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说了,您可不要生气。”沈清如似乎有难言之隐。
齐煜豁然开朗,趺坐在沈清如对面,“你算是本宫救命恩人,本宫怎么可能责备你?”沈清如咯咯咯的笑,“此物却不是什么妙不可言的神药,是奴婢在南人的药铺里买的帝京泥土,水土不服喝了这个就好了。”
“本宫吃的居然是土?”
齐煜哑然失色,第一次得知,北边随时可见俯拾即是的泥土在这里居然还是药材。
沈清如点头。
她拿出一笔钱来,“咱们这就乘船回去,要是顺利,天黑之前就到帝京了,那时您只需要好好休息休息,这病就全好了。”
她信心满满的说。
“这几日,你奔波的辛苦了,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郎心似铁的齐煜居然变得柔情多了。
沈清如略微有点恍惚。
大约人在生病后总是担心被撇下吧?
但她可没有胆做这大逆不道的事。
“最辛苦的还是殿下您,为了臣女家里的事,您疲于奔命,奴婢看在眼里,心头也着急。”齐煜没说话。
其实,之所以到寿山来调查,不外一举两得罢了。
退房后,沈清如搀了齐煜出来,接下来一切都是沈清如在忙前忙后计划,此刻其余也看出了沈清如那统筹兼顾的才能,倒蓦的想到了未来。
或者毋宁说,齐煜在胡思乱想。
倘若沈清如做了太子妃,只怕东宫真正被管理的井井有条吧。
白芷柔心如蛇蝎,小肚鸡肠。
姚安绵居心叵测,两面三刀。
他不时地会拿这俩和沈清如比较,发觉沈清如看似城府很深,实际上是一个有勇有谋且有一定原则的女子。
他们的钱只足雇佣一只乌篷船,沈清如熟稔的讨价还价。
完毕后,搀了齐煜进船。
“来的时候是夜里,回去也还是夜里。”沈清如掰开干粮给齐煜一半儿,“这段时间都是粗茶淡饭,等奴婢回去了,就做好吃的给您。”
她是真的内疚。
又时时刻刻为自己不能协助其余而恼怒,懊丧。
“那是北斗七星吗?”齐煜指了指头顶一处。
“这是猎户,北斗七星在那边呢,长柄杓一样的。”沈清如纠正,齐煜这才看向头顶。
沈清如低头,将手放在蔚蓝色的涟漪上,感觉惬意极了,少年时和嫂子采莲,两人也时常很晚才回去,倒时常被爹爹责备。
“这个,”齐煜从胸口将白玉佩拿出来,交给沈清如,“还给你。”
沈清如自打将那玉佩抵押后,就感觉自己和这玉缘分已尽。
此刻看宝物被齐煜小心翼翼拿出来,她感慨系之,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却感觉硕大的泪水滚落了下来,“这是我哥哥留下的,谢谢殿下。”
“既是故人的遗物,就更应该保护好。”
沈清如好奇,反诘:“殿下如何换来这个的,您又牺牲了什么东西呢?”
“不过一些琐碎罢了,你不用耿耿于怀,更何况本宫走这一趟并非全部因为你和你家里的事。”
“奴婢知道。”
沈清如将白玉爱惜的抚摸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存了起来。
“你哥哥是什么样一个人?”
“他?”沈清如眼里闪烁着绚烂的光,回溯记忆,哥哥的形象立体而清晰,“他是个才高八斗的人,十八岁就文武大满贯,一念之内独占鳌头,父亲说他是我国唯一一个同时拿到了文状元和武状元的官员。”
沈清如欣赏哥哥,仰慕哥哥。
她继续说下去,“我哥哥顺利进入朝廷,他做了少将军,一年后就去战场了,后来……”
后来有随从的士兵送了哥哥的遗物回来,家里人才知道哥哥已死于非命,但那时嫂子有孕在身,家里人并不敢戳穿。
沈清如每隔一段时间就模仿哥哥的字儿给嫂子写信,孩子出生两个月后,嫂子才得知哥哥已死……
这故事很悲惨,但终究还是过去了,如今再聊,沈清如已经没那么疼痛了。
“死亡可是亲眼所见?”齐煜问。
沈清如摇头,“只在疆场看到了衣服铠甲碎片,推测是坠崖了,家人不能千里迢迢到贺兰山去,但四年多了,哥哥还是没回来,这自然是……”
沈清如哽咽,不能继续说下去了。
但齐煜却说:“总要眼见为实,你哪里知道疆场的事,不少人还能死而复生呢,就拿我来说,有一年落马后我被压在了尸山血海里头,敌军每一具尸体都补了一刀,此处……”
齐煜指了指胸口。
沈清如透过朦胧的月色看向他手指。
见那位置疤痕明显,触目惊心。
齐煜却风琴云淡如白头宫女说天宝遗事一般,“被他们刺了两刀,本宫不一样还活得好好的,既是答应为你家里人洗冤,本宫也动用力量去贺兰山调查一下你哥哥的事。”
“但……”
千里迢迢,且兵荒马乱。
帝京和匈奴人的战争永永无穷,这得多危险啊?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殿下不要太上心。”
“本宫知道如何做,你静候佳音好了。”
沈清如喜上眉梢。
那艄公提议在附近休息休息,两人到岸边活动,艄公看着两人,“娘子和阿郎可是新婚燕尔?看你们这如胶似漆的模样,当年我老汉和老伴儿也这样啊,不觉四十年弹指一挥就过去了。”
“阿婆呢?怎么不见?想是在家含饴弄孙呢?”齐煜问。
那艄公长叹一声,“七年前我那老伴儿就患败血症了,治疗多年药石罔效,人就去了,要我说你们这些青年人更要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
艄公拿出旱烟袋,准备点燃,将踢死牛的鞋伸出来给两人看。
“我老眼昏花,又是个粗人,做不得针线,想当初这些活儿都是她在做,我家婆娘心灵手巧啊,鞋子也做的周正,自打她去了以后,我这鞋子就成这样了。”
这的确是个悲伤的故事。
两人都想要安慰他,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再次上船,两人都心事重重。
沈清如在想,这辈子果真就被囚禁在东宫吗?如今皇帝年老体衰,皇帝驾崩后,齐煜将是唯一的九五之尊。
到那时,自己呢?
将何去何从?