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
连年2022-12-20 16:024,463

  李小映招式凌厉,出手既快且狠,每个和她交手的人,都被她手中的短剑所伤,伴随着鲜血落地,惨呼声此起彼伏。但她招式起落间,并不急于取胜,反倒像逗弄老鼠的猫一样,只为玩乐。

  没过多久,大半的混混接连倒地,严大春见情势不对连忙带着其余的人溜之大吉。

  沈云臻收剑来到刚刚向严大春禀报箱子下落的人身旁,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箱子在小映姑娘马车上的?”

  那人腿部受伤,此刻正用手紧紧按着伤处,强忍疼痛,本不想说话,但迫于沈云臻的气势,只好老实答道:“今天他们装车的时候我恰好看到了。”

  今日李小映展露武功,沈云臻才发现上次他与李小映一同被人围攻时,他在试探李小映的同时,李小映也在试探他。她故意没有出手,便是看他会不会折返回来救她。

  李小映比他想象得还要深不可测,而她为人谨慎,断不会出这个纰漏,让人追到这里,除非她是有意为之。

  她早已料到沈云臻会在中途拦路,所以故意将转移凤尾鲲鹏箱子的消息透露出去,引严大春等人来围堵他们,而她这样做的目的……

  沈云臻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举目望向李小映。

  李小映已经整顿好车队,重新乘上了马车,她打起帘子隔着夜色望着沈云臻,向他嘻嘻一笑,“大人,我刚刚和你说的游戏是,谁先到前面的村子,箱子就归谁。”

  沈云臻定定地望了她片刻,“好啊。”

  李小映放下帘子,马车重新启程。

  沈云臻立在原地,目送车队在夜色中远去。

  这时张刚带着一队衙差赶到,翻身下马向沈云臻禀道:“大人,寄如芙从家中逃离后,去了郊外一家染坊。”

  沈云臻微微颔首,自张刚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带人守在染坊外围,有任何异动,立即禀报。”

  “是。”张刚话音刚落,沈云臻便先一步策马离去。

  

  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寄如芙立在郊外的一处小院中。她仰首望着面前的那座楼阁,上面悬挂着一张刻有染坊字样的牌匾。

  八年前,这里还是一个没什么人光顾的客栈,寄如芙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了龙攸。

  那日,寄如芙离开书院外出散心,漫无目的地走到此处,当时天色已晚,她便打算在此投宿。几个小混混见她独身一人,便上前骚扰,她正想动手教训他们,谁知恰好经过此处的龙攸,竟先她一步出手了。

  随后龙攸顶着那张挂彩的脸,与寄如芙把酒言欢,那天晚上,两人聊得很是投机。龙攸自称是个走南闯北的生意人。

  之后因缘际会般,两人时常偶遇。寄如芙渐渐地对龙攸暗生情愫,直至后来两人有了终身之约。

  寄如芙缓缓推开大门,跨了进去。染坊最近染了很多红绸布,今夜下过一阵小雨,工匠们将刚染好的布,都收了进来。

  此时红布挂满了小楼内,有很多被直接悬在了房梁上,自房顶幕天席地般垂落下来。

  寄如芙提着灯笼,轻轻拂开这些红绸,向内中走去,没过多久,她便缓缓顿住脚步,因为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女子身影。

  寄如芙定定望她片刻,“你怎么在这里?”

  颜绮霜提着灯笼背对着门口站立,听到寄如芙的声音,她转过身,好似也微微有些意外,“出来游玩,恰好走到这里,就来歇歇脚。”实则是,颜绮霜一直想知道寄如芙离开书院后经历了什么,着人调查后才得知,寄如芙选定的那个意中人龙攸,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整日干一些眠花宿柳,哄骗良家女子的勾当。

  她本想亲自去验证下龙攸是否真的像传言中那样,结果一直寻不到他的踪迹,于是就想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竟遇到了寄如芙。

  “这里是染坊,不是脚店,请你离开。”寄如芙冷冷道。

  “这些红布是我定的……”颜绮霜仿佛故意和寄如芙作对一般,“难道你们做生意的还不准客人来验货?”

  “店已打烊,验货还请明日再来……”

  就在两人对峙间,一辆马车停在了染坊门口。

  聆月下了马车,和车夫一起将一个印有凤尾鲲鹏图案的箱子从马车上抬下来,送入小楼内。

  寄如芙听到动静回过身,见聆月和车夫将箱子放到她身后。

  “寄姑娘……”聆月向寄如芙道:“箱子完璧归赵,你可以验看一下。”

  寄如芙望了一眼箱子,“验看就不必了,我相信小映姑娘。”

  颜绮霜走上前,她看看聆月,又看看寄如芙,满目疑惑,“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李小映?”

  寄如芙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漠,她并未回头,“与你无关。”

  聆月看了颜绮霜一眼,望向寄如芙,“小姐特地嘱咐了,门外那辆马车送给寄姑娘了,寄姑娘想去哪里都可以。”

  寄如芙向聆月微微颔首,“替我多谢小映姑娘。”

  “你要离开?”颜绮霜来到寄如芙跟前,有些担忧,“和龙攸一起?”

  寄如芙面无表情地看了颜绮霜一眼,径直越过她,向外行去。聆月见状,忙和车夫一起抬起箱子,跟在她身后。

  “阿寄……”颜绮霜望着寄如芙的背影有些急道:“你明知龙攸是什么样的人!”

  寄如芙的脚步突然顿住,她微微扬起下颌,“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夫君,我去哪里自然都会与他一起!”她话音刚落,便继续向外行去。

  颜绮霜望着寄如芙决绝的背影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口,最后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任由寄如芙的身影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渐行渐远。

  谁知就在颜绮霜走到门口时,门突然被人自外面推开,沈云臻的身影出现在门外,他望着寄如芙,“寄姑娘,深夜出行要去何处?”

  沈云臻没有去和李小映玩儿那个所谓的游戏。因为他察觉李小映今晚故意引严大春等人来拦车的目的,不仅是为了让他确信那个箱子是真的,更意在拖延! 

  李小映与寄如芙早就暗中联合起来,李小映马车里的那个箱子也是她找人仿制的赝品,她想用赝品吸引沈云臻的注意,为的便是将真正的箱子送还到寄如芙身边。

  “我夫君不是杀害徐文仲的凶手。”寄如芙望着沈云臻,面色不善道:“大人为何始终对我们纠缠不休?!”

  “龙攸的匕首是杀死徐老的凶器……”沈云臻撩袍跨进门槛,“既然他不是凶手,就让他出来配合调查,我会还他清白。”

  寄如芙冷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沈云臻的话。

  沈云臻看了寄如芙一眼,“有知情人说这个箱子内藏有杀害徐老的那把匕首,本官今日要打开箱子,取出那把匕首验看……”他话音刚落,便抬步走向那个箱子。

  寄如芙忙挡在箱子前,一把拔出袖中的匕首,直直地看着沈云臻,眼神凌冽,“沈大人,请你三思!”

  沈云臻没有丝毫退让之意,“知情人还说这个箱子内除了那把匕首外,还有走私的兵器珠宝。两桩案子,都和这个箱子有关,本官职责所在,得罪了!”话音刚落他便先一步出手攻向寄如芙。

  寄如芙忙运招抵挡,仅仅三招过后,她便发现自己不是沈云臻的对手,处处受制。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武功,因为多年的荒废,已变得不堪一击。沈云臻没有用任何兵器就能死死地压制住她,始终让她手中的匕首无法近他的身,而她只能硬生生接住他的招式。

  几个来回过后,沈云臻打落寄如芙手中的匕首,向她的肩头重重打了一掌。寄如芙踉跄着跌倒在地,她双手按着地面,想挣扎着站起身,却发现全身没有一丝力气,一时竟起不来。

  沈云臻向寄如芙道了声抱歉,缓步走向那个绘有凤尾鲲鹏的箱子。

  就在沈云臻准备打开箱子时,身侧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子声音,“大人……”

  沈云臻微怔了怔回过首,最先看到的是立在窗下的颜绮霜,一把短剑正抵在她白皙的脖颈上,而握着短剑的人正是掩映在红绸后的李小映。

  染坊外依稀传来了打斗声,是严大春那伙人追到了此处,正在和守在外面的衙差交手,李小映应是趁乱闯了进来。

  “她不仅数次诋毁我是杀害爹爹的凶手,还费尽心思想将我送入牢狱,我早就想这样做了……”李小映说着手中用力,短剑又抵近颜绮霜的脖颈几分,有血渗出,颜绮霜忍不住痛呼出声。

  “你想要我怎么做?”沈云臻定定望着李小映问道。

  李小映的目光落在沈云臻身上,“大人现在就离开这里,忘记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当作从没有来过。”

  沈云臻沉吟片刻,“寄姑娘到底给了小映姑娘什么好处,竟然让小映姑娘如此帮她?”他望着李小映,“我很好奇,你们是什么时候商议好设下这个计策的?”

  沈云臻现在可以断定,寄如芙在箱子丢了之后和被他们擒住之前,与李小映见过面,两人便是在那次会面定下了这个帮寄如芙脱身的计策。

  沈云臻见李小映不说话,便再次尝试问道:“难道寄姑娘被擒到时,并不是要回城内,而是要离开?因为你已暗中派人出城给她送了口信?”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李小映说着,手中的短剑再次用力,颜绮霜脖颈上鲜血涔涔而下。

  “小映姑娘随我一同走……”沈云臻缓步上前走近李小映,“离开这里后我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李小映沉吟片刻,答应了,“大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沈云臻微微颔首,“我说到做到!现在可以放了她吗?”

  李小映缓缓放下短剑,沈云臻忙上前一把将颜绮霜扯到自己身后。但是下一刻,沈云臻突然用脚弹起寄如芙掉落在地的那把匕首,一把握住,径直攻向李小映。

  李小映忙忙用短剑格开,望着沈云臻,“大人你竟然食言?”

  “我说的是与你一同离开这里之后,就当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但是天色已晚,夜路难行,我打算明日再动身……”沈云臻话音刚落,两人便缠斗在一起。

  李小映招式狠厉,沈云臻则始终沉稳有力,两人打斗间,他们的身影,时而隐没在随风拂动的红绸后,时而现于人前,一时间竟难分伯仲。

  几个回合后,李小映手中的短剑划破了沈云臻的袖子,上面泛出一道血痕。沈云臻手中的匕首,也斩断了李小映的一绺长发。

  李小映飞身而上,借着悬挂在房梁上的绸布,手持匕首再次刺向沈云臻,沈云臻则腾空向后跃去,一时间鬓发飞扬袍袖翻飞。

  颜绮霜趁他们打斗期间,忙上前扶起寄如芙,“你没事吧?”

  寄如芙微一侧首便看到颜绮霜脖颈上的血痕,她仿佛被那抹伤痕刺痛了般,一把推开颜绮霜,冷冷道:“别碰我!”

  颜绮霜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她刚稳住身形,伴随着几大块绸布飘落在地,沈云臻也轻巧地落在地上。

  沈云臻的身旁恰好就是那个箱子,他刚站稳,李小映的短剑又至,他忙闪躲,结果不小心撞到了箱子。

  箱子里有声响传出,沈云臻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李小映的攻势已至。沈云臻忙以匕首隔开,然后一个凌空翻身,落在一丈开外,就在李小映再次转身提剑攻向他时,他突然道:“我改主意了,暂时不打算开箱了。”

  李小映发髻松动,发丝散乱,她望着沈云臻嘻嘻笑了笑,“可我还想打。”手中的短剑只暂停了片刻,便再次攻向沈云臻。

  沈云臻看得出李小映是为了拖住他,制造机会让寄如芙离开,他只好被迫应战,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聆月自打斗的两人身上收回目光,来到寄如芙跟前,正当她打算帮寄如芙抬着箱子离去时,箱子突然被一道极细的丝线吊着急速向上升起。

  寄如芙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二楼一个角落,一名男子站在楼栏处接住了箱子,正是严大春。

  寄如芙忙向楼梯的方向跑去,这时正在打斗的沈云臻和李小映也发现了严大春,他们连忙停手,向严大春飞跃而去。

  谁知严大春见两人冲着他来,忙惊慌失措地将箱子自二楼推了下去,交给楼下的同伙接应。

  “不要!”伴随着寄如芙凄厉的呼喊声,一道巨大的声响过后,箱子重重坠落在地。

  下面接应的混混,本想连忙带着箱子离开,但他无意中透过摔开的木板缝隙向箱子里看了一眼,立即被吓得瘫软在地。

  沈云臻忙自二楼跃下,走近箱子,他一把打开箱盖,神色微愣了片刻,因为箱子里根本不是什么兵器或者嫁妆,而是一具骸骨,虽然他刚刚已隐约猜到。

  一道冷哼声,自垂着的红色绸布后传出,寄如芙从红绸后步出,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被吓得面色如土的混混,目光缓缓落在沈云臻身上,“我早就说过,不让你们打开的。”

  沈云臻望向寄如芙,“这具骸骨是……”

  寄如芙睨了沈云臻一眼,微微扬起下颌,“大人不是一直在找他吗?”

  竟然是龙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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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花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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