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同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除去仲夏时雨水丰富了些，深冬时雪层盖得厚了些。
听时不时来躲懒的女官们说，宫外面而今民怨四起，更有甚者，听闻某某地纠集了一小撮百姓，专与朝廷作对，陛下听闻后，龙颜大怒，昨儿个已派兵前去镇压。
这些，不过是女官们偶尔提起，其实她们说的最多的，还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播的信王。
比如信王十六岁平北疆，十八岁驻玉门关，敌戎不敢来犯，到如今二十了，前年才刚刚回转京城，却一直连一房妾室都没有。最后一个自然虽信王的战绩无关，但却是女官们最爱翻来覆去听的。能有资格讲信王的女官，曾在信王府上当过差，消息的来源定然可靠，众人每每听了，都深以为然。
女官们爱听信王，时时缠磨着那位曾在信王府当差的女官说，那位女官也就时时讲，一来二去，她们在躲懒的时候听信王轶闻，就成了约定俗成的事，躲懒的地方由废宫改名成了“信宫”。起先这个名字只在女官之间流传，不知后来怎的，被毓秀院的玲婕妤听到了，当做笑话说给了皇妃们听，废宫就算是过了明路，更了名，改做了信宫。
也不知若是信王知晓了此事，该是做何种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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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心，你快回去，别跟着我！”信宫一处偏殿里跳出来个梳着丫髻的姑娘，着一身半新不旧的低等女官的土黄色夹袄裙，身上背着个蓝布包。这副样子在皇宫里倒是不起眼，可若是有心人瞧见了，就会发现这姑娘的眼睛亮的很，比那夏夜里最闪的星子还要亮。
被那姑娘唤作澄心的，跟在那姑娘的身后匆匆忙忙出来，拉住了她的袖子，跪地不起。“我的好姑娘，您就饶了小的吧。这要是被守门的女官们知道了，小的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她们杀的。”
那姑娘，把袖子从澄心手里扯出来，抻了抻攥出来的褶皱，“你不说我不说，母亲又常年不出门，我就不信还能有人专门到这废宫里看我的。澄心你放心，只要我找到信王，求他让我参军，就总会找到机会立战功。待我得胜回朝，我就让那人放咱们出宫，咱们自己过逍遥日子，比在废宫里受这鸟气的好！”
澄心被自家姑娘的胡言乱语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话语间也带了气性，“姑娘！您要是走了，夫人怎么办？难不成指望着那些整日里嗑嘴说闲的女官们伺候？”
只这一句，就叫人住了脚步。
是啊，她走了，母亲怎么办？
澄心顿觉说服姑娘留下有望，忙不迭软了语气。“姑娘何不为夫人想想。如今夫人只有姑娘你了，若是连你都走了，夫人如何在这废宫里活的下去？”
一面说着，一面轻着手将姑娘身上的蓝布包取下，“姑娘好生回去，把这一身脏衣裳换下来，切莫再生这种心思，好好陪着夫人才是正理。”
那姑娘似是仍不死心，伸手要拦那蓝布包，“澄心……”
澄心被姑娘的不开窍激出了火气，“姑娘！你就死了这个心吧！只要有小的在，你就休想离开这里半步！”
那姑娘被澄心的脾气唬住，“不……澄心你……”
澄心知道自己僭越了，虽说这母女二人没有名位，贬在这废宫，可到底也是皇室的血脉，自己不过是个低等女官，伺候人的罢了。
“对不住，姑娘，您回去要打要罚都使得，小的就求您别走，成吗？”澄心跪了下去，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任那姑娘有再大的火气也着实发不出来了。
“你……唉，好了好了，我不走，我不走了，你赶紧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澄心闻言，一揩满脸的眼泪，忙不迭站起来，将怀里的蓝布包环的紧紧的，”姑娘真不走了？“她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不走了，不走了，真的不走了。“无奈下，那姑娘恨不得指天起誓，”我若是离开一步，就叫我变御花园里清明池的绿毛王八……”
澄心反被这话逗笑了，颊边还挂着泪珠，着实好笑。“姑娘这算是起的什么誓，那清明池里的绿毛龟可是仙物。再说，一个姑娘家，当乌龟可不好。”
澄心与那姑娘回了废宫偏殿，将一身女官衣裳换了下来，丫髻也拆散了，澄心替她重新上了头油，梳了个齐整的堆云鬓。“澄心，你说若我是个男子，能跟着信王征战天下，是不是母亲就不用困在这里？”
澄心梳头的手一顿，端详着铜镜中的姑娘，那与夫人一般，并无二致的脸庞，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姑娘，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不论姑娘是什么，这都是夫人天命所定。”
姑娘叹了口气，“就不该叫你跟母亲学，你现在说话跟母亲一样，张口闭口就是缘法、天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废宫里有个尼姑庵。”
“姑娘可不能乱说。”澄心蹲下来，“这会儿夫人应该已经做完早课了，姑娘过去给夫人磕个头，回来给你做酒酿圆子吃。”
虽说身处这废宫，这主仆三人的吃穿用度虽不及外头那些主子娘娘，但倒也从未苛待。外头隆冬腊月的，澄心找了件厚棉袍叫姑娘穿了，打理齐整后，端详了片刻。
“去罢，早去早回，拣着大路走。刚下了雪，小路都还没扫雪，若是打了滑，扭脚脖子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