐文仲所住的院落时,颜绮霜缓缓顿住了脚步。
徐文仲过世后,这里便没有人再值守。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这里已经物是人非,院内也有了荒凉败落之象。颜绮霜定定望着紧闭的房门,双眸不知不觉泛起了隐隐泪光。
当听闻徐文仲过世的噩耗后,她恸哭良久。徐文仲停灵那日,她不敢前来,怕如今这副摸样玷污了老师的门楣。她乘着马车,在经过徐府附近时,向灵堂的方向遥遥一拜,算是送了他最后一程。
她以为她永远都不会再踏入这个地方,没想到今日竟然这么轻易地以一个甚至有些荒唐的理由入内了。
徐文仲的死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她每每想起便痛彻心扉。杀死老师的李小映她永远无法原谅,不能原谅。但她一想到自己曾经有过放弃对李小映仇恨的念头时,内心便满是羞愧自责,她甚至无法原谅当时的自己。
她最好的朋友寄如芙过世,她没有什么能为她做的,但她的恩师徐文仲,她还有机会,所以她一定要让杀死他的凶手,付出代价。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颜绮霜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进了院子里。她下意识不想被人看到,便忙躲了起来。
颜绮霜刚躲好,两个人便推门走了进来,竟是李小映和一名男子。
李小映向男子道:“我院中不方便,只好委屈武社正来这里了……”
“小映姑娘客气了……”男子将一个锦盒递给李小映,“多谢小映姑娘为我们社捐赠财帛,这是我们坊巷社的一点小心意。”
李小映接过,向男子嘻笑道:“应该的。”她顿了顿,向男子道:“武社正,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当然。”男子微微点头,“上月十五日晚,我来到徐府后,什么也不曾看到,什么也不曾听到。”
上月十五日正是徐文仲过世那晚!
随后李小映和男子又闲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颜绮霜躲在角落里,怔了半晌,才步出院子。她没有去见李小映,而是连忙离开了徐府。颜绮霜曾经只听说过武元良其人,并未见过,所以忙命团儿悄悄跟着刚刚和李小映谈话的男子。
团儿回来后,果然验证了颜绮霜的猜想,那名男子正是杨惠的未婚夫武元良。没想到武元良除了会对自己的娘子拳打脚踢外,竟然还有可能是李小映杀害徐文仲的帮凶。
黄昏时分,红日西沉。
牢房中,身着囚服的阿兰靠坐在墙角,仰首望着牢房内仅有的一扇小窗,那是她能看到的唯一光亮。橘色的余晖投射在她的面孔上,那久违的暖意,让她忍不住微阖双目。
这时,一阵锁链声响起,沈云臻缓步跨了进来,“阿兰姑娘……”
阿兰回过首,望向沈云臻,有些担忧道:“大人再次来这里……是已经找到我爹娘了?”上次沈云臻带着百里红的画像让她来辨认时,她认出了那正是自己消失七年的姐姐,但是她不敢说出实情,她害怕她的爹娘会有牢狱之灾。
沈云臻微微颔首,“你一直都知道你姐姐是被你父母卖给人贩子的?”
阿兰微微垂下头,“如果不是她,当年被卖的就是我……”她顿了顿,抬眸微微笑道:“幸好我会一些小偷小摸,可以贴补家用,还能供我弟弟上学堂……”
“你不恨你父母吗?”沈云臻沉吟道。
“恨没有用的,有恨他们的功夫……”阿兰仍旧笑着,“我不如多偷点东西,这样我爹娘才会像爱我弟弟那样……爱我……”说到最后话语中已带着几分苦涩。
她怨恨他们的同时,又离不开他们。她迫切地想从他们身上得到爱,迫切地想向他们证明,她也是和弟弟一样值得被爱的。
沈云臻沉吟半晌,“当年的人贩子你可曾见过?知道他的名字或是他有什么特征吗?”
阿兰想了半晌,“那人的手腕上有道伤疤……”阿兰望着沈云臻的手腕,“好像和大人手腕上那道位置相同。”
沈云臻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伤疤,问她道:“还记得是什么形状吗?”
阿兰微微摇头,“我当年也是躲在暗处偷偷看到的,并未看清。”
天际越发阴沉了,乌云密布,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杨惠自敛房出来,关上房门,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袖中的那把尖锐的刀具,抬步离去。
当她经过书房时,她缓缓顿住了脚步。她在门口定了片刻,到底还是推开门步了进去。
她径直走到上次沈云臻所在的那排书架后,取出了那本州志来翻看。
当翻到载有宁州至今未结的案件那部分时,其中有一页罗列的全是幼女失踪和被买卖的案子……
窗外突然有雨声传来,杨惠抬首望过去,瓢泼大雨自天而降。
日落时分的这场雨,下得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街道上的行人都匆匆避雨。
沈云臻撑着一把油纸伞,沿着街道从府衙返回住处。他的衣摆早被雨水打湿,但他好似浑然未觉般,一路上脚步不紧不慢地,任凭形色匆匆的行人在他身侧往返来去。
渐渐地,路上的行人少了,雨势也变小了。沈云臻刚转过一个路口,隐约察觉到好像有人跑到了自己身后躲在了伞下,他顿住脚步,转首向后看去。
一身粉色衣裙的李小映正抱着一盒刚出炉的红豆酥,侧着身子躲在沈云臻身后。那半张伞下,恰好为她遮去了连绵的雨水。沈云臻望过去时,她正将一块红豆酥送入口中,察觉到沈云臻的目光后,她嘻嘻笑了笑,忙向沈云臻解释道:“我今日出门忘带伞了。”
沈云臻转过身,为李小映撑好伞。
李小映的一条袖子被打湿了,发髻上也被蒙上了一层水雾,但她好似浑然未觉,她忙将那盒红豆酥递向沈云臻,“大人,刚出炉的红豆酥。”
沈云臻定定望着盒子里的红豆酥,并未伸手去拿,好似在思索怎么推拒。
李小映好似怕他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便将盒子一把塞到了沈云臻手中,“这个给你吃,我再去买一份。”说完不等沈云臻反应,便转身跑进了雨中。
“小映姑娘……”沈云臻叫住她,他示意手中的伞,想将伞给她。
李小映在雨中回首,向他嘻嘻笑了笑,一双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下一刻,便转身消失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