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有难言之隐了。
齐煜怫然作色,回头却看到几个面如焦土一般的男子,这几个男子瘦削得厉害,似乎一股风就能吹上天。
这几个人怎么看怎么不像恶棍,齐煜冷了声调,“如何劫掠朝廷的练操,如今江南道处处饿殍满地,本宫好容易护送来的粮食怎么就被你们劫持了。”
那面如焦土的男子一下子跪在了齐煜面前。
“长官,非是草民等要劫掠,而是的确饿坏了,草民是通州人,那边的灾情比这边还严重得多呢,我们啼饥号寒,已是两个月之前就差人到帝京求助了,却哪里知道国家没下粮,我们快饿死了,不要说朝廷的粮食,就是悍匪牙齿缝里的口粮,我们也是要抢的。”
听到这里,齐煜眼珠转动了一下,“这是自掘坟墓,让本宫如何汇报给朝廷。”
“一人做事一人当,长官,我是李家村的里正,和他们没关系,这事是老朽策划的,您带老朽到刑部去吧,老朽都认了。”
里正二话不说站了出来。
齐煜盯着他那焦土一般黧黑的脸看,似乎也隐隐约约明白,此人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的。
沈清如看到这里,暗暗着急。
一来,她是汀州人,这群人是她名副其实的父老。
二来,据她的观察,这的确不像是周恒或齐牧野安排来的,他们面容愁苦,深沉的皱纹里雕刻着生活的痛苦和不幸,她萌生了冲动,想站出来提醒齐煜。
但在没证据之前,凭他们这一面之词,他自然也不好建议了。
齐煜还准备继续问,那几个灾民已接二连三靠近。
“长官,是我们自发性劫掠了朝廷的银子啊,是我们。”这等掉脑袋的事情发生了,按理说人们应该矢口否认或者乱咬一气儿才是。
却哪里知道大家争先恐后地承认。
“果然是你们,只要你们证明粮食到了灾民手中,本宫便饶了你等。”那众人半信半疑。
但这一线生机还是被他们抓住了。
里正痛哭流涕,“长官,您没有欺骗我们这群可怜人?”
“本宫季布一诺,言而有信。”齐煜掷地有声,那众人各自看看对方,里正这才咬咬牙,“如今犯在了您手头,我也只能从实招来了,只要您能赦免我们,我这就带您到我们的难民营去。”
齐煜回头,“你跟着我,凌风、飞虎,还有你们。”
众人不敢怠慢,尾随齐煜离开。
大约策马飞驰几十里路,终至一处山坳,这里也有一些用木头搭建起来的简单房屋,此地人多势众,齐煜凑近里正,“本宫是来观察的,若你们果真有困难,自是施以援手,莫要让他们将我看成了敌人。”
那里正一时听他自称“本宫”,倒隐隐约约感觉奇怪,又注意到大家对他这毕恭毕敬的模样儿,这才胆怯地行礼,“您是太子。”
“是。”
“您是齐煜?”
“如假包换。”齐煜点头。
大家看里正带了几个陌生人过来,都友好地靠近问好,沈清如发现众人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状态很不好的样子,远处一个房子里堆积了一些粮食,有人在煮饭,有人垂泪,有人叹息。
当年在家,她几乎足不出户,那些所谓“民生疾苦”实际上都是从父亲口中听到的,听到和看到到底不同。
如今目睹了太多的惨况,让她心如刀割。
在这里逗留了会儿,齐煜走了出来,既没有暴露身份也没有恐吓制裁他们,临走之前对那里正说:“以后不需劫掠,何必闹得七死八活,本宫会准备你们这一份儿。”
那众人急忙磕头,也都明白太子清正廉明。
从这灾区出来,沈清如这才松口气,“妾身有不情之请,希望您真的饶恕他们。”
齐煜盯着她看,有晚风吹来,凌乱了沈清如鬓角的发,那凌乱的刘海哗啦啦晃动着,这么盯着她看,倒感觉她那纯澈的眼楚楚可怜。
“为何总认定本宫就是那斩尽杀绝之人?”
其实,对齐煜,沈清如已经足够了解了。
的确,他和旁人口中那阴鸷的变态不一样,他是真心实意将灾民放在了心头的,齐煜和自己的父亲一模一样。
沈清如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看着鞋面。
齐煜担心自己会吓到沈清如,这才说:“灾民遍地都是,光靠朝廷救济粮,自然没办法让每个人都填饱肚子,咱们还需要想办法。”
“通州是江南道最富庶的地方,通衢广陌,生意人也多,妾身的意思,咱不如到通州去募捐,如何?”
听到这里,齐煜沉思起来。
“通州果真是江南道最富庶的地方?”
对于本地的事,沈清如了解得一清二楚,她点头,“通州码头多,海产就更多了,更有一些贩珍珠的,我们汀州只有丝绸,就拿黄州来说,有的不外乎一些土产,通州得天独厚,的确是比其余地方好不好。”
江南道五个州,通州是贸易做得最好的,当年齐煜游学也曾听过这些,在这里麇集了五行八作的手艺人。
生意人就更多到不可思议了,生意人分为本地商户和客商,本地也做帝京的买卖,因此沈清如说的的确不错。
“咱们这就到通州去。”
最主要的,除杭州和通州外,其他几个州都受灾了,各处惨不忍睹。
但通州呢?这里依旧歌舞升平,热热闹闹。
众人很快到了通州,站在码头,齐煜看着开阔的海面。
远处一望无际,波光粼粼,有苦力在搬运东西,这里的确比其余地方好不好,很快众人就转移到了衙门。
知府老早就听说太子在江南道赈灾,此刻得知这一行人来了,急忙出来迎接。
知府叫石吉航,是江南本地人,在见到齐煜的时候顿时热泪盈眶,“殿下,上一次看到您还是十一年前的琼林宴上,一别多年,您已成长为丰神俊朗的模样,真可喜可贺啊。”
“那时,你进士及第,春风得意,倒让人记忆犹新。”
沈清如微微吃惊,她早知晓齐煜记忆好得不可思议,但当他乐呵呵地将此事说出来的一瞬,他还是惊骇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