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真相大白
王正2025-11-07 13:525,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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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故国已十载,梓乡父老总关情。

屋内的人显然没有料到门口有人,也吓了一跳,几乎把老鸨撞翻在地,慌乱之间,一串珍珠从他怀中的包袱里掉出。公孙痤眼尖,立刻认出这串珍珠是经他之手换来的,他对钱财珠宝一向不会看错。

“这不是我们的珠宝吗?”

话音未落,那个胖胖的中年人已经一溜烟似的跑出院门,人影不见。

老鸨跳着脚破口大骂:“不长眼的龟孙,赶着去给你爹出殡吗?”

赵离诧异地看着这个逃走的人,他在逃避什么?转头之间,他赫然看到一个人倒在屋内的地板上,一身青衫,正是司徒煜。赵离大惊,两步跨进房内,一把抱起司徒煜。身后,老鸨也看到了这个情形,慌张地倒退几步,尖声大叫:“不好了,杀人啦!”

老鸨的叫声提醒了赵离,他大声吩咐:“快追,别让他跑了!”

公孙痤心中挂念财宝,答应一声,迈开两条短腿,飞也似的追了出去。街上人来人往,那个中年人早已不知去向,公孙痤咬牙切齿地大叫:“你个王八蛋,我看你能跑得出大爷的手心?!”转身添油加醋地吩咐门前守候的士兵:“赶紧禀报三将军,就说四公子被人打伤了!”

虽然公孙痤咋呼得很邪乎,但屋内的情形却并没有那么严重。赵离深得鬼斧老先生的真传,一号脉就知道司徒煜并无大碍,他脉象虚滑,只是箭伤未愈,加上过度劳累,导致气血两虚所致。但司徒煜的反应却大大出乎赵离的意料,虽然很快苏醒过来,却头疼欲裂,先是对赵离的出现感到颇为惊讶,继而神情焦灼地四处寻找,当他意识到那个中年人已经离开,而包袱也被拿走,顿时勃然变色。司徒煜一向沉稳,赵离从未看到过他如此绝望和无助。赵离戏谑之心大起,故意问道:“你在找什么?”

司徒煜茫然地回过神来,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句话应该我问才对,我可是这里的常客。”赵离继续开玩笑,他很少看到司徒煜如此焦急,所以想故意逗他一逗。他知道那个人一定逃不出三哥的手心,有恃无恐,所以当然有闲情逸致开玩笑。

司徒煜当局者迷,正在焦虑之中,无心分辨赵离的用意,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人?”

“一个胖子?大约四十多岁?”赵离心中暗笑,假装认真地问道。司徒煜,原来你也有上当的时候,赵离心中闪过一丝得意,往日两人戏耍,往往是心机缜密的司徒煜占上风,赵离总是被司徒煜捉弄,这次他总算找到报仇的机会了。

司徒煜浑然不觉中了赵离的圈套,他霍然起身,问道:“对,他在哪儿?”

“走了。”赵离坦然答道,“都两个时辰了,现在大概早已到章国境内了。”

“我昏倒了两个时辰?”司徒煜非常懊恼,他恨自己的身体如此虚弱,以至于耽误了大事,同时也埋怨赵离道,“你怎么不拦住他?”

“我为什么要拦人家?我与他素不相识,平白无故拦住人家成何体统?”赵离一副无辜的样子,“他是谁?你们在这儿做什么?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故?”赵离希望可以套出司徒煜的话,但司徒煜此时没有心思跟他说这些,他不顾身体虚弱,挣扎起身,跑向门外,但剧烈的头痛令他几乎不支。

赵离心中掠过一丝心疼,连忙扶住司徒煜,内疚道:“你先别急,我帮你去追好不好?抱歉,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那个人其实刚刚跑掉,我已经让三哥去追了。放心,他就是长出翅膀来,也飞不出黄丘。”

司徒煜无奈地看着赵离,他有时候喜欢赵离的洒脱肆意、玩世不恭,但有时候也实在拿他没有办法,这个淘气的小侯爷开起玩笑来从来不分时间场合。司徒煜记得有一次赵离跟从鬼斧研习制作麻药,学成之后手痒难耐,竟然拿学宫中打鸣报时的公鸡试手,以至于公鸡酣睡不醒,学宫中大部分学生也都随之睡到了午时,他也因此被罚禁足三日。

赵离没有意识到司徒煜的不快,还在好奇地刨根问底:“人我帮你抓到,不过你要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歉,现在没时间说这个!”司徒煜有些不耐烦,推开赵离,向外走去,他的脚步还有些踉跄,“这是我和他的私事。”司徒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似乎这是一件令他非常难以启齿的事,“你如果想帮我,就帮我尽快找到他!”

赵离一向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但他觉得不公平,他对司徒煜坦诚到了极点,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但司徒煜却似乎一直在处处防着他。况且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就是一袋珠宝吗?他竟然看得比命还重要。赵离是个喜怒皆形于色的人,他此时的心情沮丧透了,他是如此在乎司徒煜这个朋友,甚至打算违背父命、舍弃故国跟他一起去良国,可他竟然是一个为了一袋珠宝就失魂落魄如丧考妣的人。也罢,既然他这么在乎钱,而不在乎我这个朋友,就随他去好了。赵离不喜欢勉强别人,他转身向外走去,冷冷说道:“赵某说到做到,如果抓不到他,我如数赔你!”

司徒煜轻轻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赵离在生气,但现在万分紧急,没有时间解释,只能以后再向他赔罪了。

赵离说得不错,司徒煜确实多虑了,那个偷走珠宝的人现在就在赵夺的马背上。

虽然他一刻不停地匆匆驾车逃走,连客栈中的行李都没有收拾,但一辆由普通车夫驱赶的普通马车怎么能跑得过飞将军赵夺的战马?他还没有跑到黄丘的边界,就被风驰电掣的骑兵擒获了。

赵离和司徒煜分头去找,约好一个时辰后在原处会合。赵离还没有拐过街口,三哥赵夺就飞马赶到了,身后跟着十几名全身披挂的骑兵,马背上横搭着那个倒霉的中年胖子和他偷走的那袋珠宝。

美梦易碎,造化弄人,不到半个时辰,他又回到了偷走珠宝的那个房间,甚至壶里的茶还是温的。老鸨猜得不错,这个人确实是个商人,确切地说,是一个粮商。此人胆子很小,面对如狼似虎的定平骑兵,几乎没有费任何周折,就如竹筒倒豆子一般战战兢兢地全部招认了,招得是如此彻底,毫无隐瞒,甚至没问到的也说了。他叫孚仲,芮国人,四十岁,有一妻两妾,三个孩子,其中两个是孪生,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子,因为老婆凶悍,一直未敢相认……

“住口,没问你这些。”赵离忍不住打断他的话,如果任他说下去恐怕要说到明天清晨了,他迫切地想知道关于司徒煜的事。

赵离拿起那袋珠宝,在手中掂量:“这是哪儿来的?”

“别告诉我这是从你后庭里抠出来的,那我会一颗不剩的给你塞回去!”公孙痤狐假虎威,狞笑着威胁道。

粮商吓得满头大汗,叩头如同鸡啄碎米:“大人,小人一时糊涂,财迷心窍,罪该万死,我要是知道这三百石粮是高漳君他老人家要的,我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不给啊……那位大人,他,他只说是自己要的,没说是军粮啊……不不,小人不敢狡辩,就算是他自己要的小人也不该见财起意,昧了人家的珠宝……”

事情很简单,他与“那位大人”约好在此见面,谈一笔三百二十石粮食的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那位大人”在交谈中突然昏倒,他一时见财起意,拿了装有珠宝的袋子逃走了,这样他就可以不费一颗粮食而白得一袋珠宝。

他经商多年,称得上老奸巨猾,对天下各国都非常熟悉,在被抓的那一刻他就认出了这些兵将是定平国骑兵,所以他本能地认为这三百多石粮食是赵老将军所要。

“好啊,高漳君的军粮你也敢打主意,我看你真是肥猪去拱屠户家的门——你是找死啊。”公孙痤叫道,“知道我是谁吗?我就是赵侯爷帐下第一谋士公孙痤!”

“敢是父亲在曹国前线需要军粮?”这个粮商说这批粮食要运往曹国的宛地,此地距都城昭歌不足百里,难道是父亲要在那里与蛮族交战?但赵离还是有些糊涂,看向三哥,“可是父亲要筹粮,怎么会通过子熠?”

赵夺也一脸茫然:“什么军粮?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他大力一拍几案,茶壶都震得跳了起来:“你再东拉西扯胡说八道,小心你吃饭的家伙!”

“小人要是有半句假话,您把我的头砍下来!”粮商赌咒发誓,“真的句句属实,粮食就在曹国边境,足斤足两。”

“你说这是高漳君所部要的军粮,是那位大人亲口告诉你的?”赵离到底比三哥冷静一点儿。

“那倒没有,不过三百二十石粮食,除了军粮,哪里还要得了这么多啊。”粮商自作聪明道。

“这么说,是你自己猜的?”

粮商认真地点头:“这位大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从小人手里购粮了。”

“什么?他以前也买过粮食?”赵离几乎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件事越来越奇怪了。司徒煜爱钱也就罢了,他一介书生,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至少有两三次了,每次多则上百石,少则几十石,小人干这行也有十几年了,名声也是响当当的,不是小人夸口,这个行当里小人也算有一号,做生意足斤足两,童叟无欺……”

“闭嘴吧!”公孙痤呵斥道,“你个偷珠宝的贼还有脸说诚信,这话我都说不出口!我真想看看你的脸皮到底有多厚!”公孙痤气不打一处来,挽起衣袖做威胁状。

“小人这次是一时见财起意。”粮商顿时底气全无,“以前……的名声还是不错,否则那位大人也不会找到小人,可他从没说起过是高漳君帐下的幕僚啊,当然这也很正常,这种事很多时候不便提起。”粮商换上一副狡猾的嘴脸,神秘地说道,“说句不该说的话,采购军粮本就是件大有油水的事,哪个经手的幕僚不从中克扣呢?这事他不说,我不问,大家心照不宣……”

“混账!他是哪门子幕僚?”公孙痤喝道,“老子才是高漳君帐下的幕僚!”

赵离突然意识到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司徒煜购粮是真,但这件事却似乎与父亲毫无瓜葛,完全是这个家伙臆想出来的。可是他到底意欲何为呢?宛地,赵离想起来前些天听父亲说起过这个地方,这里位于曹国东南部,刚刚遭受了蛮族的侵扰。

公孙痤却恍然大悟了,现在宛地饥民遍地,粮食奇缺,这个伪君子一定是在暗中做粮食生意,囤积居奇,要大赚一笔。现在的粮价是三十钱一石粮,不多涨,就算到时候看准了时机只翻一倍的价钱卖给灾民,那么三百二十石粮食可就是净赚九千六百钱,可谓盆满钵满。公孙痤心中不由更加佩服,司徒煜确实称得上神机妙算,不过也实在太贪心了,亏我们还是天机门的搭档,他却背着我吃独食!于是越想越气,把一腔怒火都撒在那个倒霉的粮商身上。

公孙痤悲愤地仰天长啸:“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天下还有能信任的人吗?”说着一把抄起马鞭:“看我不打死你这见利忘义的狗贼!”

“不要难为他,这件事他什么都不晓得。”清越沉稳的声音传来。身后,司徒煜不知何时来到门口,正平静地看着屋内的众人。

秘密就像堤坝中的河水一样,一旦决堤,就会一股脑儿的倾泻而出。

“我是陈国人,抱歉,我当初骗了你。”屋内只剩下他和赵离两个人,司徒煜终于说出了赵离一直好奇的秘密。

事情一下变得很容易理解,十年前陈国被章国所灭,有大批百姓为躲避战火,逃离故国,来到与之比邻的曹国,定居在宛地。世间最苦是飘零,这些背井离乡的难民每年要承担沉重的赋税和各种徭役,生活异常艰辛,如遇灾荒,他们的处境更远比本地百姓要悲惨得多。司徒煜心中牵挂故国同胞,希望可以尽自己所能去资助他们,所以,他创立天机门,利用自己的才华换取钱帛,购买粮食送往宛地,救济那些衣食无着的人。这次宛地遭到蛮族侵扰,大批牲畜和粮食被掠夺,此时正值秋冬季节,田间无苗,仓中少粮,官府又自顾不暇,宛地灾民遍地,苦不堪言。

十几天前,司徒煜从高漳君与信阳君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顿时心急如焚,宛地不知道有多少嗷嗷待哺的灾民,他不能坐视这些难民饿死。于是他不顾身体虚弱,箭伤未愈,通过公孙痤提高价格,增加数量,为的是尽可能多赚一些钱,购买粮食,赈济灾荒。他知道,他写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会变成灾民餐桌上的一粒米、一包盐,让他们度过这个艰难的冬天。

赵离心中喜怒参半,喜的是司徒煜到底没有令自己失望,他不是一个贪财重利的小人,而是义薄云天的大丈夫,这样的人才是他赵离要交的朋友!想到司徒煜为了这三百多石粮食差点儿赔上性命,赵离险些潸然泪下,他为自己误解朋友感到内疚,朋友之间贵在相知,也贵在不疑,我早就知道子熠的为人,即便是有人说他的不是,我也应该责无旁贷地为他辩驳,岂能自己先怀疑他的人品?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他同时又感到一阵愤懑:这件事为什么一定要瞒着我呢?

“你为何要几次三番地防着我?你要做救苦救难的君子,难道我会阻拦吗?”赵离质问道,“连你在学宫舞弊的事我都毫不犹豫地帮你,难道这件事我会给你拆台吗?”

“他们是我的国人,我有义务救他们,这是我的事。”司徒煜固执地答道。

“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的国人也是我的国人,你我还需要分彼此吗?别的事我不敢夸口,但这件事我一定帮得上忙。”

“我不想让你知道,就是因为你能帮得上忙,你一定会给我钱……”

“难道不可以吗?用我的钱买的粮食是石头做的吗?”赵离觉得他的说法很可笑,这个人固执起来简直不可理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固执,你不是一直说结果最重要吗?”

司徒煜深潭秋水般的眼睛里又闪现出那种饱受创痛的神色,他沉默片刻,轻轻地说道:“阿季,我们陈国人不是乞丐,也许我们需要帮助,但不要施舍。”

这才是他认识的司徒煜,他的骄傲,他的自尊,他的侠骨丹心,赵离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屹立在风雪中的少年,想起了五年前两人相识的那个惊心动魄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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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域学宫(全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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